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短篇！》喜马拉雅风

2、哨兵向导(end)

　　半小时后我要刺杀郑风。许天旭想。

　　郑风就坐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一边听许天旭发言一边记笔记。当她的视线与许天旭相撞的时候，就温和地笑一笑，有时候还会眨眨眼睛，如同多年老友。

　　“我知道你们郑代表肯定是赞成我的说法的，是不是？”

　　“旭神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许天旭对郑风咧嘴一笑，左手无意识抓了下衬衫袖子。她的手腕下方有个纹身，细细一柄长剑。那是她行刺的依仗，她的旭日剑。

　　战火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了数十年。作为反叛联盟的精神领袖，野火塔的首席，许天旭在战场上或谈判桌前跟太多哨塔联盟的士官打过交道，郑风是其中最令人喜欢的。

　　她既不趾高气昂，视许天旭为野种匪类，也不唯唯诺诺，把许天旭当食人恶魔；谈判也很诚恳，设身处地为人着想。

　　联盟捕获柏洛娜后，是郑风提出优待俘虏。她甚至为野火塔争取到了探视权，许天旭每周都能见柏洛娜一面，以示联盟的诚意。

　　许天旭觉得郑风应该早十年出生，那样联盟或许会早十年达成统一战线。

　　即使是现在也不算迟，或许再过几个月大半年，联盟真的会出台新的法案，结束数十年的对抗，与“野种”们和解。

　　可是柏洛娜等不到下个月了。

　　联盟的人不知道，柏洛娜觉醒太早，却从未得到系统的培养，一直患有轻微的失感，精神体容易暴走。

　　这是野火塔的机密之一。许天旭求爷爷告奶奶地搞到了高纯度向导素，调了专门的药剂出来，每月给柏洛娜扎一针，才没有让情况进一步恶化。

　　但是这次的给药时间已经迟了，上次见她的时候，小哨兵已经表现出轻微的焦躁不安。

　　郑风以为柏洛娜只是需要一些休养，她一直努力调用各种资源让小家伙好受一点。

　　她不知道柏洛娜真的发作会有多严重。那是不可逆的，即使是联盟的医疗水平也无法挽回。

　　我不能让洛娜遭受任何意外，所以半小时后，郑风得倒霉了。

　　半小时后就是固定的每周探视时间，她们周围只会有郑风一个人。同伴们等候在在总部外面，随时准备一起亡命天涯。

　　只要干掉郑风。

　　听说郑风的体术很烂，在向导里也烂得出名。许天旭想，也许可以把她打伤，无法阻拦我和洛娜离开就行。

　　但是听说郑风的精神力也坚韧得出名，只要意识尚存就能继续战斗。那么，就得努力杀死郑风。

　　许天旭见过很多悲剧。从平民到联盟士官，到野火塔的同伴。

　　郑风肯定也见过，她为联盟工作。

　　她们是敌人。

　　有好感的敌人，在休战时期倾盖如故的敌人，依旧是敌人。

　　又一次和谈对话无疾而终，联盟人员匆匆逃离会议室，就好像许天旭会吃人。

　　留在最后的郑风无奈地解释：“……今天总部有些事情。”

　　许天旭忍不住尖酸刻薄：“又是又臭又长毫无进展的一天。这么喜欢开会的人突然提前散会了，必然是更大的领导想要开会，也许是主席打算开会宣布他今天打了个喷嚏——”

　　她突然刹住车。

　　这句话是周华跟她说过的，可是老太婆已经不在了。

　　郑风接下去：“也可能是眼镜丢了。”

　　“原来你们内部都这么说。”许天旭嘀咕。

　　郑风倒不那么着急，她重新拿起笔记本：“会议结束了。非常抱歉……我不能把同僚们叫回来，也不能把小柏的探视时段提前。”

　　“不过我现在挺有空，旭神有什么想法要不继续跟我说说，我帮忙整理一下明天递上去，这样就不会耽误了。”

　　郑风是一个很好的人，没有她调节，谈判根本无法进行到现在。

　　有那么一瞬间许天旭想把柏洛娜的事情告诉她，但那不可能。

　　不该透露任何走私向导素的细节，这是联盟之外所有野生哨塔唯一的生路，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更何况许天旭和柏洛娜是野火塔的两把尖刀，是悬于联盟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保有这种武力威慑是他们能停战并坐到同一张谈判桌前的先决条件。

　　郑风也许愿意帮她，但她不可能瞒过整个联盟。

　　不会再有谈判了，我要撕票了。

　　“算了吧，你也下班了，多聊半小时进度也不会提前多少。”许天旭挥挥手，“出去随便逛逛吧……你上次的话还算数吗？”

　　郑风曾经邀请许天旭参观联盟总部，许天旭挑眉看她：“不怕我趁机偷了你们什么机密跑路？”

　　郑风那时候说：“妖刀许天旭既然孤身前来，谁又能留得住你呢。联盟不可能用武力打动你，但或许真诚可以。”

　　那时候许天旭拒绝了她的真诚。

　　但今天她跟着郑风走出了会议室。

　　也许可以顺路复习一下半小时后的逃亡路线。

　　“要不聊些什么？”郑风站在湖边看她，杨柳枝条垂落在她耳边，“虽然久仰旭神的大名，这些天也经常见面，但好像总没有机会单独跟你说话。”

　　“我对旭神一直非常感兴趣。”

　　“你想聊什么？”许天旭随手折柳枝编了个花环，戴在郑风头上。

　　旭日剑就蛰伏在她的刺青中，微微发着热，那是宝剑出鞘将要见血的兴奋。但许天旭看着她即将杀死的人，突然觉得久违地放松。

　　“先说好，不要想着借此打探我们塔的情报，我会保密的。”

　　她永远不会说出联盟最想知道的东西——她一个草根出身的野种，怎么会知道那些哨兵向导的专业知识，甚至会用精神力收纳旭日剑。是谁发掘了许天旭这个野生哨兵，对她泄露了无数机密，却没有上报联盟。

　　老太婆是她最大的秘密。

　　郑风没有问这些：“能跟我说说你们与异虫战斗的经历吗？”

　　“我还以为你会问些其她的，我们塔的诉求之类的。”

　　“不，旭神，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野生哨塔，都号称她们为反抗哨塔联盟的独裁，为自由与爱与和平或者其她什么而战斗。但野火塔是不一样的。”

　　“因为我最强？”

　　郑风把一个柳枝花环放到她头上。

　　“因为你们在反抗联盟的同时，也在抗击异虫。”

　　“这不是正常人都该做的吗？”许天旭动了动脖子。

　　“所以我说旭神你们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杂草一样的野种。”许天旭说，“我们的人也没有受过正规训练，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被污染。我们也会去偷去抢，为了抑制剂和向导素坑蒙拐骗。”

　　她又想起洛娜，如果她不是出身在垃圾山里的孤儿，这时候应该在联盟里的某个老牌哨塔受训吧？她该作为天才、明日之星，接受最好的训练，拥有最好的资源，得到最好的呵护，万众瞩目，意气风发，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

　　那样洛娜就不用年纪轻轻就面临这些腌臜事情，不必每日为生计担忧又为性命发愁，不会空有天赋却只能自己摸索着修行，即使她真的失感，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我们也会杀人。”

　　妖刀许天旭一直名列联盟红名单榜首，通缉赏金上有一长串的零。和谈之前通缉令刚刚被撤下来，估计半小时后就得再挂上去了。

　　她和郑风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的……”郑风很慢地说，“你我都有同伴丧命于内战之中。”

　　许天旭注意到她说的是内战，而不是野种叛乱。

　　“不聊这个了。我给你说说野火塔是怎么对付异虫的吧，我们有一些野路子……”她从郑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饼干，掰碎了撒进湖里。

　　湖里养的胖鲤鱼争先恐后地冒出头，为了抢食打成一团。

　　郑风听许天旭扯谈，看她喂鱼，一直到许天旭去掏第四块的时候才制止了一下：“旭神，给我留一块，低血糖。”

　　“你一个向导怎么还低血糖。”许天旭只好放手。郑风接过饼干撕开包装，递给许天旭一半，吃掉另一半，含含糊糊地说：“想的事情太多，用脑过度。”

　　“哦，当心早秃。”许天旭也吃掉了饼干。

　　郑风没有能量补充了，过会打起来她撑不了太久。

　　“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巧克力饼干。”

　　垃圾山长大的野孩子从来没吃过巧克力饼干。

　　她是在联盟的领区之外长大的野人。人权宣言不保护她的权利，哨兵向导合约不是她的合约。

　　她没有上过学，是爷爷捡来破烂课本教她识字。她没有见过星河明月，垃圾山的上空总是笼罩着灰色的迷雾。

　　爷爷说，这是母星对人类的惩罚。人类破坏了自然环境，所以母星产生了各种灾害，人类只能缩在一个个防护罩内苟延残喘。

　　“可是我们不在罩子里面啊。”许天旭问。

　　“因为我们不是人类啊。”爷爷摸着她的头，“天旭，我们是灾害。”

　　住在垃圾山的小灾害没有吃过巧克力饼干。但是在爷爷被污染变为异虫之后，她杀掉了它。

　　异虫的血是甜的，她猜想巧克力大概也是这样的味道。

　　许天旭突然不想再说野火塔与异虫的那些事。她把话题绕回来：“塔里鱼龙混杂，有时候生活艰苦也不能作为借口……我也不能完全约束所有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她又想起老太婆。

　　有一天老太婆就那样消失了，不明不白。

　　在那之前她一次次告诫许天旭藏好自己，不要轻信联盟的人。她说她会给许天旭安排好新的身份，会教她怎么控制好自己的能力。

　　许天旭第一次将旭日剑化作刺青的时候，周华激动得把她抱起来。她说许天旭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哨兵之一，她应该走到阳光下，享受荣耀，成为人类的希望和火种。她不会再被当成“野种”，从异虫手里救了人也可以留名。

　　“那时候你就把武器亮出来指着天，正好你的命定武器就是剑，证明你迟早有一天能达到剑级，小家伙。”

　　周华捧着许天旭的左手手腕，抚摸那柄尖锐的长剑如同触碰稀世珍宝：“剑级将军旭日剑！怎么样！”

　　许天旭不愿意改名换姓，周华也不强迫她。她虽然是联盟的人，却有他们垃圾山里滚出来的那种江湖气。周华说自己是联盟的异类，总有一天会因为这身江湖气丧命。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太婆，听说她死了。

　　许天旭长大了，拒绝了所有招安她进联盟的人。她并不是联盟的剑级将军，人们叫她妖刀许天旭。

　　她要保护那些杂草一样在野地里顽强生长的孩子们，如同周华当年保护她。她要找出真相，要为周华复仇。

　　杂草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可以在防护罩外肆意生长。希望与火种在联盟的阴影中闪烁，他们自称为野火。

　　许天旭不再流浪了，她建起了一座野生哨塔，她是野火塔的首席。

　　“我讨厌联盟。”

　　联盟有周华这样的异类，还有郑风……可是许天旭讨厌联盟。

　　那是“野种”们与联盟累世的血仇。

　　“是的，有时候我也很不喜欢联盟。”郑风轻声说，“那时候我们那些训练生聚集在一起，约好当我们掌握各自的哨塔之后——”

　　郑风突然顿住了，向导的精神域一闪而过，许天旭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什么？”她下意识往前靠，然后才意识到她离郑风太近了。

　　花环从她头上掉下来，落进郑风怀里。

　　许天旭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我说旭神你这样讨厌联盟，却愿意为了保护同伴而来，坐下来跟我们谈判。”郑风抓起花环，瞄了一眼她的头顶，没有动作。

　　许天旭啧了一声：“妖刀许天旭既然孤身前来，谁又能留得住我呢。”

　　“天旭，你是个英雄。”

　　爷爷和周华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称呼她。

　　过界了。

　　许天旭听见自己剧烈的咳嗽声。她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这样就不用看郑风的眼睛。

　　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反驳这个称呼，还是反驳英雄。

　　她怎么可能是英雄。她只是游走在黑暗中的妖刀，比起维护和平，她更擅长制造死亡。斩击异虫也斩杀人类，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她从不提及正义。

　　正如她接下来就要为了私欲，杀死无辜的郑风。

　　“咳咳，咳咳，”她直起腰依旧背对着郑风，逃避一般，“接下来说说你吧，郑风。”

　　郑风也许看出来她在转移话题，也许没有。她说起来塔里的事情。

　　保护罩里的孩子们，年纪轻轻就会经历筛选。能扛得住污染还被激发潜能的那些，就送到哨塔里接受训练。

　　许天旭仰头瞄着树上的花，用余光偷偷打量郑风。四目交接，她继续转过头看花。

　　她知道自己该抓紧这种机会好好打探情报，尤其是周华的情报。也不知道是谁夺走了老太婆的塔，那个人深居简出，民间一点消息都没有。

　　但是她也想听郑风说说自己。

　　她听郑风说哨塔的训练，虽然枯燥又压抑，但是也有快乐。她听郑风说联盟里也有很多人在为垃圾山贫民的权益奔走。

　　郑风为联盟工作，她们是敌人。

　　“你们不跟哨兵一起训练吗？”

　　“啊，我还以为天旭知道，这个联盟里都传遍了。”郑风有些惊讶，随即解释，“我有匹配的哨兵了，只是一直不在身边，所以不能一起训练。”

　　许天旭心里一突，转过身来。

　　“你有哨兵？她是怎样的人？”

　　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情报，如果郑风已经有了绑定的哨兵，杀死她或只是击倒她的难度都会指数级上升。

　　“我没见过她，但是我前辈见过……她说她的精神域会很适合我。”

　　“没见过？”许天旭困惑地重复。

　　没见过怎么知道合适？

　　“啊，我的精神域比较特殊，一直没找到匹配的哨兵。加上其她方面的原因，我刚进塔的时候是不怎么被重视的。”

　　“是的，哨塔都这样。”许天旭想起来周华说起她所管辖的哨塔，说联盟搞哨向配对就像给猪配种一样，数据高就是好猪，数据低就是孬猪。

　　“前辈那时候是我们哨塔的首席向导，她一直觉得我不适合战场，更适合来联盟总部做文职工作。但是前辈知道我想要留在哨塔，她从来没说过。”

　　她想想，周华说过她的塔是叫什么来着——

　　“直到我们在外勤的时候突然遇到异虫……那本来只是一次日常巡逻，前辈一个人带着十几个训练生。前辈本可以自己脱身，她是非常优秀的向导。按照联盟或哨塔的优先度排序，她一个人高于我们所有人的累加。”

　　“按照规定，她应该自己脱身。”

　　许天旭垂下头，她已经猜到了后续，俗套的故事：“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们联盟的那些规定。人不再是人，只是一串数字。'为了更大的善'，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郑风轻声回答，“前辈也不喜欢……她决定带领我们突围，自己断后。”

　　“很惭愧，我们——我不知道其她训练生怎么想，我确实是觉得前辈活下去比我更有价值的，但是我们所有人也都知道，前辈不会这么做。”

　　“我只是没有想那么多训练生，她决定将哨塔的最高权限临时移交给我。”

　　许天旭觉得郑风有点消沉，她笨拙地安慰：“既然你说那是很厉害的前辈，那她必然是看中了你的优点啦。比如你是真的很敏锐……我很少见到能碰到我的精神域的向导。”

　　其实她在野外没见过多少向导，但她就是觉得郑风很厉害。这么厉害的郑风居然在哨塔里是倒数的吗？看来推翻联盟比想象中还要难得多……

　　“我现在进步很多啦。”郑风笑了一下。

　　许天旭不知道那时候的郑风是怎样的，但现在的郑风毫无疑问是一个好的领袖。垃圾山环境改造工程是郑风努力推动的，她知道。

　　也是一个好的刺杀目标。

　　“我不知道她那时候是否抱着赴死的决心……她说只是让我代管一会儿，等她回来。”郑风回忆着，“但是她走前又将一个秘密告诉我。”

　　“什么秘密？”许天旭晃了晃身体，似乎又想下意识往前一步，但她顿住了，只是盯着郑风。

　　“关于我的绑定哨兵的秘密。前辈说她之前从未考虑过，但是当她看到我在生死之间竭尽全力展开的精神域之后，她意识到了那个合适我的人在哪里。”

　　“她说也许她没法再去找她，但她希望我把这个孩子带回哨塔。”

　　“听起来像托孤……”许天旭评价，努力忽视心中突如其来的酸涩感，“那我祝你早日找到她。”

　　“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回到哨塔，是否愿意与我绑定。”郑风说，“毕竟联盟很多时候……并不是很理想的选择。”

　　“但不论她的立场如何，既然是前辈的朋友，她会获得哨塔的友谊，和我的友谊。”

　　许天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她帮郑风从旁边的树上摘花：“郑风你有时候就是责任感太重了，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想那么多。人都没见过，口说无凭，万一前辈是骗你的呢？”

　　“见到人说不定就知道了。”郑风把花朵串进柳条里，“前辈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战士，她不会骗我。”

　　“她和你说她会回来，但是她没有。老太婆都喜欢这样骗小孩。”

　　“这个不算骗我啦。在进入哨塔的那天起，我们就做好为它而死的准备了。”

　　“被野种杀死也可以吗？”许天旭脱口而出。

　　郑风眯了眯眼睛，将加上了几朵花的花环小心翼翼戴在许天旭的脑袋上。

　　“我希望我能像前辈那样，在抗击异虫保卫人类时死去。”她的手顺势落在许天旭肩头，盯着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妖刀的眼睛，认真地规划自己的死亡，“而不是死在人类的内战中。”

　　许天旭刹那间觉得郑风知道了什么，旭日剑尖叫着渴望饮血。但是她没有动。

　　郑风刚刚吃了巧克力，正是向导精力高涨的时候，再等一等。

　　再过五分钟，她必须刺杀郑风。

　　“但是既然我作为联盟的高官，享受了这些超乎常人的资源。”郑风的手上绕着饼干的包装纸， “那么被杀死也很正常吧。”

　　“就好像天旭作为野火塔的首席，会为了你的塔心甘情愿地走进联盟一样。没有什么必要后悔的。”

　　如果她将旭日剑拔出来，两秒钟就可以制服郑风。但是她没有动。

　　远远的还有人，这里离洛娜被关的地方太远了，没必要冒险。

　　再过四分钟，她必须刺杀郑风。

　　喇叭花在妖刀许天旭的头上安静地盛开着。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现在也是我们塔的首席了，虽然实际上还是一直在联盟总部打工，很少正面对上异虫，完全不能跟天旭比呢。”

　　“不会啊！”许天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带，她大声说，“我觉得文州你现在做的事情也非常有意义！如果有人能够签下和解协议，那么肯定是你！”

　　“况且……等到你找到你的哨兵，你一定可以去正面战场的！我能感觉得到，你的精神力很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郑风的手，郑风也反握她住的。

　　旭日剑在她的左臂上燃烧起来。

　　“谢谢你，天旭。”

　　许天旭知道，那是与她们的身份立场无关，单纯郑风对许天旭的致谢。

　　“谢谢你肯定我现在的工作。我想如果我真的可以帮到你，帮到大家……那我去不去正面战场都是一样的。”

　　“异虫前线才该是妖刀的战场，而联盟……或许是我的战场。”

　　郑风的手环突然响了。

　　她站起来：“时间快到了，我带你去看小柏。”

　　“啊，洛娜的事情真的谢谢你。”许天旭干巴巴地说，时间快到了。

　　清澈的湖水与翻滚的鲤鱼，柳树和巧克力和郑风。

　　很快都要见不到了。

　　一路上郑风都拉着她的手，来往的人跟郑风打着招呼，就好像妖刀许天旭走在她旁边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许天旭有些窘迫，她想要挣开，然后才意识到是她自己紧紧抓住郑风不放。

　　我也许可以只是打昏她，她茫然地想，我只是，只是——郑风是个好人，她不该死。

　　她是最有可能签下和解协议的那个人。

　　她的心跳声太响了，她怀疑郑风能听见。

　　一分钟后，她就要刺杀郑风。

　　柏洛娜一见到她就扑到她身上：“旭神，我成为注册哨兵了！”

　　什么？许天旭转向郑风，都忘了应该挥舞旭日剑。

　　郑风也有点惊讶：“没想到真的通过了……”

　　“我作为分塔首席，能直接推荐成员进塔，不需要走考核流程。”她对许天旭解释，“我正在说服联盟考虑下次与野火塔合作，一起对付异虫。小柏会是我们的战友，联盟就不该再扣押小柏了，应该让她回到塔中。”

　　“我自由啦旭神，郑首席保释我了！”

　　许天旭一愣：“等等谁跟你说野火塔会跟联盟合作——”

　　“你啊。”郑风说，“我想我正尝试着说服你。”

　　柏洛娜叽叽喳喳地扑进她怀里，用暗码敲她胸口。一切正常。我很安全。

　　“他们都说妖刀许天旭看人很准。”郑风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块巧克力饼干放在柏洛娜手里。

　　她与许天旭对视，许天旭在那双眼睛里读出了祈求。

　　“天旭，你说过我会成为签下和解协议的那个人。”

　　许天旭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最终她闭上眼睛：“等我和洛娜回去再说吧……得跟兄弟们商量商量。”

　　她想，她与郑风或许立场并不完全相同，但她们确实是在为同一个梦想奔走奋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