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胭红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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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此话可是折煞桃叶了。”
命月杏滴水不漏的优雅在自称“桃叶”时还是不小心秃噜了一下，她脸色苍白的去瞟紫苑的神情，生怕又遭得一顿怒骂。
好在紫苑心情不错，只皱了皱眉便没有再就此问题纠结，她自顾自的从房间角落搬出乐筝，示意命月杏将砚台宣纸都收起来，随后把那造型古朴的乐筝摆上矮桌。
“妾身今日是奉楼主之命，特来教汝《夜樱》的。”
紫苑跪坐下来，艳抹的浓妆后难掩沧桑憔悴，她轻抚过发髻，戴上指套，低头试音时连白皙后颈弯曲的弧度都是计算的刚好的脆弱。
“《夜樱》？对于现在的桃叶来说是否太过复杂？”
名曲《夜樱》，出名就出名在其的难度上。学会指法却仍弹不出神韵的大有人在，甚至连曾被誉为“筝姬”的紫苑都是在学筝的第五个年头才勉强能弹出点名堂来的，更别提对乐理毫无天分、不过才学了三年筝的命月杏了。
正在调音的纤长指节顿了顿，紫苑抬起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愁色：“妾身也问过楼主，只是……楼主道勿要多问。妾身来时在风言风语中听了几耳，似乎是有大人物指名要汝。”
命月杏心头一惊，连带着乖顺的面具也裂开碎痕。她早知会有被指名的一天，但却从没想过这天会来得这么快。她今年不过十六岁，正是碧玉年华，虽身体发育的较同年纪的女孩要快上那么点，但脸却还是稚嫩的像个尚在私塾的孩子，扔在楼下格子后都能被人嫌弃毛还没长全。也正因如此，那些个服侍客人的课，楼主都还没给她提上日程，这甚至让命月杏在平稳的生活中产生了一点侥幸的错觉。
然而错觉，终归是错觉。
“汝也别想太多，说不定只是那帮人闲来无事乱嚼舌根罢了。”见命月杏一副天都要塌下来了的模样，紫苑都有些心生怜悯，忍不住出言安慰，“还没学会唱歌的金丝雀儿，谁会卖给只因其花色漂亮就生出占有欲望的俗人呢？更何况不会唱歌的雀儿，卖出的价钱，肯定也是比不上唱的婉转又动听的雀儿的。同样，哪儿有让未来花魁还没出师立名号就先接待客人的道理？连妾身都明白此时让汝接客对将来不利，想必楼主更是再清楚不过。”
“桃叶知道。”
命月杏勉强压下惊色，强颜欢笑的冲紫苑道了谢。紫苑点点头，她帮不上什么忙，就连口头安慰都只能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反而会惹祸上身。
再三确认命月杏集中了精神后，紫苑轻巧的一勾筝弦，随着清脆的乐声响起，葱白十指快速而优美的在筝上跳跃滑动，彷如两只蝴蝶蹁跹翻舞，嬉戏玩闹。
忽急忽缓，忽扬忽抑。在流淌的悦耳乐曲声中，命月杏双眼微闭，似乎真的在漆黑的视界中看见了那月色下闪烁着淡淡光泽的樱花树。
每到三四月赏樱时节，吉原旁那条出了名的“樱之道”便会下饺子似的挤满人。只是，或许活在太阳下的常人总是会畏惧生活在夜中的吉原吧，一过逢魔时，那樱之道便空荡的一眼过去就能看到尽头。
刚来吉原的那一年，命月杏和卯月新曾尝试过逃走。
两个十三岁的孩子，踩着夜色悄悄跑出纸醉金迷的烟花场所，将声色犬马全部抛于身后。
在樱之道被看守抓住的时候，两人正站在樱之道的正中央仰头沉迷于这仿佛永恒的绝美时刻中。即使她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肩膀传来近乎脱臼的剧痛感，视线却仍止不住的流连于泛着柔光的樱花中，像是要将这美景烙印在心底一般。
“这里真好看，”彼时年幼的男孩努力从看守的束缚中挣扎出一点距离，探过身来在她耳边小声道，“等以后我把杏赎出来，我们就在家旁也像这样种上一排樱花树，好不？”
她微笑，刚要道好，乐曲却在一声脆响中戛然而止。
命月杏惊的差点跳起来，她用力睁开眼看向紫苑，声音中还带着惊吓的余味：“先生？”
“无妨，只是弦断了而已。”
紫苑的额头覆着薄薄一层虚汗，她摩挲着被断开的弦打出血痕的手指，摆手让命月杏不要担心，自己的心里却是打起鼓来。这弦前几日才换过，也不是说是什么过热过潮的天气，她一贯善于保养乐筝，断弦这种事从花魁道中后便再没有过了，今日却是不知撞了什么邪，竟是一下就断了三根。
“桃叶这儿正好有药膏，先生拿去敷上吧。”
扬手拉开墙边小立柜的抽屉，命月杏翻出个白瓷制的小巧容器，递给紫苑。紫苑仍在思索究竟这断弦究竟是在预兆着什么，脑中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烦躁的头痛，便也没跟她客气，接了过来，挖出点碧绿的药膏，小心的抹在已经红肿的伤口上。
经过这么一打岔，课也没法继续了。紫苑把乐谱交给命月杏，嘱咐她好好练习，又言过几天会来检查，若是她偷懒的话就上报楼主，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待再听不到脚步声后，命月杏终于绷不住笔直的坐姿，向后倒进还没收拾的床褥中。
“先睡会儿再起来练习吧……”
她眯了眼，在柔软的被褥间蹭蹭，刚想小憩一会儿，忽的又闻窗外传来软软糯糯一声猫叫，抬头看去，正好将唐辛子敏捷跳进来的场景尽数收入眼底。
命月杏刚想笑，唐辛子尾巴高抬，晃晃悠悠走过来，将爪子迅速印在她嘴上，黄玉似的瞳孔里写满了威胁。
“好好好，奴不笑还不行吗。”命月杏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不到三秒又破了功，小声笑着将唐辛子抱进怀中，揉了揉它柔软的肚皮，“脾气真大，汝若是人的话，怕是奴见了都要绕道走。”
许是被她揉的舒服了，唐辛子没出声，只是喉咙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摆起尾巴来。
“真是会享受。”
趁唐辛子迷糊的要睡着之际，命月杏曲起食指戳了一下它潮湿的鼻子，而后在它控诉的眼神中左顾右盼，假装犯人不是自己。唐辛子也懒得跟她计较，缩了爪子，用肉垫拍了拍命月杏的脸当作抱怨，随后便跳出她的怀抱，在床褥间寻了个最软和的位置，蜷成一团径自睡去。
命月杏凑过去，在唐辛子身旁躺好，拉起被子仔细给一人一猫都盖上后，便也合上眼。
“似乎是有大人物指名要汝。”
紫苑的话咒语一般盘旋在命月杏耳边，她皱起眉，嫌冷似的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感觉到有个小小的热源窝在自己手边后，才终于安心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胭红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