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一摇》青木桂也

1、01

　　一

　　刘旭文从修车厂出来，在门边停下脚步，拧开水龙头哗啦哗啦把手冲干净了，随意往裤子上一抹，将外套甩肩上搭着走了。

　　今天活儿有点多，中午吃过饭之后就再没闲着，一直忙到现在。刘旭文摸出手机看了一眼，23点11分，才想起来好像晚饭还没着落。

　　刘旭文顺路就拐到了附近的烧烤摊去。老板也是熟人了，这时候生意正好，烧烤架上油和火光混在一起热滋滋地响，他一边动作利索地将手上的竹签一排排翻面，一边抬起头来大声招呼刘旭文：“旭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老规矩？”

　　“这不是想念叔您的手艺了吗。”刘旭文笑着凑上去看摆在架子上的串儿，然后伸出手指点了点，“今天换换口味吧，羊肉十串羊鞭十串，再来两听生啤。”

　　“好嘞。”老板爽快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越发快起来。刘旭文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下，顺手摸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一直在用的某大型交友工具最近新出了个功能，就是拿着手机摇啊摇，能跳出同时闲得慌的某个人。刘旭文不信什么缘分，本来是对这种意义不明的小游戏不感冒的，不过万事抵不过无聊，他坐着等烧烤上来也没事干，就随手点开晃了晃。

　　页面转了一会儿之后跳出个人来。刘旭文正喝着啤酒，顺便往屏幕上瞟了一眼，登时就被呛得直咳，差点儿没把肺都咳掉了。老板正忙活着烧烤，这时候关切地转过头问道：“旭子你怎么了？喝个啤酒还能呛成这样？”

　　“咳没……没事。”刘旭文皱着眉摆了摆手，眼泪沁出来有点辣眼睛。他又往屏幕上看了一眼，上面赫然是个染着渐变色红发的小年轻的自拍，头发盖住大半张脸就算了，关键是还裸着个上半身。旁边就是昵称栏，几个字“葬愛·離殤”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刘旭文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他伸手揉了揉咳得发疼的胸口，表示想不明白这种净是排骨的白斩鸡身材到底有什么自信拿出来秀。

　　刚刚被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出土画风突然辣了一下，刘旭文还没仔细看，这时候才注意到下面的一行小字是“相距419米”。嗯？刘旭文心里的小灯泡“叮”地亮了一下——不要怪他太敏感，实在是这三个数字的寓意已经深入人心。

　　烧烤刚好上来了。刘旭文随手拿了个串儿嚼着，羊肉的膻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搭上冰过的啤酒分分钟爽得要上天。刘旭文的手指在“打招呼”那个键上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是真没看见脸——的杀马特小青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么巧合这么有意思的人……简直是下饭神器！

　　九日：你好

　　葬愛·離殤：伱ぬ

　　“咳咳咳咳……”刘旭文这次是被羊鞭呛到了。

　　九日：在干嘛呢

　　葬愛·離殤：徣酒銷矁

　　刘旭文不知不觉停下了撸串儿的动作，拿着手机凑近了仔细辨认老半天，才看明白写的是“借酒消愁”。

　　卧槽，这人是自带火星文系统吧？

　　九日：为什么愁

　　葬愛·離殤：涐剛剛、嘚倁、①嗰、慘痛の銷蒠、仺佬師、卟褦、甡逳

　　“……”刘旭文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加上羊腥味儿混合着啤酒的后劲窜上来，简直要原地爆炸：这人没完了是吧？！自带火星文就算了居然还说话大喘气！而且这有什么好愁的！都多久之前的消息了他反射弧是有多长！

　　刘旭文吐槽的时候自动无视了是自己先去招惹人家的这个事实。

　　不过……刘旭文又撸下一串儿羊鞭，孜然粉蘸在唇上热辣辣的特别爽。他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坏心眼的笑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啪啪啪打字。

　　九日：苍老师有什么好看的？像美国甜心啊，nagito啊，kyle ross啊，这才够劲好吗

　　那边突然没了消息。刘旭文等啊等没等到下文，心说不会太带劲把人给吓跑了吧。啤酒喝完了，串儿都消灭干净了，那边也没什么好玩的事情给他个留下来的理由，刘旭文轻车熟路地将钱放进摊位前的钱袋里，准备回家睡觉去。

　　结果一条消息突然跳出来。

　　葬愛·離殤：伱ゐ什庅崾給涐看這種倲迺！！

　　得，这都给吓得忘了用顿号了。刘旭文心里快要笑死，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刚刚消失了这么久……不会是去找度娘科普了吧？

　　“哈哈哈哈……”过往的路人就看见一男人扶着电线杆笑到直不起腰，出于自保心理都远远地绕开了。刘旭文笑够了，才抹着笑出来的泪花继续往前走：这小孩儿真是太可乐了，不逗逗他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九日：这些东西怎么了？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恰恰体现了人体的线条美，是艺术与情感的完美结合！

　　刘旭文其实还想加句“不是你这种弱鸡脱个衣服能比得上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刚搭上话就嘲讽人家怎么说都不太好吧。

　　“嗯？”那边又没了消息。刘旭文一边打字一边往家里走，突然发现左上角那个小小的数字不知什么时候从419变成了254，还在隔一小段时间就减少一点。

　　等一下，所以说……我这是离他越来越近了？刘旭文心念一动，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地抿起了唇，似乎是在笑。

　　要不要……顺路去会会他？

　　想的是个疑问句，不过刘旭文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了。好一会儿没有新消息弹出来了，他也不在意，只是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往前走，看到定位的距离越来越短心里莫名地兴奋起来。

　　嘿，有意思。

　　走着走着就到了家附近的小公园。这个点儿公园里基本上没人了，刘旭文沿着小路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寻找目标，沿途惊扰了两对藏在黑暗处唧唧歪歪的小情侣，然而他目不转睛地直接跨过去了，毫无愧疚之心。

　　哦，谈恋爱吗，关我什么事。

　　小公园正东方有个三米高的台子，上面是小凉亭。刘旭文握着手机在台子前停下，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变成了2，他抬头往上看去，那残破的横木上斜斜地靠着个人，正一手捏着罐啤酒，忧郁地45°角仰望星空——哦不，雾霾这么严重根本看不见星星。

　　大概是听见了鞋底踩在草地上的动静，亭子里那人低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接上了。其实这事儿很诡异，这时候只有右边五米外还有个路灯亮着，周围的光线相当微弱，再加上那人过长的渐变色红发披散下来，理论上不可能看得见眼睛。

　　然而刘旭文脑子里就是出现了一双眼角有点下垂的眼睛。碰上面的第一眼他就确认了，上面的人就是摇出来的那个“葬愛·離殤”，毕竟那么欠揍的红发和骚包地解了三颗扣子露出一大片胸口这事儿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干出来的，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对个暗号比如说“葬爱家族”啥的，不过越看越觉得不大对劲儿。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刘旭文皱起眉，在脑海里飞快搜索着，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闪现出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陈立？！”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酒也不喝了逼也不装了，扑到栏杆边扶着横木往下看，嫌头发太碍事还抬手捋上去，眼睛就完完全全露出来了。

　　他看起来相当地难以置信：“你是……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