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一摇》青木桂也

2、02

　　二

　　刘旭文觉得这世界可真他妈小。

　　摇到的陌生人是个杀马特小青年，因为离自己刚好419米的缘故忍不住有点在意，本来都要算了回家去，结果发现他就在同路的小公园里，然后事情再次出现反转，这人居然不是陌生人而是熟人？！

　　刘旭文都不晓得要做什么表情了，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起来有十几年没见了，陈立倒是完全没有疏远的感觉。他从裤兜里摸出条橡皮筋将垂下来的头发都扎上了，然后扔了啤酒罐儿登登登跑下楼梯，低头敛目在刘旭文面前站定，手紧张地拧着衣角，声音小小的还有点抖：“文……文哥。”

　　一瞬间刘旭文又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邻居家的小孩儿，瘦瘦的小小的，眼角有些下垂，专心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他似乎没有朋友，只是特喜欢跟在刘旭文屁股后面跑，不搭理他就软软地叫“文哥”，怎么赶都赶不走。

　　“……”刘旭文沉默着盯住他头顶上的发旋儿，没出声。陈立等了半天没等到反应，心里的不安感更甚，终于忍不住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

　　刘旭文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就绷不住了。他胳膊一伸将陈立捞过来，跟捉小鸡仔似的摁在自己肩上，大手在他后脑勺上使劲儿揉了揉：“你小子，不声不响消失了这么久还知道要回来？话说怎么搞成这幅样子？这几年你都上哪儿去了？”

　　陈立被他摁得喘不上气来。刘旭文结实的胳膊揽着他的肩膀，因为身高差的关系，额头枕着的就是那人宽厚的胸膛，心跳声从那里面扑通扑通有力地传过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有点不好了。问题太多，陈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唯唯诺诺地保持沉默。

　　刘旭文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陈立打小胆子就只有那么一丢丢，小孩儿过去多少年还是小孩儿，突然这么热情估计是把他给吓坏了。刘旭文松了手，到底还是没忍住揪了揪那头惹眼的红发：“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啊？”

　　本来的样子多好看，小脸白白嫩嫩的。刘旭文在心里补了一句。

　　“这个……是，呃，工作需要。”陈立似乎很难以启齿。他的眼神有些躲闪，悄悄抬头看了刘旭文一眼，又飞快地挪开了，像是怕看到他怀疑的眼神。刘旭文确实是怀疑：什么工作需要搞成这副德行？不过他没表现出来，只是等着陈立往下说。

　　陈立低头盯着地上，脚尖抵在一起碾啊碾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你不是问为什么搬走吗？那时候我妈又搭上了个男人，在A市，也不知道底细就巴巴地跑去要和人同居，房子都退了才知道那男的是有老婆的。没办法，到那儿之后也没钱了，只能租个地下室打点零工混饭吃。我早就不去学校了，反正我本来也就不是读书的料，只是我妈气病了一场，后来身体就一直不好，去年实在是撑不住，走了，我想想还是回这里来。”

　　刘旭文想起小时候老看见陈立被同龄的小孩子孤立欺负，都是因为他和大伙儿不一样，从小就没有爸爸。刘旭文不知道他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样儿就狠不下心不管，出手帮了几次之后就被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不过……刘旭文看了一眼陈立露出来的细白的一小截脖子和单薄的胸口，心说根本就不想甩掉好吗。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才几年不见就把你文哥忘了？”刘旭文本来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结果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尾巴就带上了点怨念的味道。

　　“我，我没有！”陈立急急地抬头，一副惊慌失措急于表明自己的模样，“我刚回来……没学历没工作，混了这么久也没攒下什么钱，怎么好意思再来麻烦你……我换了好几个地方都干不长，后来才在一家酒吧定下来，和别人组了个乐队做驻唱，不过他们要求统一弄成这样子，所以就……”

　　刘旭文有些无语：看这调调，酒吧生意估计不怎么样吧？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怕伤害了陈立的自尊心。有点起风了，他伸手将陈立的衬衫扣子一粒粒扣上，又拽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怎么会麻烦，你愿意相信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文哥，这个……不用的！”陈立有点慌，刘旭文厚重的机车外套压在他身上，沿着腰那里一圈儿暖乎乎的，是刚刚沾上的某人的体温。陈立一想起这个就有些眩晕，他看见眼前的人只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工装背心，手臂胸口结实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觉得脸皮从底下开始噗呲噗呲烧起来。

　　“哎，让你穿着你就穿着，我不冷。”刘旭文大手夹着他的两只胳膊，阻止了他挣扎着想要脱掉的动作。陈立感觉到不可抗拒的外力束缚，不动了，两人靠得太近，周围的温度都有点高。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出了什么事儿吗？”其实刘旭文心里是吃味的，他想问如果不是刚好我摇到了，随便换个人你还会跟他聊骚吗。

　　不过陈立完全不知道某人拐弯抹角的心思。他的注意力全到两人接触的皮肤上，导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我……我和他们吵架了……就，就跑出来了……”

　　“谁？你队友？”刘旭文想着难道是音乐理念出现了冲突导致意见不合反目成仇？他也就是想想，按陈立的性子还真不可能和别人撕破脸，况且他不觉得就这种风格的乐队能整出这档子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立像是要告状，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他，他们说！他们笑我……”然后声音迅速低了下去，紧紧抿住唇，一副羞恼到不行的样子。

　　刘旭文一看不得了：这是说了什么把我家小孩儿招惹成这样？他忍不住放软了语气，弯下腰去诱哄似的说：“没事，跟文哥说说，你要觉得不好开口我去跟他们商量，绝对不让你吃亏，嗯？”

　　陈立被他这么一撩更说不出话来了。耳朵上都是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酥酥麻麻的，让人全身发软。他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忍不住就顺着刘旭文的问题全供出来了：“他们笑我，嗯，笑我二十二了还没摸过女孩子的手，还笑我连片儿都没看过，说我是不是硬件有问题……”

　　刘旭文都要笑哭了：这人是小孩儿吗居然会因为这种问题离家出走？他无奈地捏了捏陈立红通通的耳廓——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冻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宠溺：“吵架了，不想回去是不是？”

　　陈立缩了缩脖子，小半张脸就埋进外套里去了：“嗯。”

　　“那晚上到我那儿去，好不好？”刘旭文觉得自己的语气简直就是在诱拐未成年，然而内心毫无愧疚甚至还有些期待，“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陈立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刘旭文没听清，疑惑地凑近了去。手指却冷不防被捏住了，陈立抬头冲他使劲儿眨眼，看起来很是紧张：“文哥，你，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啊？我说了什么？”刘旭文一脸懵逼：我刚刚说的有问题吗？

　　陈立脸都要熟透了：“就，就是再之前，美国甜心啊……什么的。”

　　刘旭文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起来。他故意凑近了，看着又害羞又害怕还拼命强迫自己不要怂的某个小孩儿，暧昧地在他唇上吹了一口气：“你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立闭紧眼睛蚊子似的哼哼了一声：“嗯。”

　　手突然被扣住了。刘旭文牵着他往家里走去，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笑意：“这事儿文哥绝对有发言权，不骗你，可比苍老师精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