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打空城寂寞回》明月他乡照

3、 新君(下)

　　“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如今已改朝换代，大皇子对您已是隔外开恩，您又何必去挣这口气，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您就依了大皇子的话，选个人，带您离了这事非之地，也算保全了李氏一脉。”

　　阿七跟着翠浓已经很有了年头，自小便服侍翠浓，两人眉目生得又有几分相像，因此不同于一般主仆，隔外亲厚些，这话，也只是体贴之意。

　　李翠浓听着，不觉又湿了眼眶，强睁着眼睛，硬是生生将那泪水逼了回去，她的眼泪，早该在昨日已流尽了。

　　“阿七，你不懂的，难道我眼睁睁的看着这家破国亡，还算什么李氏子孙。”

　　满院里开满了深浅碧植芙蓉、黄花槐、地上漫无边际的菊花朵朵怒放，微风拂过，只觉得芳香清冷咧人，暗香隐隐流转。到御书房的路曲折回环，廓下是一池的碧水，因入了秋，水上莲叶枯萎，还未来得及除去，只寥落的凌水之上，衬着一色簇新的宫殿，竟有说不出的凄惶。景华殿原本是李从珂居于宫中的住所，其实他住的时日十分有限，常年随先皇征战在外，安定下来，又到了成年皇子出宫自建府邸的年纪。如今，登了大宝，便将这旧时居所改作了书房之处。

　　右相以在此苦等了多时，见了皇帝进来，也不说话，只双膝跪下，磕下头去。倒是皇帝一愣，连忙命人搀起赐坐。这右相是李从珂登上皇位的头号功臣，先皇在世时，便一直是大皇子的朝党，奔走于各朝臣之间，此次能如此迅速的攻城掠地，右相功不可没。现在行此大礼，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

　　“右相大人，何事如此，你我君臣，有什么话说不得？”

　　“臣惶恐，有一事，为保陛下社稷，老臣不得不逆龙鳞而进言。平胡公主乃后唐李氏后人，留不得啊”

　　“平胡，一介女流，纵是李氏一脉，能掀起什么风浪？”

　　“皇上若念旧情，是仁德，那将其指配个人家，赐其金银，远远打发了就好。若留于宫中，必生事端，且只怕给人契机生事，悠悠众口，请皇上三思。”

　　“给人契机，右相指的是哪一个？”

　　“老臣并无所指，只是防患于未然。”

　　李从珂拉下嘴角，想起一个人来，说起来，还真算是本家。

　　“难道右相所指的是”李从珂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抬首望去，眼里放出精光，接着道：“河东石敬瑭。”

　　右相并无言语，只是人深深的躬了下去。

　　“右相所言极是，只是平胡，到底是朕的妹妹啊，如今李家已散，只余了一姐一妹，姐姐业已远嫁。”说到这里，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一般，脸上的笑纹越来越深。转身对着右相道：“你去选一些本朝年轻有为之士，为平胡择驸马，不要世家子弟，官宦人家，只要品貌端方，才学俱佳，配得上平胡即可。如若平胡肯嫁，至此了事，大家都落得安宁。若是平胡不肯嫁，我却要借着平胡试一试某人了。”

　　说罢摆摆手示意右相离去，右相看了一眼皇帝的后背，弯下腰身揖手道：“皇上英明。”便轻轻退去了。

　　入了夜，残月弯上天边，周围晕上一层的枯黄的光圈。这天一日一日凉了下来，连枝头的花都凋了下来。夜里深宫，寂寂无声，李翠浓只对着那残月发呆。

　　“公主，如今这夜凉了，进去早些安息吧。明日，就进八月了，没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听说皇上正给公主广选驸马呢。不知道选了些什么人，虽说皇上夺位有错，可是，皇上从小对公主是没话说的。”

　　正说着，只听外面有人通传着皇上架到，李翠浓好似没听到一般，只冷冷的看着那弯新月。素衣宫娥打起层层帘幕，跟着皇帝的执事先行，瞬间两溜宫灯照得凤梨宫光亮如白昼，踏着这亮光，皇帝缓缓行来。

　　皇帝满脸欢颜，从一旁跟着的人手里拿过画卷，一一在翠浓面前展开。

　　“来，平胡，这是皇兄为你挑得咱们后唐的青年才俊，你喜欢哪一个，朕就将哪个指给你。你看这个，年方二十，生得朗眉星目，满腹经论，你看着如何？”

　　那画上之人果然鬓如裁，眉如画，目若晨星，嘴角含情，原来她的良人就是这样指定出来的。李翠浓没有再看下去，那些画上的人儿，大抵只怕都是如此。

　　见李翠浓并不答道，皇帝蹙眉道：“怎么，你都看不上，难怪父皇迟迟未将你指配人家，原来是一直没有入你眼的人物。”

　　李翠浓闻言，眉目一横，冷笑了一声道：“皇上，翠浓敢问您已什么立场评说父亲为我择婿一事，您又以什么身份为翠浓指定驸马。你又是我李家何人，敢做这父兄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李从珂听了翠浓的话一怔，心里不禁无名火起，他必竟是朝堂新君，心下本就因犯上夺位之事而耿耿于怀，自从位登大宝之后，除了坐拥天下的欢喜外，还是有对父兄隐隐的惭愧，以及天下悠悠众口的在意。李翠浓这话正触了他的顾忌之处。

　　“平胡，我不是你的大皇兄吗？”

　　“我在清泰皇帝登位之时，就没有大皇兄了，如今平胡不过是先朝遗孤，皇上要如何处置我大可明刀明枪，实在无需要如此大费周折。”

　　李从珂听了此言，良久未开口说话，却只见胸口起伏，可以想见必是十分的愤怒。突然伸手一挥，将案几上的烛台，笔墨哗啦一下全都扫了下去。一把抓过李翠浓道：“好，好，好，朕今日就来看李家人到底有何不同，朕也来做做李家人的女婿，看看朕还是不是李氏一脉。”说着便将翠浓推到在案几上，自己欺上前来伏在了翠浓的身上。

　　“公主”一旁的阿七见此情形顿时哭叫起来。

　　只见李从珂摆了摆手，跟来的人便押着阿七一起徐徐退出。

　　李翠浓被李从珂抵上案上，只听吱拉一声，翠浓前胸的衣襟被大力撕开，露出如白玉一般的肌肤，因为怕，整个人不停的颤抖着，脸因为挣扎变得通红，更显得美丽，因为实在动弹不得，反就平静了下来，不哭也不挣扎，只躺在那里，人却好以虚无的一般。只盯着李从珂道：“大皇兄，你已占了父皇的江山，夺了二哥的性命。如今李家也只余得翠浓一人，翠浓有什么，不过一副臭皮囊而以，你若想要，就拿去吧，反正，李家也没有什么可以再给你了。”

　　李从珂突然听翠浓唤了这一声大皇兄，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想起自己年轻时顶着不过几岁的李翠浓伸手采花，她抱着他的头一路欢笑的情形。他一向视她如妹妹，并未有过别的私情，即使今日乍见她裸露在外的青春肌体，也并未有什么其他不同。刚才此举，不过是气愤所致，并不是真的想要与她如何。

　　“平胡，大皇兄一时糊涂，才如此唐突。你今日之话，何其凉薄，大皇兄纵然对不起父皇，对不起老二，从小到大，我这个大皇兄，待你到底如何，你岂能不知？你既看不上这些人，那选驸马之事就往后放一放吧。朕明日宣你姐姐、姐夫进殿，你可往石府住一阵子再做打算。”说罢便转身离去。

　　李翠浓还躺在那案几之上，任由夜风吹过自己冰凉的身体，亦不觉得冷，只是眼中青泪落下，从眼底一路缓缓淌到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