6、我回来了 ...
-
下一次见到苏盛阳时，十一月已经接近尾声了。那天他很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安于斯，我们实验室的项目结束了，一起吃饭吧！”
我看一眼窗外飘落的雪，宿舍里空无一人，答应了他。潇潇这个大学霸是终日泡图书馆的，难得的是还有一个同样爱学习的男朋友和她一起。米米常和艺术团的人厮混，不回宿舍也是常有的事。唐棠嫌校园网太渣，和人约了去网吧“开黑”。而我坐在宿舍里，面前放了一堆书单，微信上各种催稿的消息，生活手账里还列了一堆作业和deadline。以前我总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应付不来的，因为生活中总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关心，比如程一然的生日快到了我应该给他准备什么礼物，比如程一然几天没来咖啡馆了，比如从老赵那里探听程一然最近的相亲信息。而现在，我除了偶尔点开那座城市的天气预报之外，不知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和他有联系。
于是我对生活的一切都失去兴趣，那些原本我并不以为意的事情便逐渐堆积起来。几乎要将人压垮。我第一次知道，想念，会这样噬人心骨。
“11月30日。这里下第一场雪了，你那里怎么样呢？”在信息框里写完，存到草稿箱里，是的，我就是这么怂。两个月来，我写了又删，上限500条草稿箱也几乎要写满了。
“10月9日。程老师，我的职业规划做好了，你不是说要看嘛，什么时候来找我拿呀？”
“10月10日。程老师，咖啡馆新来了一个唱歌的男孩子，发型很像你。”
“10月12日。程老师，你那边今天下雨，记得多穿点衣服啊！”
“10月14日。程老师，老人节（重阳节）快乐啊！一个人在那儿可别太想念我啊！嘻嘻”
“10月15日。程老师，这里下雨了，好冷。我没有带伞从教学区骑车回来都淋透了呜呜呜~~~”
“10月15日。程老师，我发烧了……”
“10月16日。程老师，我难受……”
“10月20日。程老师，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啊，我好想你。”
“10月24日。程老师，今天有人问你们这儿那个弹吉他的卷发小哥去哪里了，看吧，大家都很想你！”
……
……
……
-
说真的，我没有想到苏盛阳说的吃饭，是这样一种吃饭。这看起来，似乎是他们实验室的聚餐啊……可是，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来这儿干什么呢？
“安于斯，你来啦！今天是我们实验室聚餐，大家都带了家属过来，我和他们说你是我未婚妻，你不要害羞。”
“这……难道是进度表上的下一项吗？”
“是的，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下个周末，我请你和你朋友吃饭。”我扶额，正想和苏盛阳说一说我想取消协议的事时，我们被他的朋友们一起拉进了饭局。
嗯，毕竟是带了家属的饭局，大家看起来都是洗过澡才来的（我说了我是一个对气味无敌敏感的人），应该很重视。有的拖家带口，连在襁褓中的闺女儿都带上了，也有人孑然一身，多少露出些不自在的样子。我环视一圈，发现虽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理工男的邋遢，但是苏盛阳在其中，也真的算清新脱俗的存在了，即便是和他们实验室的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
喝第一轮酒之前，大家先自我介绍，“我是苏盛阳，这是我未婚妻，安于斯，今天她不能喝的酒，我都替她喝！”嗯，做科研的人果然都很直接，没有太多场面话，大家统统都该吃吃，该喝喝。我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这个饭局也不算令我讨厌。
不过，苏盛阳一个人喝两份酒的最终后果就是，我扛着他走出饭局。有家属的同学都带家属去了，没有家属的同学不知是不是带着单身狗的怨念，所以趁机报复。告诉我：“嫂子，盛阳和我们不住一块儿，而且我们也不方便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就先走啦！”然后就真的走了。
Excuse me？
“等一下！你们好歹告诉我他住哪儿呀！”
“你还不知道吗？”他们露出一脸诧异。
“我……一般都是他来找我，我平时作业很多，不出门的！”
“哦，这样啊。他住在XX公寓XX号，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很好找的。”
“好，谢谢啦！”
“不客气嫂子！”
他们一口一个“嫂子”却一点都不肯帮忙的样子真的是直接让我对直男的心态爆炸了！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苏盛阳拖回他住的公寓，将他扔到沙发上。自己直接累垮，躺在地毯上直喘气。
此刻我真的很想念怎么喝也不会醉，喝醉也比常人清醒的程一然。
“程一然，我好想你。”
然后不知是出于委屈还是何种心态，我开始哭，窗外的雪呼呼地飘落下来，掩盖了记忆和伤痛，剩下的，只有想念。
尽管我进门时就开了暖气，但是冬天趴在地毯上睡了一晚的直接后果还是发烧。烧得苏盛阳醒来酒意全无，第一时间把我送医院。
-
空气里是消毒水味，我未来得及睁开眼，便知道这是医院，“斯斯，你好点没？”
“嗯。”
“不难受了吧，头还晕吗？”
“不晕了。”
“还难受吗？”
我点点头。
“是不是心里难受？”
我没有立刻意识到他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又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要不……要不我还是把程一然给你找来吧。”
我惊讶。
“你烧了一天了，也念了他一天了。”
-
“苏盛阳，我们的协议，取消吧！”
“是因为他吗？斯斯，我能理解你，现在喜欢别的人是很正常的。我像你这个年纪时，也狠命爱过一个姑娘。可是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这个世间的一切都会输给现实。
你和你那个程老师……不合适。
如果合适的话，他现在怎么会不在你身边呢？
又怎么会让你痛苦呢？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能抵抗现实的话，那只有毫无保留的爱了。
可是我把你草稿箱里的短信都发给他了，他连个电话也没回。
恐怕，是忘记你了。”
“你！……”我发现我连生气都没有力气。比起苏盛阳擅自看我的手机，发我的短信，更刺痛我的，“是他连个电话也没回”的语句。
“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斯斯，我更不希望你后悔，也不希望你带着遗憾和未解的结，和我在一起。”
“你就那么肯定我忘记了他会和你在一起吗？”
“我肯定。”
“为什么？”
“因为我适合你。”
“那你为什么偏要选择我呢？也是适合？”
“不，这个世界上相互适合的人很多，按照社会心理学的模型，每一百万个人中有六千个人适合做自己的伴侣，也就是说，每一千个人里面有六个人适合我。这个城市有几百万人口，我目测，你肯定不是最适合我的那一个。”
“……”
“但是，除了合适，也要考虑一下其他因素嘛。”
“……”
“我发现，第一次看见你时，体内的多巴胺分泌明显超常了。”
“……”
“我还挺喜欢你的。”
他讲话过于艰深晦涩，以至于我听完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这算是在告白吗？
-
第二天天放晴了，我挂了两瓶水之后也基本恢复了。准备出院时才发现苏盛阳昨晚忘了给我的手机充电，关机了。打开之后是近百个未接电话。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掉，一看，都是老赵打来的。内心一阵失落，估计是又要催我回去干活吧！
这时老赵的电话又打进来：“哇，居然接通了，斯斯啊你跑到哪里去了，程一然找你都要找疯了。”
“哈？那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
“他手机没电了，这个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昨晚什么也没带连夜开车回来了。一回来就说要找你，深更半夜我上哪儿找你嘛？”
“那他现在人呢？”
“我怎么知道……”
“安于斯！”
-
他大步朝我走来，但很奇怪，一点也没有偶像剧里那种恋人久别重逢，见面时走路带风，风衣的衣角会随着风飞起来的样子。也没有那种“穿越世事，穿越尘封千年的时光回到你身边”的感觉。（虽然我们好像的确分开还不到两个月）
我猜其中有个重要原因是程老师没有穿风衣。
我轻微近视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认清他的脸，下一秒就被揽进了他的怀抱里，厚厚的针织衫有他身上独特的香气，又软乎又温暖。
“程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我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瓮声瓮气地说。
“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