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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邪凰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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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之物。
即便拥有人形,也不过是空得一具躯壳。
她、不,它——谁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算作什么的东西——
被它的目光所注视。
模仿着情感,像人一样表达喜怒哀乐,尝试传达思念。
亚度尼司只觉得冷。
因畏惧而发冷,因疯狂而发冷,因颤栗而发冷。
那一瞬间,他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摩擦,一切都在视野中天地倒转。
“……Saber!”
芙兰达喊了一声。
“……”
亚度尼司抬起左手,猛地按住脑袋。
他用的力气太大,手背上血管凸起,仿佛要抓破骨头一般毫无知觉的越攥越紧。
双眸中刻着月牙的异种却绽开微笑。
“怎么了,亚度尼司?”
它的声音……
它的目光……
思念被狂风卷起,汇成一道道漩涡。
随着它开口的瞬间,所有声音都远去了。耳边一片寂静,空旷的世界中,亚度尼司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你……”
红发的剑骑士上前一步,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少女模样的异种的衣角。
“第一道令咒,不可以看那双眼睛。”
“第二道令咒,不可以听那些声音。”
已经恢复成三划的迦勒底令咒接连亮起。
比起芙兰达右手背上的令咒,约束力要弱,毕竟这只是收集起来的魔力,而非真正契约。
但,足够了——
“Saber,那个……真的是你的主公吗?”
它的双眼里没有自己。
明明就站在旁边,但是芙兰达很清楚——与Alter拥有相同外貌,但却有着古怪双眸的那个东西,根本连一丝注意力都未分给自己。
“誓约让你找的,就是‘她’吗?”芙兰达再次发问,对接下两道令咒,停止行动的亚度尼斯。
虽然她也解决了一个疑问——只凭誓约指引,亚度尼司是找不到主公的。可当对方选择主动来见他时便可以,一切都能说通了。
“……样子改变了,是因为那个吧。”亚度尼斯的神情略显恍惚,但他应该还是他,没有遭受什么不明物侵蚀……“在登上英灵座之后,被人们的集体认知所扭曲……”
“怎么可能!一般怎样也不会扭曲成这种!!”
芙兰达揪住他的领子大力摇晃。
“但是,确实……”
“我当然就是你要找的人啊,亚度尼司。”
即使有令咒阻隔,亚度尼司也只不过从那种仿佛被隔绝的状态中争逃出来。
他当然不可能失去听觉,仍然能听到异种的话语。
“因为我就是,你所渴望的‘主公’。”
“——你心中所期待的‘救世主’的侧面,那就是我。”
“这是那位西泽尔绝无可能呈现的姿态。希望我,惩罚处刑之人。希望我,用愤怒和憎恨点燃烈火,吞噬侵害救世主的那些刽子手。”
“是渴望着展露出这一面的你,呼唤了我诞生。”
“……什么?”
亚度尼司愣住,而在他身后的芙兰达脸色大变。
*
我是复仇鬼。
名字早已不重要,余生也一塌糊涂,如今的我只为了复仇行动。
但是同样也参与了那场盛筵的我,有什么资格为台上被分食的祭品挥舞屠刀呢?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只觉不可思议。
那副神情,那双眼眸,她的手臂和面容,与我认知中的那人截然不同、却又裹挟着某种来自同一源头的事物。
比起由我、自然是,受害者本人亲自的复仇更加合理。
当然会恨的吧?哪怕嘴上说着什么没有怨怼,但你可是被杀了啊,理所当然的会憎恨对方吧?
所以我也是这样想的啊。
我向圣杯乞求,让那个人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希望她惩罚那些不能允许她活下、将她残害的凶手们。
许下这般罪恶的愿望,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实质上……只不过是期待她助我复仇,想要她发泄我的愤怒,想要她亲自来践行我的恨意!
那是她绝对不可能展露的一面,却因我一己之私而出现了。
——【黑匣子】
*
那像是在阅读别人的故事。
太遥远了,与我无关。
——本应当与我无关的。
红发少年站在巨大的书本面前,文字化成洪流,映入他的双眼。
“主公……主公她……”
现实中的亚度尼司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她果然是已经……”
即使只是‘别人的故事’。
未能贯彻信念,也未能实现愿望,忠诚和追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遗留下来的。
孤身一人的,复仇鬼的故事。
“真可怜。”
少女的声音飘荡在耳边。
那双怪异的眼瞳向下转动,‘怜悯’的目光洒落在他肩上。
“不过死去也好,怨恨也好,都已经是生前的事情了。现在你与我同样作为英灵站在这儿,就像在继续以前的缘分那样不可思议——既然有此种缘分,痛苦的记忆也不过只是连接你我的‘线’而已。”
“即使死去,我也仍然能够回到你身边。”
怜惜的,慈爱的,温柔的目光。
像一双双手,轻轻抚摸他发冷的后背。
“你讨厌我吗?”
“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守护人类而战斗的救世主。现在我,从灵核到躯壳,都承载着满满的恨意。”
“那份来自于你的‘憎恨’,就是构成我的东西。”
少女轻声诉说着,她的语气柔和到不可思议,仿佛漂浮在水面上的羽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我本是不会去恨任何事的救世主。即便死去,我的心中也一片平静。想要将处于愤怒、意图复仇一面的我召唤出来,根本就办不到。”
“但是,有了你心中恨做主材料,再加上圣杯中的混沌之潮,一同灌注进来……‘向加害者施以报复的我’就诞生了。”
“你讨厌我吗,即使是以这幅姿态回应召唤。”
亚度尼司抬起头。
誓约的感应停留在她身上,灵基的感觉也对。即使模样和气质都大相庭径,他也能领略到主公的气息。
“怎么会呢,我并不在意你想做什么啊。”
他说,“我是被你那炫目的灵魂所吸引,才决心效忠与你……只有你啊,主公。”
“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因为我的复仇,并不是了解几个人的性命便可以结束。”
少女模样的异种笑了。
“亚度尼司你啊,许下了向‘不能允许我存活下去、将我杀死’的凶手复仇的期待。明明只是要为你而复仇的话,实现起来要简单的多。”
这是指……
在芙兰达思索的时候,亚度尼司仍在不解。
“怎么回事?这两者……有区别吗?”
“哈哈哈,没办法。我们对于‘复仇’的认知不一样呀?”那少女轻快的笑起来,“因为……我的仇人是,生活在这世界上所有活着的生命啊。”
她脸上是由于在谈论天气般话题的随意,说出的话语分量却如此沉重。
“在诞生的那一刻,你的愿望、愤怒、恨意、不甘和悲伤,全都流淌进了我的内核。它们是构成我最重要的那部分,就像倘若作为人类时我的灵魂一样。”
“我恨这世界上一切残害我的事物,怎么能够允许它们继续享受安宁。”
“身为『凤凰』的我,不论去到何处,都没有同伴。人也好,精灵也好……只要拥有智慧,心中怀揣着想要得到什么的愿望,总有一天他们都将对我展露獠牙与利齿。”
“我能够活下去的道路那端,只有我自己。”
言到此处,她缓缓抬眸瞥向同样只是少女形容的芙兰达:“……你也很清楚吧,青鸟的姐妹?凤凰行走的世界是多么危险艰难。”
“她说的没错。”
芙兰达对上亚度尼司的目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接着她叹了口气,“所以你就焚烧了那个世界……令一切生灵都归属桀欲之焰下,毁去全部生机。”
“不,还有剩的。”
乌发少女笑容和柔,语气也亲切,“亚度尼司……我没有杀掉你。或许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或许是受了生前的记忆影响……谁知道呢,我将一切烧灼焚毁,唯独留下你。”
“但是不行,你的存在太过危险。”她再次皱起眉,连笑容也收起来,担忧道,“会令我内心产生动摇的你远比其他人危险的多。”
“所以我应该连你一起除掉,我记得你的心愿……想成为我开辟道路的刀锋和利剑对吗?现在就是实现它的时候。来触碰我,被我所爱,为我而死吧。即便是在这已经为英灵身躯的时代,我还是可以收下你的忠诚,延续生前的缘分。想必这就是你回应了召唤出现在这儿的理由吧?”
“别害怕,你的灵魂和魔力都会进入我的身体,成为我的一部分。今后你也能够继续作为力量帮上我的忙……就好像,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似的呢。”
吸引。
全身的骨血、每一寸皮肤,每一处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着,它们呐喊嘶吼,意欲扑往引力的中心。
那少女仅仅只是站再原地,可她的微笑,她的气息,无一处不散发出绝伦的吸引。
渴望回归、渴望拥抱——啊啊,只要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所有的困苦与悲伤都将不复存在,多么幸福的结局啊。
然而亚度尼司却猛地握紧拳头。
“……你,真的是主公吗?”
这几个字,他说的艰难极了,让舌头动起来的每一个指令都费力不已:“如果只要为你而死就能实现愿望……未来的我又为什么,会决定反抗呢?”
“我不会背叛……绝对不会!毁灭世界什么的,复仇也好憎恨也好,那些事情都没关系!主公,无论经过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不会违抗你的意志——这种程度的觉悟我还是有的啊!”
“你真的是她吗?”
Avenger在即将消失之际时的表情,深深铭刻在亚度尼司眼中。
那么悲痛,那么绝望,却又仿佛看到了一丝生机般隐含希冀。
他说,别沦落到我这个地步——不可以迷失,不可以盲目,别被一时贪图之快和私利蒙蔽双眼,忘记自己真正的信念!
不去想,不思考,跟随心底这股低语和怂恿,扑向她的怀抱一死了之——那确实爽快。怀抱着理想就这么溺死,做一场沉醉不醒的美梦。
但,若真如此也太轻松了。
亚度尼司,十五岁,长到这么大对社会最深刻的理解就是,凡事都不会像你想象中那般顺遂乐观。
“当然不是,干得不错嘛Saber,我可以帮你录下来转交给Alter哦。”
他身后的芙兰达推了把墨镜……哪来的?!
“毫无疑问,那家伙不是Alter,她身上有好几重不同魔力凝聚的气息,刚才有点困扰,但果然圣杯就在你身上吧?在你胸口的位置,”芙兰达指了指心脏部位,“虽说有混杂的成分,但我相信科学。”
〈……〉见鬼的相信科学。
“若我所料不错,Saber,你确实用自己的情绪召唤出了Alter不该有的恨意的侧面。这种先例之前也有过,即便是赝作……但贞德Alter那种我是承认的哦,一点都不比正品逊色呢。可你眼前这位……确是彻头彻尾的赝品。不对任何事物产生恨意、甚至连情绪波动都很少,让你根本就找不到夺取她意识的机会吧,桀欲之刃?”
早在芙兰达开口的时候,乌发少女脸上的表情就消失了。
“如果只是赝作倒也罢,可在Saber生前用圣杯召唤Alter的那一刻,你就占据了她。这个由憎恨,和复仇愿望构成的赝作——意识逃脱,只留下身体被封印在地宫的桀欲之刃并无「知性」,只不过是空具魔性的武器!如果没有你家主公负面情绪构成的人格作为依附,它本质上只是和你杀的无数妖魔差不多的东西罢了!”
“Alter呢,她才是亚度尼司要找的人,你把她怎么了?!”
芙兰达干脆的戳穿了谎言,虽然对面的乌发少女不见丝毫惊讶。
在亚度尼司举起剑的时候,她阖上眼眸,轻笑一声。
此一笑中没有任何值得发笑的情绪。就连那股吸引人投身的黑洞般的气场也仿佛收敛起来般,有如具人偶的异种面上竟透出圣洁之意。
“真无聊。”
这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本想延续记忆中对你的仁慈,满足你的愿望,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干脆的除掉你了,亚度尼司。”
它缓缓抬起手,纤细无害,看上去就连芙兰达也可以轻易折断的手臂。
“你那么痛苦,背负不该由自己承受的罪责与重担,拥抱我便可以摆脱它们了。你不是想要奉献忠诚给我吗,让我来爱你不好吗?”
柔软的指尖,对准了亚度尼司的脸。
“——为什么,不愿意沉溺在美梦中死去呢?”
无法动弹。
被它的手指相对时,连一步也无法挪动。
“……你不是她……”
亚度尼司喃喃道。
异种的神情在骤然间冷峻非常。
可爱的少女面庞上,却浮现出……恼怒?憎恶?杀意?
由占据一个赝作,依靠吞噬亚度尼司期待中作为复仇者一面的西泽尔的人格,为自己谋求了意识体的异种,它也懂得生气?
“明知后果不堪设想,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只为着所谓的‘意气’、图‘一时快活’,无论多么的难以挽回,仍会义无反顾的犯错——”
“这冲动,不正是……你们人类的兽性吗?”
交谈结束了,下一刻便是兵戎相见。
“那便相见吧。我的真名,正是持有「冲动」之理的Beast/L,【暴食】。”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BGM:【絶対魔獣戦線:メソポタミ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