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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幻(end) ...

  •   白狼沉默地走在去往狐王妃宫的路上。
      王宫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舒服,而王妃寝宫则尤胜。
      永生不死的国王统治着这片土地,每天都要换一个新娘。直到年轻的狐族姑娘来到王宫里,她每天晚上都给国王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国王为了听完她的故事,已经让她在王宫活了一年又一年。
      一只长毛狐狸,竟成了国王的宠妃。
      有人说她舍身饲魔,拯救了无数本要被送进王宫的女孩。有人说她没有风骨,为了荣华富贵而对暴君阿谀奉承卑躬屈膝。有人说她心比天高,卑贱的兽族居然也敢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作为宫内少有的,另一只兽族,白狼只是觉得,王妃是一只恶心的叛徒,根本不配为兽。
      “阿姐,你来了。”狐王妃到门口迎她,做作地弯腰行礼,又要亲自给白狼倒酒,“我专门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葡萄酒。”
      只看她的动作,谁能想到她其实是一只兽族,脚趾是往后折叠的?
      白狼皱皱鼻子:“我可不会像人类那样捏着杯子喝酒。”她直接夺过壶,灌了一大口。
      狐王妃脸上僵了僵,继续笑道:“请坐。阿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明明我们都是宫中少有的兽族,应该相守相望的……”
      白狼一屁股坐在地上,尾巴扫开一地灰尘:“你叫我来,有话直说。”
      狐王妃犹豫了一下,也离开精致的丝绸座椅,学着白狼的样子坐到她对面。明明是兽族最舒服自然的姿势,狐王妃做起来却生疏又别扭。这兽不兽人不人让白狼作呕。她已经有些后悔今天赴约了。
      狐王妃努力端正坐姿:“今晚又到了我给陛下讲故事的时候。”
      “那又怎样,你不是有很多故事吗?那么多人类侍卫,总有些愿意把故事奉上,供你胡编乱造讨好国王。”
      这就是白狼讨厌她的第二个地方。
      狐王妃确实是讲故事的天才。在她的故事中,国王不再是缩在阴暗的城堡中的暴君,而是无所不能的勇者骑士。他破开邪恶的龙掏出龙珠,砍掉邪恶的精灵的脑袋割掉灵角。伟大的国王打败了邪恶的长生种,从而永生不死,因为正义永恒。
      可是在狐王妃的故事之外,在国王的宫廷之外,是无数像白狼这样的侍卫,不断地猎杀着无数无辜的珍奇生物。要么杀死长生种,要么被国王杀死。国王想要永生不死,因此侍卫们就要去战斗,并不正义也不风光地战斗。
      白狼每每听到那些被狐王妃改头换面的故事,都比看到她别扭的坐姿更加反胃。
      “确实有一些侍卫愿意为我提供故事。其中有一个最近刚刚立了大功,抓到了几个精灵小孩呢。”
      狐王妃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血腥的事情掠过,看向白狼的眼睛:“但是那些庸才都不如阿姐。”
      “阿姐才是陛下麾下最勇猛的斗士,是我们兽族的骄傲。下个月就是陛下的三百岁生日宴了,我要准备一个最好的故事。”
      白狼放下酒壶。
      “什么斗士不斗士的,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早就没什么什么故事了。”
      “阿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故事的。并且还是最珍贵的故事,人鱼的故事。”狐王妃看着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世界上是真的存在人鱼的。不仅有,它们才是真正的长生种。龙的寿命上千年,精灵的寿命五百年,但是它们也会死去,沐浴着它们的血的国王陛下也会死去。只有人鱼是永生不死的,只有人鱼血可以让人真正永生。”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城堡地下河里,居然关着世界上最后的那条人鱼。国王定期用它的血来沐浴,从而以得永生……
      所以狐王妃要讲一个伟大的国王打败邪恶的人鱼的故事。
      “免谈,我觉得恶心。”
      狐王妃便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阿姐,再帮我一次吧……就像我刚进宫时那样……现在我得到陛下的喜爱了,能帮助阿姐了,阿姐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的一切都是阿姐的……”
      白狼站起身,她从地板上起身的动作也像狼那样敏捷,随时可以扑向眼前的猎物,咬断喉咙。但是屋中并没有什么可以猎食的东西,只有一股腐臭味。于是她掉头就走。
      “等下!阿姐,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我告诉国王陛下,你与地下河里的人鱼正一起谋划着刺杀他,会怎么样?”
      白狼回过头,狼眼睛死死盯着狐王妃:“你误会了,我并不打算刺杀陛下。陛下就算不相信我的忠诚,也该相信我的理智。人类有谋反的理由,我没有。就算为了边境保留地的兽族同胞,我也不会做背叛陛下的事。”
      “那,那只人鱼不堪忍受国王陛下的折磨,不想再为国王陛下供血,想要刺杀国王,还想要买通陛下身边的侍卫,总是真的?”
      白狼站住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折返坐了下来。
      狐王妃露出胜利的笑容:“不好意思阿姐,我刚刚是不是太粗鲁了?我都说了,我们都是宫中少有的兽族,应该相守相望的……我不会出卖阿姐的,只是那只人鱼……”
      白狼打断她:“王妃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精彩的冒险故事,讨国王欢心,可以。但是王妃之前承诺,我要什么都能给我,应该还算数吧。”
      “当然,我一直都说,我从来不愿意看阿姐伤心。狐狐刚进宫时,阿姐救过我的命,狐狐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狐狐的一切都是阿姐的。”狐王妃凑上前,尾巴缠上白狼的胳膊,“这里的各种珠宝、首饰……阿姐要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国王的血。”
      狐王妃脸上露出惊容:“陛下在睡觉时很放松,我偷取到陛下的血并不难,但是阿姐要血做什么?”
      “国王的血是钥匙,可以解开魔法阵,放走被囚禁着的人鱼。”白狼挑衅地看着她。
      “这……”狐王妃的脸皱成一团。
      “怎么,你怕了?之前不是说我要什么都可以的吗?”白狼肆意地甩开那谄媚的狐狸尾巴,“可惜晚了。你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你不给我,我自己也要去搞国王的血。谢谢你告诉我他睡觉时最适合。若我失败被抓,我就说这你亲口告诉我的。”
      狐王妃咬住嘴唇。
      “……不是我不想给阿姐,但是你我都知道,如果人鱼逃走了,陛下肯定会暴怒的……我只是个柔弱的宫妃,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如果他迁怒阿姐怎么办?”她脸上的香粉随着她的表情变来变去而抖动,最终落下来,露出底下未剃干净的绒毛。
      白狼偏过脸不想再看那张似人非人的脸。
      狐王妃忍不住想抓自己的尾巴,又忍住了,手扣在坐垫上,维持着人类的姿势。
      最终她咬咬牙:“我给。”
      白狼扬起眉毛,她没想到狐王妃会答应下来。
      “如果陛下丢掉了人鱼,那他就会更倚仗知道人鱼消息的我了……”狐王妃犹豫着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白狼心中有些莫名的失望,她又一次抽身而起:“算了。这么敬重你亲爱的陛下,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宠妃吧。以后别找我了。我就当今天没来过,绝不会说你知道这些事情。”
      狐王妃反而主动拉住了白狼的手:“我给!阿姐什么时候要?”
      白狐回头看着她。狐王妃的眼睛很亮。她脸颊两侧掩盖在香粉下的短短胡茬,以狐族的审美看是很周正的。
      “……后天之前最好。后天晚上会有大潮,海水会漫进囚禁着它的地下河道。”
      “好,陛下今晚很可能会来看我,我试试拿到它。”
      ————————
      狐王妃一个人点着蜡烛走下楼梯。
      城堡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长长的楼梯,深不见底,旋转着仿佛没有尽头。但是狐王妃已经能听见深处的水声,她又走了一段,楼梯的尽头是一扇门,连通着以后昏暗的地下空间,那是水牢。
      人鱼在水牢里。
      “感谢阿姐,我终于找到地方了……原来维持着国王的生命的那个长生种,一直都在这里。”
      “阿姐在外面跟大家一起巡逻,趁现在我把钥匙给你,我把血给你。你快走,不要再找阿姐了,免得你逃走之后连累了她。”
      她将水晶瓶倾倒,紫红色的浓稠液体流进囚禁人鱼的魔法阵。
      狐王妃在水牢里呆了好一会儿,重新走上楼梯时蜡烛已经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了。
      她沉默地往上爬楼梯。狐狸腿因为长期模仿人类姿势而有些变形,平时多走几步都要宫女用轿子抬。但现在她只能独自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爬这看不到终点的楼梯。
      为了掩盖腿部的酸痛,她开始在脑海中想些高兴的事情。阿姐最终给她讲了有关人鱼的故事。阿姐说人鱼的前爪像鹰,头发像蛇,大尾巴拍人特别疼,还会用歌声迷惑外族……它们彼此之间有特殊的语言,无法跟外族交流,因此只爱自己和同胞,对外族绝对无情……可是阿姐又说曾有人鱼救下落水的人类王子,甚至愿意放弃一切与人类相爱……
      狐王妃想着想着,不得不停下来。
      国王在半圈楼梯后等她。
      ————————
      “王妃。”国王的声音无比嘶哑。
      长生种的血能够维持生命,却不能维持青春,国王在永恒的生命中越来越衰老,变成行走的干尸。现在站在狐王妃对面的这个仿佛老树枯枝一样令人作呕的存在,就是大陆最可怕的暴君。
      狐王妃面不改色地行礼:“陛下……”
      国王轻轻地抬起手,老树枯枝扼住狐王妃的喉咙。
      “亏我还有点喜欢你。果然畜生有了个人形也不知感恩。那还是做畜生该做的事情吧,我正缺一件狐皮大衣。”
      狐王妃几乎没怎么挣扎。原本兽族的□□力量是比人类强的,即使狐王妃这样年轻的姑娘,站直了也比国王高一些。但狐王妃早已习惯把自己缩进人类的裙子袍子里,她现在也像个人类少女一样柔弱地咳嗽着。
      没关系,钥匙已经送到了。人鱼已经放走了。
      她扒着国王的手,从喉咙里挤出话来:“陛下……我怀孕了。
      捏着她的脖子的枯枝收紧了。
      “撒谎。我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国王面无表情地说,“长生种不需要后代,更何况是一个畜生的野种。”
      “如果我撒谎的话,我从哪里得来……您的血?孩子就在我的身体里……去年,我求过法师,纯真的爱……可以化作一个不可能的孩子,完全就是您的翻版,没有混一丝兽族的血……这样,这样您就可以进入孩子的身体,重获青春……”
      “……你嫌弃我又老又丑吗?”国王的语气依旧冰冷,手却放开了一点。“永生是我的事情,谁允许你插手我的研究?”
      “我不该……不该想要接触它……可是,我是想着……您以后不需要人鱼了,您有我和孩子就好……”
      狐王妃哭了。
      她总是哭,她总是哭得很美。
      那是连国王这样的冷血生物也会动容一瞬的美。
      “好啊,你觉得你放走了它,我就会倚重你,倚重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瞬间的惊艳并没有影响国王的判断,他的手依旧紧紧箍住狐王妃的脖颈。
      “没想到卑贱的长毛畜生也会有这样的野心。那今天我就告诉你,畜生不论如何都不会变成人,我永远不会立一只狐狸为王后。”
      “那……狐狸生的孩子……做了国王呢?”狐王妃挣扎着流泪,“他可以让您……重获新生……”
      “即使狐狸生的孩子做了国王,狐狸也不可能成为王太后。”
      ————————
      寒光就在这一瞬间,在国王背后闪过。
      国王的脖子上面,那个黑糊糊皱巴巴的东西突然掉了下来,滚下楼梯。
      白狼像一阵风一样从国王身后窜出去,一口咬住那东西。她又干呕着吐出来,站起身,将国王的脑袋提在手里。
      刺杀这大陆上大名鼎鼎的暴君,居然如此轻松,简直好像做梦一样。沐浴了那么多长生种的血,国王的脖颈依旧跟未受过武艺训练的人类一样脆弱,不,三百岁的脖颈比一般人类更脆弱。
      狐王妃跌坐在地上,咳出了泪花。她大口喘着气,顾不上疼痛的喉咙,瞪着白狼,脸上露出茫然的狂喜:“阿姐,你不是说你绝不会刺杀……你为了我……你救了我……”
      白狼自己也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上那皱巴巴的脑袋,那沾着浓稠的黑色血液的匕首。她看向狐王妃时依旧忍不住厌恶。
      “我不是为了你。”
      “可是我是为了你!” 狐王妃脸上绽开笑容,如同一个赌对了的赌徒,“刚才的场景好熟悉啊,阿姐!我刚刚来到城堡里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你哄我不要怕,跟我讲你勇敢冒险的故事……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没有变过……”
      她呢喃着,眼睛越来越亮:“狐狐不会辜负阿姐的,狐狐现在有能力了,可以回报阿姐……阿姐还不知道吧,陛下死了,陛下的所有亲人早就都死了,而只有我怀孕了……”
      白狼漠然地看着她的肚子,仿佛想象一小团老树枯枝蜷缩在里面的样子。
      “不,不是的,这是阿姐的孩子。”狐王妃捂着小腹,“魔法可以将我的爱化作一个不可能的孩子,所以这是阿姐的孩子!”
      “阿姐对我那么好,我喜欢阿姐,我想生下阿姐的孩子。阿姐那么勇敢强大,大家都喜欢阿姐,阿姐应该成为国王。”狐王妃日夜这样祈祷着,骐骥着。
      于是魔法让她得愿以偿。
      白狼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相信你。”
      她厌恶又恐惧王妃,就是因为她总拥有这样蛊惑人心的能力。
      “就是这样的,这是阿姐你的孩子,但是她也是王储!这孩子会成为国王!我会成为太后!阿姐,帮帮我……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能让她通过王室的血缘检测……”狐狐凑近白狼,她本来打算假冒这是国王的孩子,以换身体的名义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大一点再偷偷地除掉国王。
      但是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好,只要有白狼阿姐的支持,她会成功的。
      她只是想有更多权力才能活下去,只是想把与心爱之人的孩子扶上王位而已。
      “帮帮我,阿姐,你是陛下麾下最勇猛的斗士,是我们兽族的骄傲!只要你出手,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坐稳王位!等到时候,到时候阿姐你想做女王也未尝不可——”
      “可是我不想做人类的王。”白王疲惫地打断她。
      “阿姐?”
      “我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做人类的王。人类的社会太复杂,我不喜欢。”白狼重复,“我的家乡是边境保留地,对于我来说,与同胞们一起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奔跑,比关在城堡里不见天日快乐得多。”
      “阿姐……”狐王妃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可是你说的那些草原,我从来都不知道……”
      狐王妃是作为兽奴被卖进宫的。她未记事时就被人从边境保留地中掠走,她在人类中长大,她从没见过阿姐说的那些草原和湖泊。
      “是的……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懂。所以原来我总是不喜欢你。”白狼笑了,“现在我明白了,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会支持你成为人类的太后,统治人类的国家。我们一起把边境保留地发展起来,让人类不敢再欺负兽族……”
      她拍着狐王妃的背:“可是我总是要走的。”
      狐王妃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
      在白狼侍卫的支持下,狐王妃挟持肚子里的孩子成了王太后,然后是摄政王太后。
      她成为了统治大陆的君主,再也没有人敢指着她说她不过是只卑小的长毛畜生。
      不,还有一个人。她亲生的孩子,渐渐长大了,不能容忍母亲的摄政。
      “母亲,请恕我无礼,但这是人类的王国,您只是一只……我是说,一位兽族。”年幼的国王彬彬有礼地说。
      国王的言行越来越像先王了,一点都不像早已离开王宫的白狼侍卫。这让王太后的情绪彻底失控,她癫狂地吼叫着:“你以为你不是兽族吗?你根本不是先王的种,你跟我一样,也是纯血的兽族!如果不是我瞒天过海,你怎么能……”
      “我早就知道了,母亲。所以我从小就剥下了自己的兽皮,长出了崭新的人皮。”年轻的国王向她展示自己光洁无毛的手臂,“我痛苦地在地窖里流着血的时候,您正醉心于权力。现在我已经康复了,是时候把人类的王国交还给人类的君主了。”
      王太后尖叫着,也剥下了自己的皮。
      血流了一地。
      没关系,她不会死的,城堡里有无数非人类的血等着她去沐浴。
      她披着自己的皮做成的狐毛大衣走上大殿,耀武扬威。没有人敢相信她能做到这一步,就连年幼的国王也被震撼了,狐狐成为了人类……她成为了王……
      ————————
      不,不是这样的。
      这是假的。
      只有狐皮是真的。
      我已经死了。
      我被剥掉了皮。
      我变成了一张皮。
      ————————
      狐王妃想起来了,自己已经死了。
      从人鱼的水牢返回的路上,国王发现了狐王妃,于是杀死了她。国王剥了她的皮,把血淋淋的狐皮大衣披在身上。
      ——关于白狼阿姐来救自己的美梦,关于君主和权力的美梦,都只是一张狐皮大衣的痴心妄想而已。
      没关系,狐皮大衣对自己说,钥匙已经送出去了……人鱼逃走之后也不会连累了阿姐……
      ————————
      国王披着她,披着血淋淋的狐皮大衣,召见宫廷侍卫白狼。
      “你好久没有出去为我狩猎了。”国王说,“最近一直在宫廷,是我拘束了你。”
      白狼谦卑地低下头,表示对国王的尊敬。
      “抬头看我。”
      于是白狼不得不抬头,直视那张还在滴血的狐皮。
      “这是王妃做的。”国王淡淡地说,“她跟你一样是兽族——听说你们关系还不错?”
      白狼对着狐皮说:“没有,我们关系不好,我一直不喜欢她。”
      “最好如此。王妃最近做了一件非常、非常令我失望的事情。白狼,你是我信任的侍卫,希望你不要跟她一样。”
      狐王妃残存的意识依附在滴血的皮毛上,又好像在漫无边界的空中游荡。她看着这一切,她听着这一切,她祈祷着,她央求着。
      国王不知道阿姐参合到这件事中了。他只是个漫不经心的暴君,突发奇想用这种方式考验白狼对他的忠诚。
      阿姐,镇定,别表现出异常,别表现出异常!
      白狼忠诚地、谦卑地低头。
      在手腕处抓住了那把斩杀过许多长生种的匕首。
      不,不要!狐王妃呐喊着,不要在意我!
      快逃!
      白狼并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幽灵,她对着国王出刀。
      ————————
      血顺着楼梯流下去,一路流到地下河里。
      国王派了许多卫兵去地牢里,抓捕妄想逃离的人鱼。
      人鱼默默沉在水中,看着卫兵们叽叽喳喳从楼梯口涌出,打破了水牢的平静。
      最后一道锁已经被国王的血解开,它一摆尾巴就能离开。但是血混着其他乱七八糟的武器丢进河里,让人鱼心烦。
      它说:“剥皮?”
      有士兵叫起来:“听,那是什么声音?人鱼说话了!”
      “怎么可能?人鱼不会说人话吧!”
      “你们都忘了之前长官的指令吗!看到这人鱼张嘴就赶快捂住耳朵!人鱼的声音可以魅惑人!”
      “剥皮……”
      “我也听见了……”
      “它的爪子抓人好疼啊啊啊啊!”
      “人鱼在说什么皮,快捂住耳朵,快捂住耳朵!”
      人鱼不耐烦地张开嘴巴,一阵带着特殊韵律的震动从它的嘴中传出来。士兵们捂住耳朵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失去魔法阵的阻隔,这魔音很快扩散到整个王宫。
      天翻地覆。整个城堡都陷入了人鱼的幻境里。
      ————————
      狐王妃终于从幻觉中醒来。
      不,应该说,狐王妃已经死了,醒来的并不是狐王妃。
      是人鱼终于从幻觉中醒来。
      它想起来了。
      ————————

      在这次大涨潮的前几天,人鱼又一次突破牢笼失败,瘫在水底。笼在水面上的尖刺剐掉了它尾巴侧面的鳞片,可能还刎掉了一块肉。
      尖刺上沾着的血肉被魔法阵快速地吸收掉,而后尖刺再次融入虚空之中。这人鱼的血肉将通过魔法阵输送给国王,给予他永生的力量,给予他继续囚禁自己的力量。人鱼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作呕。
      但是,没关系,这次失败终于让它弄清楚了,破解这个魔法阵,最后的关键,是国王的血。
      所以它只要弄到国王的血就好了。
      人鱼计划着如何逃出去的时候,那个毛茸茸的侍卫又到水牢来了。她往水里丢乱七八糟的面包屑,然后趴在岸边。
      “给我故事。”
      人鱼沉在水底,隔着魔法薄膜有气无力地望着她。
      薄膜隔绝了波动,它的声音传不出去。
      “哦。”白毛脑袋恍然大悟,利索地躺在地上,把毛耳朵塞进水里。
      人鱼嫉妒地看着她的半颗脑袋就这样轻松伸进来——那阻碍它自由的魔法隔膜,对于白毛脑袋来说就好像普通水面一样脆弱而无害,一扎就破。
      人鱼张开嘴。
      一阵带着特殊韵律的震动从它的嘴中传出来,在水中震荡。
      白毛脑袋便跟以往一样沉浸进了人鱼的幻境中。她甚至还熟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以免失去意识后栽进水里。
      人鱼在下方龇牙咧嘴,有点遗憾她没有掉下来。
      她是人鱼见过最奇怪的家伙了。
      之前水牢的看守还没有这么严格的时候,白毛脑袋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被应激攻击的人鱼拖入幻境。从此,她好像就爱上了这种感觉,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享受人鱼给她定制的噩梦——被巨龙追着跑到底有什么好的?
      难道就因为这个白毛脑袋自己是在什么“没见过珍奇动物的低级角斗场”长大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生活无聊”,所以刻意来寻刺激吗?
      这次人鱼偏不给她刺激了。
      白毛脑袋进入了幻境,这是一片永久延伸的空白迷雾。她在其中与人鱼面面相觑:“我要的故事呢?”
      人鱼一摆尾巴,心情不好,没有。
      即使在人鱼主导的幻境中,白毛脑袋依旧很难理解人鱼的意思,她暴躁地抓抓脑袋:“我今天没空跟你猜谜。国王决定生日宴后就把我派出去做任务。我要在出门之前积累好十个新故事,不然她可能会死的,你明白吗?”
      人鱼并不明白,人鱼只想传达清楚自己的意向。
      它挥挥手,幻境展现出了不一样的场景。人鱼在幻境中自由驰骋在大海中。
      “什么……你想家了?想家我也没办法。”
      幻境展现出国王来到地牢,国王流血,血解除魔法阵,人鱼跃出水面,游向海洋。重复。
      白毛脑袋张大嘴巴。
      “国王的血可以解除你的魔法阵?”她连比带划地问。
      人鱼满意点头。
      “所以……你真的要出去?”
      人鱼有点困惑。出去这个词比较难理解,人鱼的语言中没有对应的词,大海无边无际无里无外,并不存在出去的概念。
      白毛脑袋做了个游泳的动作:“你要回到大海?”
      人鱼开心地点头。
      “什么时候?”
      幻境展现出日出日落,潮涨潮落,冲刷着地下河。第一天升起一颗太阳,第二天升起两颗太阳,一直到七星贯日,地下河水位升到最高,与外海连通,人鱼在幻境中离开了。
      “七天……”白毛脑袋掰着手指头。“时间很紧啊,可是国王的血从哪里来?”
      幻境展现出白毛自己的脑袋,十分愤怒的样子:“那狐狸又在国王面前放屁了,你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恶心话!”
      白毛脑袋张大嘴巴:“你是说让狐王妃去拿?不行,她那人胆小怕事……”
      人鱼烦死了。一尾巴拍散了幻象。每次提到这个家伙,白毛脑袋就不听它的话了。
      白毛脑袋凑过去:“你别急,我跟她商量一下。她不知道你才是那些冒险经历的主人,不然她肯定会很崇拜你的。”
      人鱼不管什么冒险经历,它把白毛脑袋拍出了水池。
      白毛脑袋嘟哝着“真麻烦”走掉了。
      而人鱼暴躁地在水池底部游来游去——白毛会为了它而把血拿来吗?如果错过这次,下次合适的潮汐时间就在几个月之后了。
      人鱼耐心地等待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它的鳞片渐渐愈合,但是它的心情也渐渐暴躁。
      ————————
      终于在大潮的前一天,通向水牢的楼梯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跟那个白毛不太一样。
      另一个毛茸茸的有着大尾巴的家伙——人鱼现在知道她就是狐王妃了——手里举着火从楼梯上走下来。
      “感谢阿姐,我终于找到地方了……原来维持着国王的生命的那个长生种,一直都在这里。”
      大毛尾巴从那个门里走出来,高高在上地看着它。
      人鱼不能浮上水面,声音也不能穿透水面。它好奇地在水下,卷着快要愈合的尾巴,看着大毛尾巴。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本来一直想杀你。”大毛尾巴说。
      哦,它也一直想杀人类,人鱼想。虽然大毛尾巴不是人类,但是很像。大毛尾巴跟人类一样是分雄雌两种的,跟人类一样只有其中一半能在交流后怀孕,跟人类一样把薄薄的东西裹在身上,跟人类一样说人类语。
      大毛尾巴看着它,叹了口气。
      “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懂。”
      人鱼愤怒地亮出鹰一样的爪子。
      大毛尾巴面色如常,或许她也知道人鱼不能透过水面去攻击她,她显然也不打算像白毛脑袋那样把耳朵伸进水里来。她只肯用人类的方式沟通,不肯跟人鱼的方式沟通,这是她的问题,人鱼想。
      “阿姐在外面跟大家一起巡逻,我把钥匙给你,我把血给你,你不要再找阿姐了,免得你逃走之后连累了她。”
      “这是国王的血。我几年前偶尔得到的,一直保存着,本来打算给我的孩子……算了。”
      大毛尾巴举着水晶瓶:“我给你血,是有条件的,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人鱼根本不听她的,只是死死盯着那水晶瓶中的紫黑色粘稠液体。
      “我说了是有条件的!你答应了我再给你——唉,说了你也听不懂。”
      人鱼愤怒地点头,它听得懂!它的人类语水平很不错!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人鱼点头。
      “好吧……”于是大毛尾巴将水晶瓶倾倒,紫红色的浓稠液体滴进水牢中,悬浮在水面上。水面上的虚空中出现一层彩色的冰晶,闪耀着魔法阵的光华。
      微波荡漾,认可了这是国王的血,水面上冻结的彩色冰晶慢慢融化。
      大毛尾巴低下头,看着人鱼浮上水面。它试探性地伸出一只爪子,搭上岸沿。
      恢复自由的喜悦让它从水中跃出。强壮的尾鳍支撑着它在岸上直立起来。
      水花飞溅,大毛尾巴护着肚子后退了一步。
      “你……可能喝到了一点国王的血。还是不能说话吗?”
      人鱼歪着头看着她,舔着嘴角,国王的血在水牢中逸散,也在人鱼的嘴唇边溅开。
      无数它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贪婪、狡猾、愤怒……和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从它的舌尖传遍全身,转瞬即逝。
      “不。”人鱼一甩尾巴坐在地上,仰着头,吐出了它这辈子所说的第一个人类词语。
      那是国王的口头禅。他喜欢否定一切,推翻一切,不论是别人的生命还是自己刚刚下达的命令。
      人鱼的声带是为歌唱而生的,只唱魅惑之歌。人鱼族的语言没有发音语调,它们直接用幻境交流,用魅惑沟通。人鱼不会说话,除非人鱼的舌头尝了人血,从此就能说人话。
      “不。”人鱼坐在地上,困惑地重复着。它慢慢理解了这个字这个发音的意思。
      血的浓度太低太淡,很快那种感觉又消散了。人鱼只记住了“不”,又念了几次,就晃晃脑袋,抛之脑后。
      反而伸出鹰一样的爪子,试图触摸大毛尾巴的肚子,也是毛茸茸的。
      “你说这个……对,我怀孕了,但是并不是国王的孩子。”
      人鱼觉得自己变得像人了,它想了想就理解了这句有点复杂的话,兽族的习性听起来真的跟人类一样——人鱼族就从来不在意产卵前跟谁□□过。
      “你也怀孕了对不对?我听说人鱼族可以将卵一直保存在身体中,一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孵化。”
      人鱼立起耳边的鳍。
      “你是因为怀孕所以才这么想要逃回去对吧?”
      是的,它怀孕了,被抓的时候就怀孕了。
      一开始这里有好些条人鱼,人类国王抓走了几乎所有人鱼。甚至一开始还有知道它怀孕了的同伴在保护它。但是离开大海之后,同伴逐渐死去。后来没有人保护它,它就专门赶其它同伴去放血,即使这样被同伴骂成了叛徒。
      到最后只有它还活着,它被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和要回归大海的信念支撑着,在王都深处的地下暗河里被圈养着,为国王提供源源不断的血。
      人类以为它很蠢,因为它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也不理解人类的一些社会——但是就好像人类也不了解人鱼的社会,却从不因此惭愧自己的愚蠢一样,它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不理解人类就是蠢。
      它明明很聪明,它看得懂复杂魔法阵原理,懂得使用幻术表达意识。它还能在不见光的地牢中分辨日出日落,在地牢的死水中看出洋流和潮汐。
      它也会用楚楚可怜的外表和蛊惑人心的幻术收买一个又一个看守,可惜这些人都很蠢,不中用,没法刺杀国王。加起来也不如白毛脑袋好用。
      可是白毛脑袋不听它的话,白毛脑袋不想刺杀国王,白毛脑袋只想让它唱歌,进入幻境,然后去讲给另外一个兽族听——到底有什么好讲的?
      它继续耐心等待着,等待复仇的时机,也最后一次海水涨潮将它带走。
      它要回到栖息地,生下它们一族最后的孩子。
      大毛尾巴摸着它的鱼尾巴:“你这么聪明,被关在这里有很多机会喝一点人血吧?为什么不呢?其实这样对你离开更方便啊……你甚至还能凭借你的特殊能力在人类社会中引人注目呢。是很清楚不论怎么模仿人类都依旧是异类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听说人鱼被人血浇过之后,会忘记本族的语言,只会说人话……你看我就不会说兽族语,只会一点阿姐教过我的童谣……”
      “其实你是为了孩子,我也是……为了孩子。”
      “我就说直说我的要求了——我要你把白狼一起带走。就是那个全身毛都是白色的,那个经常来找你的狼族侍卫。”
      人鱼歪歪头。
      “问我为什么吗?因为我欠了她的人情。我刚进宫的时候她已经是御前侍卫了,不仅不怕皇帝,还给我讲故事来安慰我……结果我转头就把他的故事改头换面告诉了陛下。”
      狐王妃啧了一声:“她这辈子最恨叛徒。正因为如此,她不能再留在王宫里了。”
      “国王越来越信任她了,她有自由,她可以离开的。她一直不肯走是因为……我,和我们的族人。就算我死了,她想到边境保留地的那些兽族,就还是要留下来……她根本不知道兽族本家里狼族已经死绝了!”
      “如果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做人,不愿意为了我的孩子留下来。也不觉得自己能完全做兽,不愿意跟你一起走。”
      “那你就带她一起走吧。你把她打昏也好,你用幻觉迷住她也好,你带她一起走,你跟她回到栖息地去也好,去哪里都行,不要待在只有人类的地方了。”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但是她还是很厉害。保有野性又了解人类的生物大多有最强的生存率。”
      “你现在还听不懂是吗?没关系,你很快就能听了,因为你会遇到血,各种各样的血。然后你就想明白了。”
      ————————
      人鱼确实没有完全听懂这些话。
      但是她用变得像人一些的脑子记住了这些话。
      它飘荡在水牢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大潮。
      然后有血大片大片沿着楼梯淌下来,涌进水牢里,这正是大毛尾巴的血。
      ————————
      狐王妃已经死了,人鱼从自己的幻境中醒来了。
      它想起来自己并不是狐王妃,它只是通过狐王妃的血,仿佛过完了她的一生。它随着她出生长大,随着她被宠物贩子绑走,随着她被卖进皇宫,随着她得宠,随着她变为虎皮大衣。它共情了她所有的爱恨与情绪。
      它一下子就理解了她为什么想要一个白狼的孩子,又为什么计划着把这个孩子扶上王位。
      一天前人鱼还不认识狐王妃。现在人鱼突然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理解狐王妃的存在。
      可是即使人鱼,也不曾在幻境中完成她的愿望。狐王妃活了下来,却发现白狼即使为她刺杀国王,也不会为她留下来。
      人鱼能编造完美的幻境帮她圆梦,可是人鱼无法欺骗自己——在尝到混合在血中的泪后,人鱼早就发现,狐王妃知道白狼是要走的。
      人鱼能做的只不过是,帮狐王妃救下白狼。
      于是人鱼在鲜血中张开嘴,声音穿透很多层螺旋阶梯,将白狼和国王一起拖进幻境。
      ————————
      在幻境里,如狐王妃所料,白狼确实在人与兽的边缘徘徊着。
      在现实中,白狼被幻境操纵着,温顺地站着,对着披着狐皮大衣的国王,露出迷茫的神色,像一只忠诚又有点委屈的哈巴狗。
      “王妃让您失望,杀了就是了。陛下没必要为了她动怒。”
      国王挑起眉毛,白狼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服帖的表情。
      人鱼可以操纵白狼攻击。但是它没有。
      因为已经涨潮了。
      水声从地下传来,国王的脸色终于变了,“怎么这么快!”他急匆匆冲下楼梯,白狼忠心耿耿地跟在后面。
      涨潮了。水即将灌满水牢,可以预计地下河与外海也连通了。人鱼待在水牢里还没走,它在犹豫要不要履行跟狐王妃的承诺,把白狼一起带走。
      如果用人类的思维来看,它又没答应,可以赖账吧?
      就在那个瞬间,走在国王身后的白狼,把一把匕首捅入了国王的胸膛。
      “快走!”白狼对下方的人鱼大喊。
      人鱼早就知道,一旦国王意识到狼人刚才的反应太假了不对劲,或者一旦白狼从幻境中脱离出来,或者一旦水牢里灌满水,它的声音被浸在水里难以传导到水面上,就会出问题了。
      但是这一切都不关人鱼的事了,涨潮了,它可以顺着地下河水逃走。
      国王在将枯枝一样的手送进白狼的胸口,比匕首更尖更硬,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这一切都不关人鱼的事情了。
      这一切本来都不关人鱼的事情了。
      但是它,不,现在是她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单纯的人鱼了。
      她变成了像小美人鱼的传说中那样,人鱼一族的异类,口吐人言的人鱼,拥有人类感情的人鱼。
      她回头,游上灌水的楼梯,跳上干燥的楼梯。被水流卷起的石子和凹凸不平的楼梯板硌得她的尾巴鲜血淋漓。
      国王狂乱地叫着对她伸出手。
      人鱼扯着半昏迷的白狼。她的尾巴疼到站不住,只能在地上打滚。她感到国王抓着她鲜血淋漓的尾巴,往自己的胸口渗出红紫色血液的地方按。
      她一甩尾巴挣脱,滚进楼梯,一路向下滚,自己的血和白狼的血混在一起。
      她可能打落了什么东西,是楼道里的火把,点燃了周围浮在水面上的鱼油。
      那是从她的同伴中提炼出来的人鱼油,被王宫用来照明,即使在水中也能燃烧。
      烈焰噼啪中,似乎传来了无数人鱼的歌声。
      无数灵魂在烈焰中呐喊着,尖叫着,从地牢楼梯一路卷席整个城堡。
      人鱼好像在其中看到了眼熟的同伴,它们在唱歌,她听不懂的歌,她已经是拥有了一颗人心的人鱼,再也听不懂同胞在说什么。人鱼也看到了狐王妃,她在指责她怎么不信守承诺,差点害死了白狼。
      人鱼对着同伴,对着狐王妃,对着暴怒的国王,也对虚弱□□着叫她快走的白狼说:“不。”
      她用最后的力气将白狼拱上小船,将自己的血涂在小船上,保佑小船在惊涛骇浪中平稳行驶。然后她撒手,沉入了那即使在水中也不曾熄灭的烈焰中,投入了同伴的怀抱。
      她与宫殿,与国王永生的希望一起焚毁在国王面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西幻(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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