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灭朝记》末瑾

12、chapter 11

　　我连忙双手并拢，朝他陪笑，“嗯嗯，对不起啦，我真诚的道歉。”
　　“现在都是晚上了。”他依旧赌气。
　　“月黑风高，更适合讲话嘛。”我笑咪咪的，决定回到正题，“那个，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哼哼。”他扬着鼻子得意地笑，俯视我，“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
　　“……”我白他一眼。有必要这么自豪吗，跟小孩子一样。他却凑过来，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可是要报酬的。”
　　“行了行了，给你多烧点纸钱嘛。”
　　“不行，我不要纸钱。”他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你不准跟白修翎住一起。”
　　我愣住，他的报酬就是这个？好笑的看着他，我耸耸肩，“我也不想啊，这里是他家，我有什么办法。”
　　“反正不行。”他一个转身，背对我，明摆着不罢休。
　　“喂。”我有些无奈，没看到我白天争取了那么久，还是不行啊。真是的，又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很想用手撮撮他的背，让他转过身来。可惜手指伸出，却是穿过他的像，触摸到冰凉的空气。心里突然一震，我看着他，竟忽地觉得凄凉。他的身影就像一团雾，看得见，摸不着。虚虚幻幻，仿佛随时会散去。
　　“为什么，其他人看不到你，我却看得到呢？”
　　“因为你曾经也是鬼啊。”他没转身，语气仍旧透着倔强。仿佛我只有答应不和白修翎住，他才会转过身来。
　　可是我因着他的话，只觉全身僵硬。
　　我曾经也是鬼。
　　单是想着，便觉胸闷。
　　没死过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听到鬼，也不过觉得他们能吓人，很好玩。
　　可是自己成为鬼后，却那样惶恐。就像被所有人抛弃，我站在街头，没有人会看我，会理我，会同我说话。明明思维仍在，在他人眼中，自己却早已不再在这个世界上。
　　明明还有追求那么久的梦想未实现。
　　明明还有那么多牵挂，还有自己舍不得的人。
　　伸出手，却触碰不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亦触碰不到我。
　　就在熟悉的人面前，看着他们，他们却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透彻的悲哀贯彻心裨。
　　我讨厌自己曾经是鬼，讨厌那段回忆，尽管时间很短。
　　又忽然觉得自己残忍。
　　和封漂泊数百年，身边是形形色色走来走去的人，却没人说话，一定很孤独吧。被人穿过身子或穿过他人身子时他是怎么想的呢？他总想要个肉身，触碰到实实在在的东西。他其实很渴望融入这个世界中吧。
　　可是我从未想过他的心情，我还老提醒他他是个鬼。刚才还说给他烧纸钱。
　　根本就是没把别人当人看过！
　　我再看他的背影，多出几分内疚，又多出几分疼惜。
　　“喂，怎么一直不说话啊。你不会生气了吧？”他莫名其妙的回头，看到我，突然一愣，“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啊，真的很别扭。”
　　“和封！我对不起你！”
　　“怎、怎么了吗？”他吓得往后一退。
　　“没什么。只是我真的没办法不和白修翎住，他根本就说不通嘛。”我顿了顿，又说，“要不要明天我陪你去墓地看看。”
　　“不用了，我这段时间偷听他们讲话嘛。唉，算了算了，我就牺牲一下，不要报酬好了。文王一直顾忌着黄飞虎，不敢轻易造反。”
　　“黄飞虎？”不就是那个赤胆忠心的大将军嘛。听说他一直效忠商朝，商纣王活着时，害死了他妹妹，残害的许多忠臣就是他好友，他还冥顽不灵的傻傻呆在商朝，真是条傻不拉叽的汉子。 “我们明天启程，回去同狐狸姐姐说一声吧。”
　　“大姐，路途遥远呐。”他皱眉。
　　“喜媚不是能瞬间转移嘛。虽然不能一下转移这么远，但她可以抱着我，一段一段路的走，不就一下便到了吗。至于你，随着风一飘，速度也不会很慢啊。”
　　“嗯。”他表示赞同。
　　“那我去睡觉了，你睡哪里啊？”
　　“你房里。”
　　“啥？”不是吧，他怎么和白修翎一个德性！我有些面部扭曲的看他，“这种玩笑很无聊诶。”
　　“我才没开玩笑。”
　　一路走，一路回头。
　　和封还真的阴魂不散的跟在我后头。
　　闷烦的一跺脚，平时我就老爱穿着内衣在自己房里晃来荡去的，反正就是很不检点啦。结果现在跟两个大男人住一起，我无居无束的自在生活岂不是泡汤了！郁闷的来到白修翎房里，我却是一愣，心中的烦躁被惊讶取而代之。天呐，这个房子，居然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房里的一张圆形大床占据了它空间的四分之三，鹅黄的床单，金色的大枕头，如同一个豪华而巨大的圆形舞台。
　　角落里，还缩着一张小小的，崭新的小木床。
　　呵呵，那大的肯定是我了。
　　兴奋的跳到圆床上，身下仿佛垫了几百层被褥，柔软舒适，完全没有木板床的感觉。我激动的滚来滚去，哇噻，真的好大啊，就象躺在一座小岛上。
　　和封躺在房梁上，闭目养神。
　　我还没开心够，便听到一阵低低的谈话声，由远及近传来。里头有白修翎的声音，看来是他回来了，而且还有其他人啊。为了形象，我连忙从床上滚下来，跑到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
　　不一会儿，白修翎推门而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男子。
　　“小琵琶，来，给你介绍。他是我大哥，姬发。”
　　姬发？
　　我楞楞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就是以后的周武王啊！五官秀美，眼睛狭长，眉心点一颗朱红砂，他背手站立，笑的神秘。
　　“你好，我是玉石锦。”凝视他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你脖子上那个东西是胎记吗？”他右侧的脖颈上有一块淡淡的红色印子，虽然极淡，却看的出大概形状，像是女人的嘴唇。如果是胎记的话，那这形状还真好笑啊。
　　他一皱眉，手捂上脖子，“没擦干净吗？”
　　“不是胎记？”我的八卦潜质再次蠢蠢欲动。果然是女人的唇印子啊，嘿嘿嘿，周武王的情感秘史就由我来爆料吧。我两眼发光，不依不饶的问，“那是什么？是什么？”
　　“是……”
　　“恩？”
　　白修翎幸灾乐祸的笑，替他回答道，“朱美丽今天抱着他一阵强吻，不只是脖子，手上、脸上全都是唇印。”
　　我立刻目瞪口呆，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强悍啊，比21世纪的大多数新新女性还奔放好不好，我的天，若时间再往后推几百年，她应该是要浸猪笼的吧。
　　姬发似乎感到很窘，转身便告辞。我目送他远去，再看着他倒回来。
　　我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我发现……”他眯着本就细长的眼睛，神经兮兮的在屋里来回走一遭，再将手一挥，“没错，这里有妖气！”
　　“……妖气？哈！”我促狭的一笑，“那你还真厉害啊。”平日和白修翎在一起他没感到妖气，一进这屋子就感到了，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白修翎却饶有兴趣的环视一下屋子，笑道,“他小时候跟个法师学过一阵子，习惯将有鬼说成有妖气。”
　　“有、有鬼？”我惊吓的往后一跳。不是吧，他能感觉到和封的存在？
　　“姑娘不用害怕，我虽然学艺不精，但还是有能力驱邪的。”
　　“驱、驱邪？”我的天啊。
　　“姑娘也不用感激我了。助人为乐是我的宗旨，我一定要将那恶鬼打的魂飞魄散！”
　　“魂、魂飞魄散？”我的神啊！
　　跳上去将他一个转身，我连忙把他往门外推，“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我是无神论者，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姑娘！”他却停在门口万分情深的看着我，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如同赶赴前线般沉重开口，“我知道你不好意思麻烦我，但是身为正直勇敢的热血男儿，我就应该将学习成果运用在帮助他人上。我不求任何回报，替天行道就是我的职责！”
　　“我……”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又害怕又感动又担忧的复杂心情我能理解，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子啊！
　　我轻生的念头已经如同泛滥的河水涨潮般直溢胸口！
　　他确定他是姬发而不是从疯人塔逃出来的？他哪知眼睛看到我害怕了我感动了我担心他了！欲哭无泪，瞟一眼一旁明摆着看好戏的白修翎，再望望正趴在房梁上聚精会神观察我们的和封。我朝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快点从门口飘出去，
　　他却笑嘻嘻的摇头。
　　于是我怒瞪他。
　　在我气势雄壮的狠狠目光下，他终于乖乖往门外飘。
　　却听得所有门窗“砰”的关上。
　　姬发不知从哪变来的桃木剑，握在手中，正念念有词。几道符纸从他衣内飞出，迅速贴到门窗上，他得意地笑，“为了谨防恶鬼逃跑，屋内的所有门窗我都下了咒，看他怎么逃出去。”
　　“……”在被气的吐血之前，先让我晕了吧。
　　腿一软，白眼一翻，我就势倒下，却被姬发扶住，他摇摇头道，“唉，姑娘，何必吓成这样呢。放心，如果你晕了，我一定把你叫醒，决不会让你错过我收服恶鬼的精彩过程。”他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拉过白修翎坐我旁边，自信的一笑，“贤弟，姑娘，你们就好好等着吧。”
　　无力的看他一眼，我真的要抓狂了！这姬发简直就是个有严重臆想症的神经病！真无法想象他这样子是怎么开创周朝的！干脆天天去抓鬼得了。
　　却见他从衣袖内抓出一把黄豆，洋洋洒洒扔在屋内各处。又取出一个小药品，抹了点粉，擦在天庭处，突然一阵吼，“哼，恶鬼，我看到你了！”
　　手里挥着桃木剑，他毫不留情的朝和封刺去。和封自是到处乱跑，两人在屋里来回乱窜，基本上是他攻鬼守。
　　我看得心急如焚。和封既不是冤魂又不是厉鬼，纯粹一个无聊不想投胎的孤魂野鬼，根本就没任何攻击力，怎么赢姬发嘛！我看着他们跳来窜去，真想狠狠敲姬发一顿。
　　如生命般珍贵如金钱般实用的时间悄然流逝。
　　天际渐渐泛白。
　　传来公鸡的鸣叫。
　　耷拉一下眼皮子，我喃喃，“都一个晚上了，还没打完啊。”
　　看看旁边的白修翎，他早已进入梦乡。可是我不敢睡，掐一把大腿，让自己清醒一点。和封一直在闪躲，已经明显的体力不支，偏偏那个神经病硬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的精神抖擞情绪高昂，死追着人家不依不饶，还不停感慨着，“太兴奋了！太激动了！好久没遇见这么厉害的鬼了！不出一招，却能和我周旋这么久！好，那我也要认真对付你，一定要让你永不超生！”
　　寒光闪过，桃花剑由上而下劈下来。和封躲闪不及，胸口被剑劈中，跌到地上，浓郁的白气自伤口处兹兹冒出。他紧咬着牙，表情看起来颇为很痛苦。姬发却开心的笑，上前一步，剑更深的没入。
　　于是——
　　我怒了！
　　你说人家和封好端端的做着他的鬼，一不吓人二不害人，没什么不良记录也没太多不良嗜好，顶多就是花了点色了点，凭什么要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被他劈啊？
　　气冲冲拔下脚上的鞋子，我对着他后脑勺砸去。
　　没晕。
　　再拿过茶几上的杯子对他砸去。
　　还是没晕。
　　于是我马不停蹄的飞奔过去，踮脚，跳跃，来个华丽丽的空中旋风腿。
　　他终于给我晕了。
　　慌忙跑到和封身边，我看着他气若游丝，着急的问道，“你没怎么样吧？早知道一开始就对他动手，也不会这样了。要怎么治你的伤啊？”
　　他虚弱的望我一眼，艰难开口，“要让我的伤好，必须要让我的心情好。”
　　“嗯？”
　　“要事事迁就我、满足我。我说往东你就不要往西，我说的就算是错的你也要说是对的。不可以让我有任何负面情绪……”
　　“……”我白他一眼，“我看你不管心情好不好都精神的很。”顿了顿，我又问，“为什么，你不去投胎？飘荡数百年，你不寂寞么？”
　　他忽的一愣，“干嘛问这个问题啊。”
　　“就是想知道啊。”我凑近些，再凑近些，特期待的看着他，“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
　　“就是……”他皱皱眉，道，“反正就是不能忘记一个人。如果投了胎，喝了孟婆汤，就会不记得她了。”
　　“女人？”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关注性别，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却因为我而死了。”他沉默半晌，忽而抬头，深深的望我一眼，缓慢而坚定的说，“我发誓，不管经历几百年、几千年，我都不会忘记她。”
　　“……这样啊。”他们曾经，是什么样的故事呢？虽是只言片语，我却仍能想象他们的从前，居然能让和封为了记住她而不投胎，那女孩子真的很厉害呢。心里却又怪怪的，怎么说呢，我就是嫉妒她羡慕她，能有一个男人为她如此。却又原来，和封也喜欢过人啊，
　　“那个，你受了伤，还是我和喜媚一起回去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知说什么，我起身往门外走，打算去找喜媚一同回朝歌。
　　“也是，我也得离这个臭法师远点。”他有些艰难的飘起来，却是离地面极近，
　　我笑笑，跨门而出。白修翎和姬发，我还是回来再跟他们交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