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患者》鬼野魂孤

49、回忆（四）

　　又是四月份，本就不多的绿植边的花朵也拥挤着盛开。天总是晴的，也总是蓝色，晴天白云时，他收到了去集训营的通知。一毕业就走。

　　现在他有一个麻烦，怎么把肖乐送走呢？送到哪里合适呢？他一直没有告诉肖乐这个消息，直到最后不得不说。

　　那天，他带着肖乐出去玩了一天，因为第二天就要把他送走了。“乐乐，你还好吗？你刚刚吃饭的时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嗯，还好。”

　　“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肖乐脸色惨白。

　　“我下个周就要去陇西了，两年。我没什么亲戚，也没什么关系太好的朋友，所以，我打算把你送到精神病院。”赵笠心里有数，如果不直接告诉他，等他不清醒的时候把他送走，肖乐会更接受不了。

　　肖乐先是吃惊地看了赵笠一眼，随即努力压制了痛苦，“嗯，好。”赵笠果然还是觉得他是精神病人，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尽可能久的清醒状态，但本质上还是个精神病。自己都差点忘了。

　　“明天就走。是市福利精神病院。”

　　“好。”

　　两人都站着不说话了。赵笠没想到肖乐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他本以为肖乐会很难过，自己可以安慰他，许诺他自己会两年后接他回家的。他这个样子，自己反而有些心里不好受了。

　　肖乐也尽量保持冷静，自己只是一个宠物，是个精神病，已经给赵笠添了很多麻烦了。虽然之前也想过，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待下去，也想过这天永远不要来，但是它真正来的时候，竟然比想象的还要难以承受。但是，必须忍着，赵笠是个好人，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谢谢你，赵笠。这一年多来，谢谢你了，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赵笠心里更难受了，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收拾一下吧，明早我送你过去。”说着他就进了主卧，啪地一声，门被关了。他不明白，肖乐明明喜欢自己的，虽然他没有说过，但是他看得出来，连室友都告诉他是，可是为什么，肖乐这个时候一点都不难过呢？他有些气愤，又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肖乐明白，今晚赵笠是不需要他了。他强撑着回到了卧室，刚反锁上门，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四海之大，何处为家？精神病院？那个地方，他一点也不想去。他不是神经病，他是正常人。可是没有人相信的。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赵笠的，没什么是属于他的。那个摆在床上的加菲猫布偶，是圣诞节时赵笠送给他的，尽管那天他不清醒，但也不是他的。这个屋子里，属于他的只有他自己和那个小铝盒。他躺在床上，最后一次呼吸着房间里的空气。告诉自己，赶紧睡着吧，第二天就别再清醒了。可是老天偏不遂人愿，第二天，他还是清醒的。

　　“你就这点儿东西？”赵笠黑眼圈也极重，看着肖乐就拿了一个瘪瘪的小包。

　　“嗯，没什么要拿的，精神病院会发衣服的。”肖乐状态也不好，一夜没睡，眼睛红肿着。

　　“那个布偶你不是喜欢吗？怎么不带走？”

　　“太大了，而且，精神病院里带个娃娃偶也不合适。”

　　赵笠也一宿没睡，本来想着最后见他了，对他温柔一点，看他淡然的表情又气不打一处来，“好吧，上车吧。”

　　赵笠也不想把他送到这个福利精神病院，这里的条件毕竟不是太好。他前几个周一直在跑私立精神病院，但是一方便自己不是肖乐的亲人，私立精神病院不接收肖乐这样的黑户，另一方面，他不想动用他爸的关系。所以只能联系了市福利精神病院。

　　车里寂静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被打破了。“下车吧，到了。”赵笠把车泊好。

　　“嗯。”肖乐抱着他的包裹，从车里下来，对于来到了他的又一个噩梦之地毫不知情。

　　“登记一下吧，赵先生。”院长哈着腰领着赵笠办理手续。赵笠故意在名字空格处填了未知，并在最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院长，我把他托给你了，请您好好帮我照顾着他，另外，”赵笠低声道，“钱已经汇到了您的账上。”

　　“诶，好嘞，交给我您就放心吧，一定不会让他受委屈的。”院长依然哈着腰，坚定地说。

　　所有事情都办好后，院长带着肖乐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赵笠怕肖乐受其他精神病人的欺负，就让院长给肖乐分一个好一点的单独房。房间显然刚被打扫过，屋里还弥漫着浓浓的的消毒水味。赵笠犟了犟鼻子。

　　院长最会察言观色，“赵先生，这是我们这里条件最好的房间了，你也知道，政府拨钱也不多，我们也很捉襟见肘的。不过，我保证，只要政府拨钱翻修，我一定还把最好的房间留给23号。”

　　肖乐不明所以。

　　一切安顿好后，赵笠要走了。两人站在二楼阴暗的走廊边，做最后的道别。

　　“谢谢你，赵笠。”肖乐微微笑了起来。

　　“希望未来两年，你在这里能过的好一些。”赵笠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他的头发是刚剪的，要出门了，一个男人不能总留着长头发。

　　“我能抱一下你吗？”肖乐看了看他，问道。

　　赵笠一把把他拥到怀中，“乐乐，我觉得我会想你的。你要等着我回来，我接你回家。”之前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赵笠心里难受，他把肖乐送到这里，是正确的选择吗？

　　“嗯。”肖乐深深地埋在他怀里。

　　赵笠和肖乐告别后，从精神病院开车回了家。他也打包了行李，从家里出去了。这几天他们训练生要先在燕京集合，到时候一起走。

　　在临时集训营里，一周一眨眼就过去了。赵笠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每天的训练也很充实，闲时，他会想起肖乐，肖乐在精神病院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在想自己？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肖乐又不真是他的宠物，他干嘛总是一种刚死了猫的心情啊？

　　要飞陇西那天，赵笠心里堵到不行，脑子里总想着肖乐。机场离精神病院不太远，赵笠特意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了精神病院，他实在想见肖乐。

　　他几乎是狂奔着跑到肖乐的房间的，“乐乐？”

　　肖乐坐在床头，脸色还是不太好，好像没有听到他一样，一动不动。

　　赵笠一看就知道，肖乐又不清醒了。他捧起肖乐的脸，抱住了他，“以后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了，没有你。”

　　肖乐愣了愣，“赵笠？”

　　“是我，我来看你了。”赵笠听到他的声音，高兴了起来。

　　“你来接我走对不对？”肖乐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赵笠一下子被惊到了，他看了看肖乐，肖乐也看着他，他的眼里全是泪水，“怎么了，乐乐，快告诉我，你怎么了？”他着急地抱着肖乐的肩膀问道。

　　“你带我走吧。”肖乐哭着说。“求求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把我扔大街上也好，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不想在这里，求求你，求求你。”肖乐痛苦地颤抖着。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肖乐一下子恢复了平静，“没有人欺负我，我很好。”

　　“我去问院长。”赵笠立马站起来，要出去找院长。

　　“赵笠，你陪我会儿吧。”

　　赵笠回头看着他，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你没事吧？”

　　“嗯。没事。赵笠，你为什么不把我随便扔个地方，我本来就是你从街上捡来的。”

　　“你不清醒的时候会饿死的，这里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毕竟你饿不死，冻不死。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肖乐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没有。”

　　“你在这里等着我，两年，我一定把你接走。”

　　“嗯。”

　　赵笠摸了摸他的头发，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肖乐也随着赵笠站了起来，眼里泪水又流了下来，“带我走吧。”

　　这个时候，赵笠真的没有时间再重新安顿肖乐了，即使这里条件差了点，但是也能吃饱穿暖，他只要能活到两年后，自己自然会接他走的。“乖，两年后我一定接你回家。”但是他不知道，肖乐怎么可能会因为条件差而不愿意呆在这里呢？

　　肖乐松开他的手，抬起脚，在赵笠脸颊上亲了一下，在肖乐脸上的泪珠因为两种皮肤的链接而转到了赵笠脸上，“求求你了。”

　　赵笠最终没有带他走，他的心跳在飞机起飞后还是久久不能平静。肖乐是舍不得自己的，他果然没有白养他啊。而且，肖乐竟然亲了他，而他的心跳居然跳的这么快。肖乐的泪眼婆娑和苦苦哀求，自己的心跳都让赵笠坐立不安。那是什么？

　　一个吻，有的人开心，有的人死心。

　　赵笠不知道，那是肖乐最后一次清醒。往后的日子里，即使身子再痛，他的心也没什么感觉了。连肖乐也不知道，自己在精神病院整整傻了一年，到底是因为病，还是因为命。如果是因为命，那么他真的是受上天眷顾，心智不明，身则不痛。

　　赵笠呆呆地坐在床边，抱着肖乐的加菲猫。

　　直到肖乐出院，他都没有再去看他。肖乐已经不是自己的肖乐了，他已经不属于他了，毕竟当时他哭着说要自己带他走的时候，自己没有勇敢地牵起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