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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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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最里面,白伊伊推门去了洗手间。
方楚原本就是跟过来看她的,自然等在过道。
过道里面只有一盏花形吊灯,不大的光圈微弱的落在他脚边,他整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藏在一片灰暗中,仔细辨认才发现,他只是靠着墙,一动不动的等着,像一尊石像,周身散发出冰冷,让人不敢靠近。
原先打算上厕所的那两个姑娘,自从和他们有了交集,就有点儿进退维谷。直到白伊伊走出来,她们还站在原地。
在这个言论爆发的娱乐时代,无论恰当与否,人们都惯于去感同身受的评价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仿佛那个人,那件事就在他们身边,亦或就是他们自己。
谨言慎行,在今天似乎也成了性格偏平的代名词之一。
可以自己的标准,亦或是举道德的大旗,肆意评价他人的生活,真的合适吗?
餐厅和洗手间来去的路只有一条,看着那两个姑娘,白伊伊心中忽然想起《古尊宿语录》里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白伊伊没什么宗教信仰,只是大学时偶然在图书馆读到此话,当时她便觉得若真有人有此遭遇,那当真不该“敬他”。因为在她看来尊敬是一个非常有温度的词,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传递。如果对已经欺负到头上的人还秉持着尊敬的态度,那对那些推心置腹,爱我护我的人又该如何?
当时,她以为自己只是修为不够,所以无法理解其中的禅意。
此刻,方楚牵着她再次与那两个姑娘擦肩而过,她的眼睛像琉璃珠子一样亮,眉目间神采飞扬。
但是,没看她们一眼。
到今天,对“笑她,轻她”的人,她能做到的也只是“不要理他”。
“还真是没什么长进。”
白伊伊跟着方楚离开,在心中自嘲。
方楚拉着她的手绕过用餐区,在服务台叫来刚刚给他们点菜的服务员,从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交给他,“没有密码。”
服务员点头,结完账,很快又将卡还了回来。
“没有账单吗?”
白伊伊红着脸,小声问。
服务员看了看方楚,他摇摇两人牵着的手,“她说的算。”
“您稍等。”
服务员刚把账单交到白伊伊手里,方楚牵着她走回餐桌。
还来不及看清明细,他们已到蒋薇面前。
“回来了。”蒋薇的眼睛扫过那两只交叠在一块儿的手,仿佛是有东西灼烧了她的眼,目光一闪而过。
她微笑说:“菜凉了,不然我们再换一家。”
“我今天做了两台手术,她也忙了一天。”
“知道了。”
蒋薇正准备起身,方楚说:“账单结过了。”
“说好我请的。”
方楚:“原本也是我们人多。”
蒋薇张了张嘴,奇怪的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白伊伊几乎可以瞧见她眼里盛着一汪水望向方楚,仿佛是在求救。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楚楚可怜,白伊伊突然有些不忍,但她拉着方楚的手却是更加用力了。
她怕他会心软。
她怕他会就此放开他们阔别多年的牵手。
她怕自己再一次陷入得到和失去的泥潭。
她在给他力量,也在给自己力量。
方楚突然撒开她的手,炽热的掌心瞬间变凉,白伊伊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的并拢手指,生怕那最后一点儿余温从指缝流走。就在她的心开始下沉的时候,她感觉身体一斜,坠入方楚的臂弯。
“我们先走了。”
方楚的“客气”与“不客气”同样让人着迷。
如果拥抱是一个笼子,那白伊伊愿意做一只乖巧的小白兔软软的缩在方楚怀里,用一生来眷恋和仰望。
这种依恋无关独立与否,只和坚定有关,这正是方楚给予她的力量。
出了餐厅,站在门口,白伊伊有点儿惆怅,为了方便,来时他们搭的蒋薇的车,她自己和方楚的都停在了医院。
此刻,比黑夜更茫然的是白伊伊的脸,她转头问方楚,“怎么办啊?”
“两个方案。第一个,你和我走出这条街,到了大路说不定能打到车。”
“走?”看着光溜溜没有尽头的马路,白伊伊由衷的感慨道:“你还是说第二个听听吧。”
“你进去找蒋薇叫她载我们回去。”
“我和她今天才认识,要找也是你去找吧?”
方楚说:“很明显,我刚刚伤了她的心。一边折人家的面子,一边又求着人家办事,我做不到。”
“听上去是挺不要脸的。”
方楚噗的一下笑出声,白伊伊也跟着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就觉得哪里不对,她仰起头,捏着方楚的下巴,“把话说清楚,怎么我就可以不要脸了?”
方楚举双手投降,“冤枉,我可从来没说过。”
“那你还叫我去找她?”
“你勇敢嘛。听说你和出租车司机讲过价。”
“对。”想起上次就医的经历白伊伊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拉下方楚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威胁道:“你可小心了。我脸皮厚着呢。我还和医生攀过亲!到时候你想跑……”
方楚抬起她的下巴,突然吻了下来,白伊伊心里刚刚燃烧起的熊熊大火跟着投入一角冰河,化成涓涓溪流,随风卷入两人的身体,无尽荡漾。
“被医生亲过,就别想跑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侍应生尽可能收敛自己开关门的动作,以免有情人尴尬,但红晕早已染红了白伊伊的耳朵,她顶着一张绯红的关公脸,轻声说:“别以为亲了我,我就不会追究你们的关系喽。”
“恩。圣人云:坦白从宽。”方楚拉拉她的手,“边走边说?”
白伊伊笑了,“说走咱就走。”
他们离开餐厅后,蒋薇要了一瓶红酒,一个人坐在窗前。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话,却能清楚的看到他们在门口的亲昵。白伊伊个子不算高,方楚时时拉着她,把她护在身边。白伊伊走得慢,方楚就每一步都迁就着她。
蒋薇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品红酒,父亲说:“你要在嘴里慢慢感受它散开时的香气和余味。”
“余味?”
“那是一种或者几种单宁,有令人回味的甜。”
蒋薇咽下一口红酒,微微蹙眉,很可惜,直到今天,除了酸涩,她依然没有尝到父亲说的余味。但她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没有单宁的红酒,只有尝不到单宁回甘的自己。
人,也一样。
她一直以为方楚只是性情冷淡,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感动,现在看来,能被感动的感情都不是爱情。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一辈子只能把自己所有的好给一个人。
“和我讲讲那位漂亮的姑娘?”
“你想知道什么?”
白伊伊直接说:“你们的关系。”
“我是医生,她是患者。”
“少来。”白伊伊突然把手伸到方楚外套里,环着他的腰,说:“你别忘了,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你哪条肋骨怕痒,哪个地方怕痛,我统统知道。”
方楚想要挣脱出来,却被她抱的死死的。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说:“你别忘了,我们也都长大了。”
他的呼吸和说话时的温热一阵阵拂过白伊伊的耳垂,又痒又麻,像一股电流,细细的通到身体里,她不禁勾起脚趾,触电似的推开方楚。
“在大街上呢。”她红着脸提醒道。
“你也知道?”
方楚脱掉外套披到她身上。
“我不冷!”
“我热。”
白伊伊双唇紧闭,脸颊微微下沉。
“生气了?”
“没有。”
白伊伊甩开他,快步走在前面。
方楚追上来,“白伊伊,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你每次走路生气的时候,扎起的头发都会往左右甩。”
白伊伊停下脚步,“方楚。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你不真诚。”
“我身上有几根肋骨你都知道,还不真诚?”
“少骗我了。人的肋骨都是一样多,就算没数过,我现在也知道。而且不光我知道,所有学过生物学的人都知道。”
白伊伊脱掉外套,塞给方楚,像个没糖吃的孩子,生气的转身走开。
“她叫蒋薇。之前在美院学油画,现在在哥伦比亚大学,读艺术史。两年前外出采风发生车祸,那天我刚好在急诊值班。”
白伊伊停下脚步,回头说:“她还是你们主任的侄女,你的相亲对象。”
方楚有些诧异,他不知道白伊伊是什么时候了解到这些隐情的。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吗?”白伊伊忍不住笑了。
原来,她是假装生气。
方楚跑过去,将外套披到她身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伊伊故意说:“你问的是她是主任侄女这件事,还是相亲对象这件事?”
“首先,我不会做二选一的选择题。其次,不存在你说的后一件事。”
白伊伊点点头,对他说:“其实,我在你身上装了监视器。”
方楚拿着她的手按在心脏上,“我知道了,那一定是装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