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灵秀随风来》御用肥猫

21、孩童2

　　王峥君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起来。他才意识到虽然自己心直口快地说了实话，却是不那么让人愿意听的回答。

　　夫妇俩颤颤颠颠地问，“高人，这会不会是中了邪了……”

　　展见墨插话，“我不都说了嘛，这些东西上面有妖气，我随随便便一闻就闻出来了。”

　　失了孩子的父母几乎再度崩溃，哭丧着脸问道，“那我家孩子还有救吗……？”

　　无人再接话了，仰殊月只得安慰道，“现在还不好过早下定论，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可能，妖怪抓了人也并不一定是要害命的。”

　　王峥君点点头，试图安慰，“说不定就是觉得你家孩子看着有眼缘，带回去藏起来玩一玩逗一逗，过几天腻味了就还回来了。顶多……缺胳膊少腿，担忧也是徒劳，肯定不会再比这个更坏了。”

　　孩子的母亲听了差点没翻白眼晕过去。仰殊月对着王峥君一脸“你可快闭嘴吧”的表情。

　　“孩子睡哪间屋子？”仰殊月问。

　　“毛毛平时睡后面的屋。”毛毛是孩子的乳名。夫妇俩领着他们几人去了毛毛的小屋里。屋里陈设普通而简单。一个竖着油灯的小案，一个陈列了日常用品的矮架子，一张有些老旧的木床。

　　王峥君站在小屋里东瞧瞧西看看，最终又没好气道，“除了睡相，就没别的奇怪的地方了吗？”

　　夫妇二人摇摇头，面露痛色。王峥君的烦躁从鼻孔里冷哼出来。

　　淳预走到角落的架子旁，对仰殊月道，“含欢，过来。”

　　仰殊月立刻走了去，淳预从架子上拿起一只五彩斑斓的艳丽毽子，端到二人之间，沉声道，“有古怪。”

　　仰殊月细细瞧了瞧淳预手中的毽子，又打量了周遭，从失踪男孩儿屋里的情形来看，这孩子应该是那种既顽皮又打不听的性子。

　　此刻，屋里空地上正堆放着刚被展见墨从床底下翻出来的几个灰不溜秋的沙包，两个树枝做成的弹弓，此外这孩子还收集了许许多多的石子，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有些发霉的木剑，泛黄的武侠画本等。

　　且不论这样性格的男孩会不会突然起了踢毽子的兴趣爱好，光从色调上看，就不像是这孩子的性格和喜好。要么，是从别的女孩那里拿来的？还是捡来的？

　　显然毛毛父母自己这些天都没想到要翻一翻儿子的屋子，对于展见墨搜刮出来的东西倒也不惊讶，看来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的的确确是孩子平时会玩的。仰殊月拿着毽子问他二人，“这毽子二位可见过？”

　　孩子的父母却摇摇头，说自己的孩子从来不踢毽子，而且最讨厌那毽子毛上艳丽的颜色，曾说过说这种是女人的颜色，他才不要用这种颜色的东西。也不知这毽子何时就出现在房里了。

　　展见墨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碰了碰耳垂，微微遮住了垂在左耳上的鲜红玉珠。

　　王峥君皱了皱眉，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藏在腰间随身携带的桃色平安福。

　　“估计是欺负了哪个小姑娘，从人家手里抢来的吧。”王峥君哼唧道。

　　“不会，这上面也有妖气。”淳预道。

　　展见墨闻声窜上前，凑上去嗅了嗅，道，“嗯，与先前的一样，同一种味道。”

　　王峥君道，“你属狗的？”

　　展见墨说着没人信的实话，“不，我是鹰。”

　　仰殊月则已经二话不说的躺到了那木床上，平躺身体，眼睛平视前方——乌黑一片的房顶。他一边躺着一边道，“兴许找到这里的古怪，就能有线索了。”

　　王峥君不耐烦道，“这还得等多久？我还要赶路呢！”

　　“昭君，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着急啊？”仰殊月侧过头问他。

　　王峥君道，“前几□□廷各官员都收到了一封联名告书，说扬州有些秦楼楚管强抢孩子，不论男女，甚至动手打死全家灭门，将那些抢来的孩子，勾结当地官僚富商公然竞价买卖，官商勾结有恃无恐，请求朝廷彻查。国师觉得揪不出匿名的送信人兹事体大，就让我父亲暗中协助，这不我就来替我爹跑腿了么。如今被这样一耽搁，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其他官员的脚程了。”

　　“哦……那的确不是件小事。要不你先走吧。”仰殊月道。

　　王峥君横眉，“我倒是想啊，马车也坏了，总不能让我两条腿走过去吧。”

　　仰殊月望了望身边的淳预，从床上坐了起来，得到了淳预无声的肯定才转头对着王峥君笑嘻嘻道，“小事一桩，你随淳兄出去，保你不过片刻功夫就到扬州。”

　　王峥君觉得这话莫名其妙，按以往总要呛回去才罢休，但瞥见面前静静伫立在旁的淳预一脸不苟言笑的认真与强大气场，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淳预带着满脸莫名其妙的王峥君出去后，仰殊月对众人道，“今晚还得借这屋子一用，这里头的古怪不少呢。”夫妇二人连连应下了。

　　等到了午后，院子里的人陆续退尽，屋外空荡荡一片，外边太阳温暖而耀眼。仰殊月用过主人家简单的炊米，独自坐在安静的小院里无所事事地掂量着沙包玩。

　　午后原本平静无风，仰殊月却觉得衣袂微动，他一个激灵地从矮凳上跳起，转头就望见一阵清风后出现一个纯白出尘的身影。

　　他连忙快乐地跑上前，“淳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昭君送到了吧？”

　　淳预清楚昭君所指谁人，点了点头，“送到了，他吓得不轻。”

　　“噗嗤，”仰殊月笑出声，脑袋里想象着王峥君被淳预带着悬在半空脚不沾地随后失去平衡的情景，“他肯定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吧？他这个人向来对这种事不屑一顾，现在亲身经历一回，再怎么样以后也不会不当一回事了。”

　　淳预道，“的确。落地后半天没缓过神来。缓过来后见我拔腿就跑，躲得远远的。因我停留在扬州城外不远处的郊野，为保万无一失跟了他一段路，确认没事后才回来，这便耽搁了点时间。这里呢，你作何打算？”

　　仰殊月回答，“来都来了，帮人帮到底吧。那村子的事说来也不急，权衡二者都是历练，都一样。”

　　淳预赞同道，“嗯。我陪你。”

　　仰殊月听了，不知怎的，平淡无奇三个字，无端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夜半子时，李家沟早已一片万籁俱寂，仰殊月正默默地躺在原本属于毛毛的床上。目前还摸不清作乱妖怪的底细，淳预便从毛毛之前的生活用具上度了气味附到仰殊月身上，说不准可以以假乱真，把那东西引来。

　　今夜的月色皎洁，但落在地上的树影被风吹着却有些彷徨。窗外沙沙作响，屋子里的仰殊月屏气凝神，期待着能有什么东西出现。

　　时间在无声的黑暗里缓缓流逝，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反倒是仰殊月自己差点真的睡过去。他有些不耐烦的蹬了蹬腿，原本安稳的睡姿稍显凌乱。谁知这时，他的耳边却无意间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谁家的乖孩子睡觉踢被子呀？”

　　仰殊月原本想要收回的腿顿时一僵，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一动不动，继续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同样的声音立马又响起：“好熟悉的气味，是哪个？邱邱？还是……毛毛？”

　　这声音实在太过温柔，若不是当下的背景太过惊悚，仰殊月简直能打个“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抚摸心灵”的比喻。虽然他从没感受过母亲的手，也就儿时课业文章中常常拿来用就是了。

　　仰殊月在一片漆黑中眼睛是闭着的，直到那个声音对他道，“毛毛，我猜出来了，是毛毛。乖孩子，阿晶来看你啦——。”

　　那声音越来越近，仰殊月觉得时机已到，是时候一看究竟。他猝然间睁开双眼，进入视野的是黑漆漆的屋顶上正慢慢浮现出一张微笑着的温婉而煞白的脸。

　　只可惜那张脸一看到他，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只有一句略带尖锐的留声：“这不是毛毛！——”

　　那张脸已经消失了，仰殊月却有些起冷汗。那一瞬间完整闪现在屋顶上的人脸模样依旧停留在脑海里。

　　半晌他才坐起来，低声喊了句，“淳兄……”

　　顷刻间一道白色身影便出现在他身边，“看到什么了吗？”淳预问。

　　仰殊月点点头，仰望了一下房顶，“一张长相十分秀美的脸，不过煞白。它的声音也十分温柔，就是那晚，上百个亡魂眼中的那张脸！大概是我身上度了毛毛的气味，他唤了毛毛，不过等我睁开眼望见它，它就跑了。一张有嗅觉，视觉，有思维的人脸……”仰殊月吞了口口水

　　淳预道，“这种还不算什么。低级的杂类罢了，称不上妖。真正有高强灵力的妖，看上去就是正常人，不会轻易露出破绽，比如我、比如展见墨。”

　　仰殊月心中一跳，他总觉得在淳预后半句平静的话语中品出了一点别的滋味。他下意识道，“嘿，我分明感觉你是神嘛。”

　　淳预微微一笑，“神岂容你这样亵渎。”

　　仰殊月松了口气，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这东西还会来吗？”

　　淳预道，“再试一次。我明日在你身上设一个障眼法，能让那东西看到的你就是毛毛的模样。”

　　第二日晚，依旧是与前夜一模一样的场景。等到了夜深人静，仰殊月躺在木床上，直接脚一蹬，踢乱了被子。半晌，昨晚那轻柔好听的声音果真又再来了。

　　“毛毛？你怎么又踢被子了？——”

　　仰殊月缓缓睁开眼睛，这回，他终于和那温润可人的脸对视了。

　　他乖乖地平躺在床上，仰面望着屋顶。漆黑一片的房顶赫然脸长出一张煞白的脸，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阿晶来了。乖孩子，把腿伸进去。”人脸阿晶说道。

　　仰殊月依言把腿缩了回去。阿晶接着道，“今天给你讲什么故事呢？啊，之前说的那位江湖侠士，他后来去了一个地方，能让人立刻练就一身好武功。”阿晶用诱惑的语气说着。

　　仰殊月暗道，这东西好厉害，还会跟着人的喜好走。

　　“那位侠士是阿晶一位故友，他还告诉我，以后有谁想像他一样名扬四海的，可以去找他。那块宝地，他会分享出来。毛毛，你想练武吗？”

　　仰殊月试探着调皮：“不想。”

　　阿晶原本温和的脸渐渐失去笑意，仰殊月连忙圆回来，“我想成为大侠，但是练武太累了，太难了。”

　　阿晶终于展露笑颜，“没事哦，你要是真的想，我可以带你去见见那个侠士。”

　　仰殊月看着那张鬼魅的脸庞突兀地挂在房顶上，明明笑得如沐春风，他却越来越惊心。因为这张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渐渐有了血色，更加活灵活现，秀美中甚至生出了妩媚的味道。可眼下他是没心情品美人了。

　　仰殊月愣愣道，“好，阿晶，带我去。带我去……好不好？”

　　阿晶笑得更加明艳动人，“当然没问题。你记得阿晶的脸吗？明天，阿晶来找你，不许告诉别人，不然你就永永远远都当不了大侠了！”

　　“好，好……我记住了。”仰殊月乖乖地回答。

　　阿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嘱咐他乖乖睡觉，不要乱动，接着冲他吹了口气，消失无踪。

　　仰殊月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眼皮越来越重，他明明不困的，不知什么时候与阿晶讲话时睡意渐浓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喊淳预，终是没喊出来，闭上了眼睛。

　　他的双脚伸直，双手搭在肚子上，盖着被子，嘴角微扬，失去知觉，一派安详。

　　沉睡中的仰殊月，感受不到不久后的一双手抚上他的额头，黑暗里有一声微叹，接着，他落入一个怀抱，同那个抱着他的人一起离开了这间已经妖气肆溢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