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虔至深》华泱

111、番外五：病娇重生之后（1）

　　“我承认你沈世叔去世了离岛那边会遇到一些麻烦，但我必须强调，他们家族内部死忠不少，沈家小姐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过这道坎真没什么问题......”
　　苏敛正口若悬河地替眼前的少年分析局势，蓦然发觉他对面的学生正两眼发直神游天外。感到老师的尊严被破坏的他顿时恼怒，伸手一拍学生脑袋：“想什么呢？”
　　他对面的学生缓缓抬起头，跟瞎了一样揉了揉眼睛，又看着他不发一言。苏敛正纳闷，学生忽然问：“老师，今天几号？”
　　这真的是个□□继承人能问出的白痴问题吗？苏敛出离愤怒，伸手拽下墙上挂着的日历拂袖而去：“你自己看！”

　　日历上写着日期，1985年1月25日。
　　整个香港还沉浸在《中英联合声明》签署的巨大轰动中，而对于香港□□而言，昨天刚发生了一件轰动性的大事：离岛沈家的家主沈嵘遇刺，抢救无效身亡。
　　沈嵘是众目睽睽之下在体育馆遇到刺杀的，特殊的达姆弹击中心脏，绝无生还可能。这样的情况下，秘不发丧根本不可能做到，整个香港都正盯着离岛沈家这只肥羊，毕竟沈嵘一双子女都尚未成年，即便继承权无可争议，内无荫蔽外无强援之下也只是任人宰割。
　　聂梁深吸一口气。
　　举枪自尽前，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如果他回到这个时间的结果，没想到睁开眼，他真的回到了后来的岁月里，他反复追念的那一天。
　　印象中早已是个中年男人的苏敛还是个俊秀的青年，他受父亲邀约，来教导他成为合格的□□继承人。那时他正陷在和他曾经的学生，肖家家主肖寒的纠缠里，只是肖寒碍于沈嵘对肖寒的维护没有进一步动手，现在沈嵘一死，他虽然提前收了聂梁这个学生，但聂梁的父亲未必会像沈嵘一样为了他开罪肖寒。
　　这个关口苏敛想出个计策，他极力促成离岛沈家与聂家的结盟，一旦联盟达成不仅离岛沈家可以躲过一劫，他作为中间人，也不难独善其身。
　　但上一世他并没有答应。
　　为了确保联盟稳固，苏敛提出的建议是他与沈嵘的长女沈芸订立婚约，但当时的聂梁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婚姻作为利益交换的工具，何况他并不清楚离岛沈家的内部情况，无法评估其中的风险与收益。那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多年后他会需要寻求已经嫁给了北京权贵的沈芸的帮助，也没有想到他会对她的弟弟沈乔一见钟情。后来纠纠缠缠几十年，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当年答应了苏敛，会是怎样的结局？
　　上一世他以为往事不可追，如今，却真真切切给了他从头再来的机会。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答应苏敛，然后想办法说服父亲。
　　跟离岛沈家结盟会有风险，但十七岁的沈芸会是个很好的盟友，毕竟上一世单枪匹马的她都能在父亲去世六年后抢回家业，如果一开始她就有聂家的帮助，再艰难，也会比上一世容易。
　　成功的希望并不渺茫。何况即便难如登天，也总好过你一生一世，不过是在追求得不到的东西，竭力疼他护他，不惜刺他伤他，用尽了心机手段，却不过是------
　　徒劳无功。

　　他上一世自杀前，曾诚恳地回忆自己的人生，尤其是和沈乔的纠缠，得出的结果是他至少干出了两件洗不白的事，其一是在沈乔姐姐姐夫去世时趁火打劫，胁迫沈乔和他在一起；其二是在沈乔跟他提出分手时一时脑抽决定给他一点教训，然后他绑架了沈乔的外甥，又不小心弄丢了孩子。
　　虽然这两件事并非没有补救余地，只是因为他比较倒霉都给搞成了无药可救，但无法否认的是这两件事的确都是在没人拿枪逼他的情况下，他自个儿弄出来的。
　　不是所有无意为之造成的罪孽都能被宽恕，也不是所有的罪孽，都能以爱情之名变为合理。
　　所以聂梁首先决定端正态度：他是一定要和离岛沈家结盟的，也是一定要想方设法把现年七岁的沈乔拐过来养的，但像上辈子那种强取豪夺互相折磨的桥段，这辈子是连心思也不能生的。
　　明确了计划他立刻找了苏敛。苏老师看到他时反应并不友好，冷哼一声问现在莫非是来问他天气晴雨，聂梁到底多活了几十年，对如何应对苏敛那副几十年不该的任性脾气早已谙熟于心，当即直白了当地说了苏敛现在最想听的话：“您刚才说的事，我觉得可以推进。”
　　苏敛微愣。
　　他深知自己这个学生的脾性，十五岁的聂梁作为聂家唯一的继承人，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管教并不疏松，也改不了喜怒形于色的毛病。从谈话中他已经感受到他对结盟的不热衷，谈及联姻更是直接黑了脸，突然问日期估计是觉得不想直接回绝，随便找了个借口结束谈话。他都准备另谋他路了，这小子过来告诉他他想结盟？
　　“决定牺牲你宝贵的婚姻了？”苏敛斜睨着看着他，“人家沈家大小姐不缺美貌不缺智商，搁几天前都是你配不上人家。人家姑娘还没有发话，怎么就轮到你挑三拣四了？”
　　“您可以拖着我去给沈小姐赔罪。”聂梁苦笑，“我绝对受不了一段可能不幸的婚姻------但老师，结盟未必要联姻。”
　　他抢在苏敛还没发火之前把话讲完：“沈世叔还有一个儿子。沈家小姐没有成年，如果聂家能把那个孩子接过来抚养，联盟也可以稳固。”
　　苏敛刚想发的火，硬生生被截了回去。

　　沈嵘遇刺的内情，苏敛并没有告诉聂梁。
　　沈嵘的母亲是英国人，出身于霍布斯家族，那家族最近正好遇到点事，想出的招是刺杀沈家家主，依靠血缘获得沈芸和沈乔的抚养权，顺带把整个离岛沈家收入囊中。
　　按理说这是个绝不可能实行的计划，但考虑到霍布斯至少可以保证沈家家业名义上的完整和姐弟二人的安全，沈嵘临终前，对他说跟霍布斯合作是下下之策，但可以考虑。
　　他急迫地想和聂家达成合作，重要原因是霍布斯没几天就要向法院提交抚养权申请，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介入，沈芸和沈乔只能认贼作父，沈芸还好，她毕竟快要成年，可沈乔才七岁，如果真的被他们带过去养，后来发生什么事还真说不清楚。
　　但如果一定要给沈乔找个抚养人的话，聂家的确比霍布斯家族好。
　　聂家和沈家没有姻亲关系，即便是收养，聂家也没有足够的依据接管沈家的财产，而只能是“代管”，有亲弟弟在聂家待着，沈芸也不敢在利用完聂家的势力度过眼下危机后过河拆桥，这样一来倒还真算得上双赢。
　　只是......
　　“我怎么跟人家姐姐保证，你们家不会苛待她弟弟，或者顺手牵羊吞他们家的财产？”苏敛指出了暗藏的隐患。
　　“不用担心。”聂梁早已想好说辞，“沈家小姐应该足够信任您，有您在聂家待着，我和父亲想搞什么小动作，也做不出来。不是吗？”

　　他之前的说辞如果实现，是双赢之计，加上最后一句话，就是三赢。
　　苏敛极力促成两家的合作，固然是顾念他和离岛沈家的交情，但同时，结盟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
　　从苏敛的眼神里，聂梁已经看出加上这个被承认的“保护人”身份，苏敛对整个计划的态度，已经从喜闻乐见，转变成了极力促成。
　　他常年习惯了作为聂家家主发号施令，但现在他爸还没有退下来，他要劝说他同意结盟，苏敛这个在□□上德高望重的“帝王师”是他一定要争取的助力。只要两个人商量好了说辞，一唱一和下，说服他父亲答应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事实如他所料。
　　到了他前世的年纪更习惯的已经不是亲自上阵，而是借刀杀人，他自己只需要付出态度和几句言语，便可以利用旁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诚然他现在的身份并不能让他完全置身事外，但让他在整个计划中显得不太起眼，还是可以做到的。
　　到了最后呈现在他父亲面前的情况，是苏敛制定了整个计划，他只是从中感受到了聂家能从中获得的好处，所以对此采取了赞同的态度。他父亲对他赞同这个计划并不意外，毕竟他也被其中潜在的利益打动，而不采取联姻而是通过收养，也在无形间保留了聂家主母这个可以作为未来重要筹码的位置，聂梁还可以通过与其他家族的联姻扩大自己的势力。
　　皆大欢喜。
　　离岛那边苏敛也顺利摆平：弟弟交给聂家抚养，沈芸便可以继续她父亲给她制定的路线去美国深造，而有苏敛在，她也不用过分担忧弟弟会受委屈。用苏敛的话说，她大可以当她父亲没有去世，如果没有那场刺杀，她现在也该背井离乡去留学。
　　抢在霍布斯家族搞动作之前沈芸宣布了沈嵘的“遗嘱”，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托付给昔年有过交情的聂家家主聂英。有聂家背书，对离岛沈家虎视眈眈的家族也只好各自退让。
　　在后顾之忧俱被解决的背景下离岛沈家举行了沈嵘的葬礼。前世由于内忧外患，沈芸借着葬礼的机会狠狠敲打了一番家族内外，树立了新任家主的初步权威。但这一世，相对安宁的环境让她没有了那么做必要，葬礼自然少了尔虞我诈，按照沈芸的意思举办得非常低调。
　　沈芸八月份赴美进入沃顿商学院，但按照之前签订的文件，葬礼过后她便送了沈乔过来。聂梁在聂家门口等着姐弟二人的到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边，一身黑色长裙的沈芸牵着同样穿着黑色小西装的弟弟，一步步朝他走来。
　　聂梁看到那两个身影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手规划了现在的局面，他即将拥有他曾经肖想了一生的生活，可到了这个关头，他却开始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黄粱一梦。
　　沈乔一直紧紧牵着姐姐的手，似乎有些怯怯，聂梁刚想主动说些什么，沈乔却忽然抬起头，带着些绿影的漂亮眼睛直直注视着聂梁，一字一句、字正腔圆道：
　　“聂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