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太阳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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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医疗室稍显刺眼的白色灯光。
藤丸立香身上盖着玛修从仓库拖出来的好几床被子，臃肿庞大的被子山仅仅露出她的脸，巨大的压力和浑身上下的热度让她觉得呼吸都很困难。藤丸立香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滚烫的岩浆中，呼吸都带着燃烧的温度。
好难受。
肩负着拯救人理使命的人类最后御主，面对神明，无数英灵以及魔神柱都没倒下的少女，被普通的感冒一击KO。
昏昏沉沉的思绪无意识的飘荡着，没办法陷入沉睡，也没办法保持清醒。身体很沉重，四肢陷入了柔软的床铺，医疗室安静的环境给人以一种被与世隔绝的孤独感。
要是有人陪着她就好了。藤丸立香往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想。
也许是生病时的错觉，耳边似乎传来了非常轻微的开门声，有人放低了脚步声，慢慢走到了藤丸立香的身边。
灯光像是被遮挡一样突然暗了下来，听到了布料细微的摩擦声，鼻尖隐约嗅到了类似洗衣液的干燥清香。额前的碎发被小心翼翼的拨开，温暖的掌心轻轻的搭在了额头上。
不太为人所触碰的地方感受到了别人的温度，藤丸立香下意识的颤了颤。对方像是发现了这一点，安抚一样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用一种让人觉得有点痒的方式。
轻轻的触碰着。
这不是测试温度的触碰，而是小心翼翼地，令人陶醉的，这样的触碰方式。身体的痛苦似乎也在这样的触碰下消失了，只留下被温柔对待的安心感。
就算是迷迷糊糊的大脑也在瞬间想到了对方的身份，不用睁开眼睛也能猜到，此刻的自己一定是被睡莲叶一样的碧绿眼睛温柔地注视着。
是医生啊。
虽然谁都能欺负也只会微弱的反抗，但关键时刻永远非常可靠的医生，有点害羞却很温柔的医生。
在迦勒底看到医生忙碌的身影就会觉得很安心，每次灵子转移修复特异点通过和医生的联络就能感觉到自己被注目着，想做出成绩得到表扬。像是被父母赞赏的孩子，藤丸立香有时候会在医生说“辛苦了”的时候扑进他的怀里。
虽然刚开始医生还很慌乱，但现在已经能很自然的摸着她的脑袋夸奖自己了。
好想触碰他啊。
这样想着，顺从自己心意有意无意地对医生撒娇，依赖着医生，就算是面对艰难的人理修复也能坚持下去。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看到对方就想微笑，想一点点的靠近他。
不清楚。
但是却希望能保持下去，一直，永远。
那样就很满足了。
“还好已经退烧了。”医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似乎是在藤丸立香身边坐下了，轻声地叹道，“原来立香也会生病啊。”
“一开始就满不在乎的接下了拯救人理这么沉重的任务，顺利又很完美的修复了这么多特异点，立香看上去坚强得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垮……差不多就是JUMP王道漫的主角一样，这样对比我不就是反派胆小鬼了吗！”
“突然觉得好羞愧……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反正迟早会被卷入麻烦事中，还不如把脑子放空比较轻松，我是一直这样简单明了的敷衍大部分难题和纠纷的哦？害怕到不敢去思考，啊啊啊是相当丢人我知道啦！”
“立香的勇敢，隔着观测仪器看着也会给人想要去做些什么的力量，像是无数次被当面说了句‘请加油’……唔，最近稍微，开始不害怕了。”
“嗯！既然没办法回避悲剧，就要鼓起勇气去面对……是，是这样吧？我我，我会加油的！”
“立香，也要加油啊。”突然温软下来的声线含着一缕笑意，“可不能被感冒打倒了。”
伴随着奇怪的发言的是温柔的抚摸，被这样温柔的抚触碰着，藤丸立香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了。
“要快点好起来啊，立香。”
像是在抚摸重要的东西一样抚摸着她的脑袋。
“请加油，立香……酱。”
像是呼唤宝物一样呼唤她的名字。
“立香酱。”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升温，是不是又开始发烧了？
就像快被融化了，渐渐不能思考。有种超负荷的错觉，大脑中火花四溅。
这样很奇怪。
藤丸立香控制自己不要突然偏头错开触碰，那样太刻意了。另一种渴望开始在心里燃烧，坚持着一定要睁开眼睛的想法是——
想要看到医生。
光线涌入瞳孔的一瞬间，在朦胧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了医生脸上的微笑。
一脸害羞地，轻柔地微笑着。
犹如杨柳抽出那一丝最鲜亮的绿，融化了漫山遍野葱茏的湖水，如波纹般荡漾，犹如海天之间一线的澄净明丽。
风林玉秀，看得藤丸立香心里暖洋洋的，时间好像停止在这一刻一般。
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吧？
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藤丸立香阖上双眼，心满意足地陷入了沉睡。
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醒过来吧，立~香~酱~”
沾染了颜料气味的手指轻轻蹭着她的鼻子，羽毛一样轻盈悦耳的声音扫过耳廓，英灵少女被这宛如天籁的女声从梦中唤醒。梦中医疗室白色的灯光在睁开的刹那散照成柔和的碎光，落在那双深蓝色的眼中，如同跳动的萤火一般，流淌出难以言喻的流光溢彩。
达·芬奇露出了温婉而从容，一如那副传世的名画，宛如暮春桃花般虚幻美丽的笑容。她点了点立香的脸颊，说道：“‘睡梦中的立香酱’已经画好了，要欣赏一下吗？”
立香看了眼笑眯眯地达·芬奇，默默地开始擦粘在脸上的颜料。这位天才的画家很满意自己孩子气的恶作剧，正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擦脸。
“为什么要擦掉嘛~明明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画好的啊。”
“立香酱，眼角还有残余呢，再往上面一点哦？”
立香无奈地面对着绝色美人的撒娇，举起一只手表示投降道：“我待会儿要去见玛修，不能——”
“然后就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橙发少女手中的动作一顿。
黑发美人的眼帘微微垂下，睫毛的浅淡阴影遮住眸中细碎的光泽。她像是没意识到突然凝固的空气，继续说道：“如果再大量的消耗魔力，你的灵基会直接损坏的。”
“我又不可能看着玛修只活到十八岁。”英灵少女小声说道，“对不起，达·芬奇亲。”
只得到了道歉的绝世美人颇为不爽地瞪着眼前的少女，任何人都无法在她控诉的神情中镇定自若，英灵少女也不例外。
立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估计这位天才的怒气程度。她的目光不自然地飘忽了片刻，随即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飞快地，毫不迟疑又带着讨好地，亲了这位美人的脸颊。
达·芬奇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聚集的怒气大概撑不住几秒了，这个狡猾的英灵少女总能出其不意。
“那，小心眼的达·芬奇亲就勉强接受了，顺便再送你个小礼物。”冰凉的手指托起英灵少女的下巴，黑发美人勾起嘴角笑得一脸狡黠，倏然间吻了下来。
魔力在流入身体。
立香惊讶的睁大了眼。咫尺之间，她的瞳孔里映满的都是对方仿佛星光凝蕴的眼眸。
“赠送你一点魔力啦。你在震惊什么嘛，我可是天才的Caster达·芬奇亲，做出什么伟大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达·芬奇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她指着立香的胸口，微笑道，“这样你就有时间去和那个人告别了吧？”
立香下意识地低头，从衣领里漏出的项链坠着金色的戒指，安静的躺在她的胸口。
被发现了。
“来自未来的守护者，今后还能再相见吧？”
这个，大概不可能了。
守护者少女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的“藤丸立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并不是“英灵立香”。
不过，那不重要。
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结局，所以为了让大家都怀抱希望，撒一个小小的谎，没有关系吧？只让他们看到好的地方，并不是坏事对不对？
既然如此，只要大家都得到幸福，对英灵“藤丸立香”来说，就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那也不会被惩罚吧？
抱歉啦，达·芬奇亲，奥尔加玛丽，玛修，医生还有迦勒底的大家。
Caster立香，说谎了。
请原谅我。
“玛修，我来看你了，我可以进去吗？”英灵少女敲了敲玻璃，对房间内等待的粉发少女温柔一笑道，“我没有迟到吧？”
“立香前辈喜欢什么呢？”
“我的爱好吗？很多啊，基本上能让心情愉快的我都挺喜欢，被吐槽过是无脑的博爱党呢……要准确回答的话，有点伤脑筋。”
“……立香前辈，我可以问一个……相当失礼的问题……吗？”
“诶？玛修也会这样说吗？总觉得很可爱，噗……啊啊啊，我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要生气，可以啊。只要是玛修想知道的，无论什么我都回答你的。”
“真的……可以吗？会是很失礼的问题……真的很失礼……”
少女难为情得几乎快要把脸埋在双腿中，害羞地声音低到险些听不不见。这个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少女大概快要烧起来了，立香发现她冒出的耳朵尖都是粉色的。英灵少女忍住笑意，把右手放在了粉发少女的头上。
“没关系，问吧。”
“如果……如果我和所长一起掉进水里……立香前辈，会先救……救我吗？”
呃，这真是修罗场般的提问呢。
感觉到立香前辈的沉默，玛修紧张地揪住了她的衣角，心情忐忑地缩成了一团。即使是得到立香前辈膝枕的巨大殊荣，自己仍然觉得不够，这种得寸进尺的贪婪心理让她觉得自己很糟糕。
一直都被立香前辈纵容着，自己都快被宠坏了。
玛修心情低落的抿着嘴。
“要是奥尔加玛丽听到了，也许会气到扇我巴掌吧。”英灵少女苦笑着开口道，“可能还会气势汹汹地把我拒之门外。”
立香……前辈？
隐约猜到了答案，玛修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她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了。她呆呆地躺在立香前辈的腿上，感受着手指梳理头发的温柔触感。
“我就是看到玛修有一点受伤的可能就会担心得不得了，你会不会游泳，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关心则乱？是这样吧，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救你。”
英灵少女轻缓的声音似乎某种蛊惑人心的咒语，巨大的喜悦几乎冲昏了玛修的头脑，她的身体甚至在微微的颤抖。某种甜美温暖的气息从胸口涌了出来，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我会救你的。”
橙发少女梳理着玛修的碎发，一瞬不移地注视着在自己腿上睡着的粉发少女，轻声说道。
她回忆起了在时间神殿的战斗，想起了举着盾牌坚定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想起她在即将被盖提亚宝具烧却时，回头间的耀眼笑容。
“这次，轮到我为你做些什么了，玛修。”
守护者微笑起来。她看向在房间里显现出身形的少年英灵，恳求道：“如果迦勒底遇到什么意外，请你帮他们一次吧，就看在玛修的面子上？”
名为“加拉哈德”纯洁无暇的少年英灵无声的点了点头。
“谢谢。”
守护者像是得到了极为珍贵的承诺，由衷的喜悦点亮了她暖橙色的眼睛，她的笑容看起来也在闪闪发光。
数次拯救人理的魔术师少女，被誉为人类英雄的守护者少女，流传在魔术界的传说——正是能让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拯救人理，让一切起死回生的神秘力量。
这便是，Caster 藤丸立香的宝具。
因缺魔而软弱无力的身体动起来有点困难，立香慢慢把玛修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细心的掖好被角。
“再见，玛修。”
迦勒底建在海拔数千米的高峰上，这里似乎永远都飘荡着漫天飞雪。从天穹降临的寒风裹挟着碎琼乱玉般的雪粒，纷纷扬扬窜进雪地里，腾起雪白的烟尘。
立香的发梢眉间都落满了雪，不断有雪粒在她的体温下融化，她抬起的睫毛上沾满了细小的水珠。守护者仰望着天空堆叠的灰白色云层，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化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看起来，雪快停了，过不了多久，阳光就要落下了吧？
守护者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那条串着金色戒指的项链被她偷偷放在了医生的房间里。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她并没有打扰正在工作中的医生，而是一个人走出了迦勒底，在雪山的最高峰静静度过最后的时间。
雷夫的事情交给加拉哈德，盖提亚不复存在，就算遇到再强大的敌人医生也不至于动用第三宝具。七十二魔神柱的搞事日常就交给这个世界的自己和那47个魔术师，亚种特异点的人理也会有后来人去修复。
守护者藤丸立香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是时候回英灵殿见阿赖耶啦。
“……立……酱……”
从风中送来了模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呼唤自己一样。
唔，错觉吧？
“……立香……立……”
好像越来越清晰了？很像医生的声音啊，自己太过于思念对方而出现幻听了吗？
“立……立香酱！”
积雪被踩踏出轻微的声响，雪粒打在伞面发出“沙沙”的细响，某个撑着伞在雪地里走得跌跌撞撞地身影穿越了重重风雪，清晰的展现在视野里。
“立香酱！”
满头都是雪花的医生焦急地寻找着立香的身影，碧绿的眼睛透过纷飞的雪花，笔直的落入了她的眼中。
这一瞬间，立香几乎把眼前的医生看成了那个几千年前的白发王者，一模一样的五官，被雪染白了的蓬松长发——
唯一不同的是，王的脸上流露出了属于人类的丰富感情。他碧绿的眼眸如同呼伦贝尔湖的水草，有种令人魂牵梦绕的柔软。
“立香酱！”罗曼艰难地把脚从积雪里面拔出来，他手中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某个闪着金光的物品随着他手腕的动作晃来晃去。他竭尽全力地跑向橙发少女，这时候他开始唾弃总是宅在房间里的自己了，他大声喊着少女的名字，仿佛担心对方会在雪地里突然消失，“立香酱！”
罗曼一路艰难地跑到英灵少女，还没喘几口气就举起了手上的戒指项链，他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个戒指……是你——”
英灵少女踮起脚尖抱住了他，冰冷的雪粒从她的头发蹭到罗曼的脖子里，这冰凉的酥麻感让他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伞从罗曼的手中跌落，风卷起的积雪扑面而来。
慌乱，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僵硬。
罗曼就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又似乎快被怀里少女的体温融化。
“就算本质上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但能对人类产生好奇就是一件好事，我和所罗门度过的时间不是没有意义的，是不是？”
绝不是没有意义的。
那段曾经在以色列共度的时光几乎是充满色彩的珍宝。
“我是不是比以前可靠多了？我肯定成长了吧？我做的很好吧？”
立香像曾经粘着医生等待夸奖的人类少女一样飞快地提出问题，语气都带着撒娇的亲昵。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顿时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生硬的转换了话题道：“医生有问题可以和迦勒底的同伴一起讨论，逃避问题最后试图自爆会被留下来的人戳小人诅咒的，拯救人理是所有人的责任，一切都会被修复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哈哈哈立香酱你这种告别一样的嘱咐是在玩梗吧一定是在玩梗吧？不要告诉我你下一句就是‘好好活下去，再见’这种充满死亡FLAG的句子，我会一本正经地打断当开玩笑的哦！”
“嗯，好好活下——”
“哈哈哈立香酱，不要再开没意义的玩笑了好不好？”
空中开始四散细小的金色光粒，双脚站在实地的感觉消失了，立香的视线越过罗曼的肩膀，看向了天空中缓缓游动的云层。
凝重的浅灰色渐渐明亮起来，厚重感化为了轻盈，淡金色的丝线从缝隙里倾斜而下。
雪停了。
冰凉的冷空气。
温柔闪耀的，透明的白。
【后悔吗？】
曾经在死亡之前听到的女声在灵魂里问她。
立香抬头凝望着被冰冷纯白围绕，耸立在山顶的巨大建筑。金沙一样的阳光穿过雪粒蒸发出的水雾，懒散地照在迦勒底上，把屋顶堆积的雪花照的宛如落满星屑般光亮耀眼，折射出时赤时金的幻光。
多么美丽啊。
守护者少女宛如被刺伤一样微微眯起眼，感觉到怀里的少女逐渐消失的罗曼慌乱的抱紧了她。
“立香酱！立香……”
“不要消失！”
金色的光粒渐渐融于阳光中，英灵少女微笑着闭上了眼，她在心里回应阿赖耶的疑问。
【不后悔，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太阳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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