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灵秀随风来》御用肥猫

81、纯白月光

　　那晚敕京城动荡了一夜，等太阳再次升起时，除了远处皇宫方向的上空硝烟袅袅，其余的地方不闻一声，过了许久，才渐渐有人壮着胆子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去看一看。

　　终于喜讯传来，逆贼已平。他们说，仰家立了大功。

　　我在府门口一直痴痴地等到中午，才终于等来了公子出门常坐的那一辆简朴的小马车。——公子这次出门，也是坐这个的。可是帘子撩开，唯独老先生蹒跚着步子下来。我赶忙上前去扶，搀住老先生的手，竟然发现他在不住地颤抖。

　　“老先生，公子呢？”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可是老先生根本不理我，自己径直回了屋，又像以往那样，不再出门。

　　我又回院子里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公子回来的身影，几番想要再去问问老先生，可刚到门口，就被管家摇着头拦了下来。我立刻就意识到，昨晚在皇宫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焦躁不安地等到入夜，终于，等来了世子殿下与宋公子。他们可算是把我家公子带回来了。

　　可是……公子好奇怪，进了屋一句话也不说，眼睛也不眨，只呆呆地坐着，无论世子与宋公子怎么劝说，他都没半点反应。我忙着里里外外伺候时，从他们口中的三言两语里听了个大概，心中一惊。

　　——淳公子没了。木少爷也被那位姓仇的公子带走，不知所踪。

　　他二人一直陪着公子到后半夜，公子不歇下我不敢睡，进屋送热汤时，看到公子趴在桌上，哭得很凶。

　　从小与他一同长大，虽是主仆身份，但情分亲近，我从不曾见他流过一滴泪。就连当初岚少爷与夫人双双西去，公子也没有流泪的机会。那会儿我们都还小，我只依稀记得，公子被抱走了，那时候老先生吩咐我们说，以后不再称呼他小少爷，要叫公子。

　　那点年纪的我只当是主人的一句吩咐，遵从便好了。可身边的人私下里都说，这是因为老先生不大愿意认这个孙子。可尽管如此，我都当这是无稽之谈。

　　老先生是不怎么管着公子，也不常来看望，但公子长这么大，爷孙俩从未疏远过。

　　——直到风浪过后的第二日。

　　世子与宋公子走后，日上三竿时，我正犹豫要不要唤公子起床，刚想去敲门，公子便自己出来了。他一身素净的衣着，面上淡淡的，不见丝毫情绪，全然看不出昨夜刚痛哭一场。

　　“几时了？”公子微抬着头，仰望天空，却在问我。

　　我愣了下，赶忙回答，“公子，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公子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走了。走时步子极轻，当时我不知道，原来他去了老先生那里。

　　两人大概是说了会儿话，但内容肯定不会是一些轻松的东西，否则......

　　公子也不会当天回来就收拾行装，然后一别数载。

　　他那时只拿了几件简单的衣裳，带上了灵珠与一袋碎银两，将一把我从未见过的紫色匕首小心翼翼地藏在袖中，而后在仰家大门前跪地大拜三拜，接着，便背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我着实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追了好一段路，可不管我怎么恳求，他甚至都不曾回头，直到城门口，才对我道了一声“替我照顾好老先生”，我才停下脚步。

　　公子的背影，缓缓地消失在初春的第一场凉雨里。

　　大晋朝被国师掌控的六载之久，也终于结束了。

　　四季又在风雪雨露里悄然轮换了五载，少帝终于掌了实权，原来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懦弱，但道阻且长；老爵爷落下病根，身子一直没好，在一次狩猎中坠马，卧床半载，因独苗亲儿子死活不肯娶妻而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缓过来；唯一能算是实实在在的好事，便是宋吟风与夏念陶的大婚。

　　夏念陶的记忆，在惩骨被除后慢慢恢复了。

　　宋吟风入仕后，在宋珍当年一手带起的京兆府里任职，锋芒初现，寒来暑往这么久，皇帝看着他对夏念陶眼巴巴的样子，一边笑说他没用，一边终于赐婚。

　　王峥君揽着他的肩，二人一同在梨雨楼里喝得酩酊大醉。

　　“这酒你还记得么？”王峥君问。

　　宋吟风酒量不好，此刻早已双颊通红，他晕乎乎道，“记得，记得，那年春天，在外边的梨花林里，咱们仨一起从赛诗会上赢来的。”

　　“呵，”王峥君猛地灌下一口酒，“这是最后五坛，本来还想留到你大婚那日再拿出来献宝的。”

　　“峥君，你说这么些年，仰殊月那家伙怎么就舍得一眼都不回来瞧瞧？阿全每年都要往我这儿跑三趟，除夕，清明，中秋。每来一次脸都苦大仇深一次，今年没准儿得在我跟前哭起来。可咱们有什么办法呢。找了这许久了，连个踪影都没摸着。”

　　王峥君摇摇头，“他其实倔得很，不愿意回来便绝不会回来。”

　　“可是我都要成婚了！这厮也是真没良心。”宋吟风说着，用手捂着眼睛，红红的鼻尖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其他。

　　王峥君缓缓放下筷子，望向窗外皎洁明亮的玉盘，马上又是一年中秋节，年少轻狂时几人中最抢眼的那抹月色如今却已消失不见了。

　　中秋后的首个黄道吉日，夏家门口鞭炮齐鸣，新郎官一身红袍翻身下马，执起新嫁娘的手，一路锣鼓欢声，红妆十里，往宋府而去。在一片和乐与祝福声中，老爵爷硬是坚持来了喜宴，顺便当着整个大晋的高官大爵面前，毫不留情地敲打了一番王峥君，“你看看人家，趁着年纪就成家立业，你再看看你自己！”，“个不孝的玩意儿”，“我看以后哪家姑娘肯跟你！”诸如此类。王峥君无奈，自知老爹是趁着今天在暗示诸位，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有个迫不及待想被售罄的儿子。

　　酒席到了正热闹欢快时，人声鼎沸的大堂里悄然走进了一人，宋吟风正一路敬酒到门口，一抬头便愣住了。

　　“你是......”

　　来人笑道，“许久不回京，没想到恰巧碰上宋大人的喜事，不知在下可否讨杯喜酒喝？”

　　王峥君受不了老爵爷的横眉冷对，瞧见这里的情况赶忙溜了过来，与宋吟风站在一起，望见眼前人，不由得喃喃出声，“仇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