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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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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雨也注意到那个青年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怔忪,她的身体依旧僵硬,提着裙角的手指却动了动,然后那片原本只露出一角的尾鳍就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当中。
李听风在这个少女准备继续揭开那件宽摆长衫时按住了她的手,熹雨疑惑的朝他望去。她想象那个青年应该看向她,眼里充满惊诧。最坏的结果是他注视她时收起原本暗藏眼底不起眼的同情和怜悯,而是注视她如同注视一个怪物。
可并没有,事实上,李听风收起了眼底的同情和怜悯,他注视她,眼里装满探究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喜出望外流窜其中。
但熹雨没有发现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喜出望外,她只听见李听风冷然的声音:“你是谁。”像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熹雨刚想要回答,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她的身体重又变得僵硬,到嘴边的话一溜烟全滚回肚子里。
李听风这时才明白这个少女惧怕远处脚步声的真正原因,他在身后的人走远,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利落的将窝在花丛后的少女打横抱起,越过算不上宽敞的石板路,然后那扇古铜色的大门重又被推开。
熹雨这时喜出望外,她不善于隐藏和掩饰,害怕的时候恐惧会刻进眼里,欢喜的时候,喜悦会写满脸上。这个少女在李听风怀抱中仰起头问他:“你愿意收留我了吗?”
她的眉目间是受宠若惊,声音里则是满满要溢出来的欢欣雀跃。那条藏在摇曳裙摆下的鱼尾也因为主人的愉悦悠哉的打漩儿。
李听风先是注视熹雨那条不安分的尾巴,然后重复道:“你是谁。”
“我叫泠熹雨。”熹雨小声回答,她知道李听风真正想要问的才不是她的名字。可是,她也不知道她是谁,是什么。
李听风把这只看似窈窕实则很有分量的鲛人少女放到沙发上,如果熹雨不是心不在焉,就会注意到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
像手捧重宝,唯恐有失。
但哪怕是这样,那个青年再开口时却不复方才温柔,他的柔情和冷漠像能收放自如。他说:“我不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如果你希望留下就应该坦白。”
熹雨听后小声的辩解:“可我不是人。”
然而,这个鲛人少女很快就发现自己划错了重点,她试图补救,就对李听风说:“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我睁开眼就站在灰蒙蒙的暴雨当中。”
李听风注视这个少女,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熹雨这时才迟疑的说:“但我知道我不是人,知道周围路过的人都跟我不同,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她这时又小心翼翼的张望对面望向她眉目疏朗的青年,迟疑的开口:“直到你出现。”
李听风听后重复道:“直到我出现?”他尾音上扬,明明神情冷漠,熹雨却觉得对方神色讪然,语带嘲讽。
竟然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熹雨发现,对方的冷漠不让人害怕,但他的嘲讽却能让人望而却步,她张了张嘴,原本想要说:因为远山流水没有颜色,树木人群没有颜色,只有突然出现的你有啊,所以我才认为要跟着你。
而是说:“那你就收留我七天好不好,就七天,求求你。”
李听风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面纸,轻轻的擦拭掉那个少女尾鳍上沾到的泥土,嘴角微绷,不是戒备,是小心翼翼。
而后不动声色的问道:“为什么是七天。”
熹雨摸了摸被擦干净的尾巴,十分配合的回答:“每个月七号,我就会变成这样,持续七日。如果你现在赶我走,我会被当做妖怪抓起来。”
她这样说时,语气变得低落,眼里淌满乞求,注视李听风,唯恐错过他眼里可能稍纵即逝的心软。
但她发现,哪有什么心软,那个青年眼中只余刻骨的冷漠,比之昨天傍晚对待陌生人的那种疏离来尤甚。
昨天面带疏离的李听风尚不曾允诺收留她,更何况是这时愈发冷漠的青年呢。
于是熹雨垂下头,她那条欢快的尾巴也垂下来。
但这时,李听风却回答:“好,那我就收留你七日。”
熹雨惊喜的抬头,她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莫过如此。
见此,李听风笑了笑,但他的笑容里却不是如沐春风,全是熹雨看不穿的意味不明。
但这只傻鲛人,全被刚刚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冲昏了头脑,她不知道人类,尤其是成年后的人类,极少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往往各有目的。
而熹雨更加不知道的是,当她说起七天的时候,哪怕她不想留下,李听风也会想尽办法要她留下。
所以她眼里重又装满雀跃,垂下的尾巴下意识的微晃,她对那个视线正落在她尾巴上的青年说:“我就知道你会收留我。”语气笃定,仿佛刚刚那个垂头丧气失去鲛生目标的少女根本不是她。
李听风收回视线:“哦?是吗。”
熹雨点头,根本听不出藏在对方声音里的敷衍,一本正经的问:“你相信宿命论吗?”
李听风这时才正眼望向那个少女,他回答:“我相信现代科学。”
熹雨原本的长篇大论打了退堂鼓,转而问道:“什么是现代科学?”
李听风不答,反问:“你认为宿命论是什么?”
熹雨以为那个青年对她的宿命论满怀憧憬,她睁着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瞳孔里藏满万千星光。
李听风就听见那个少女回答:“我不知道世人怎样定义宿命论,但那天傍晚,我站在雨里,整个天地都是黑白的,只有一个人五彩斑斓,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是我和你之间的羁绊,你会收留我因为你躲不掉的。”
“所以你认为神安排了一切?”李听风这样说,声音波澜不兴。
熹雨迟疑片刻:“我不知道有没有神,但我听过一句话,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到这里,那个青年终于笑了笑,他摸了摸熹雨漂亮的鱼尾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
见此,熹雨追问:“你去哪?”
李听风头也不回的朝拐角去的房间走,熹雨听见他回答:“我猜你是从海里来的,曝晒之后身上有咸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