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宴无好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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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太后千秋宴那日，赵暄能够在空气中嗅到紧张的味道。不合常理的事很多，比如按照惯例，为了不冲撞太后千秋，嘉定的灵柩应该即刻出宫，但是居然没人来通知这件事，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地将这件事遗忘了。
赵暄清晨起来用了早膳便一直陪伴着陆婉，她们守着尸体，明光殿的宫人们也都各自打理手上的事务。就在一群打扫灵堂的小宫人离开的时候，寂静中，赵暄忽然听到了细细的抽泣声，她在将要离去的队伍里发现了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宫女在哭泣。
“等一下。”赵暄出声，那队做杂务的小宫女都停了下来。
陆婉颇有些疑惑地看赵暄，赵暄走到那个小宫女面前，道：“你因何故哭泣。”
小宫女脸上还挂着眼泪，懵然懂之的模样，她这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三皇子，她双腿一软，伏倒在地上，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赵暄重复：“不知道？”
只是一句语调清淡的重复，但是立在赵暄面前的一群小宫女都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殿下恕罪。”
赵暄一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说话，她道：“说说是个什么缘由，是被人欺负了，还是想念家乡。”
也许是赵暄的口气太过温柔了，那小宫女又抽抽噎噎地说：“回殿下话，并无什么缘由，奴婢只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无故想哭。”
殿内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很滑稽，只有赵暄挥手让着一队小宫女下去，她的神情有些沉重。
殿中只有陆婉她们四人的时候，赵暄道：“母亲今晚宫宴要小心一些。”
陆婉有些奇怪，道：“这是何故？”
“宫中暗流汹涌，只怕今晚，宴无好宴。”
陆婉联想最近情势，也点了点头。
赵暄前世在部队中待了很久，刚刚那个小宫女的哭泣是她很熟悉的，因为作为雇佣兵她曾经经历很多生死之战，人在未知生死的巨大压力下，就会莫名哭泣。其实不仅仅是动物有敏锐的感知，人类也会对周围气氛有着不自觉的感知。
嘉定之死，让何嘉和杨绰抓住了谭氏的把柄，那么今晚的宴会，只怕就是鸿门宴了。赵暄忽然面色微变，宫女宫人之中这种气氛，会不会是杨绰有什么别的安排呢，是了，杨绰是宫中內侍，他与何嘉是有合谋的，那么，他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手段。
也许正是上位宫人的紧张，让这些小宫女小宫人一起紧张起来了呢。
杨绰他想怎么做？
还有，何嘉和杨绰都是明面上的刀兵，幕后放蛇之人，他又会做什么呢？
不知在正殿守了多久，陆婉看她想得入神也并未同她说话，赵暄觉得似乎有什么关键问题被自己忽略了，百思不得其解，只听采薇牵着她的手道：“三殿下，我们要去更衣，准备今晚的宴会了。”
赵暄把手搭在采薇温暖的掌心，随着采薇一起去往他现在居住的东配殿。
沐浴后穿上衣物，赵暄便让采薇出去了，说她想要自己看会儿书，一会儿宫宴开始了让采薇唤她。
铜镜中的少年穿着黑色的曲裾深衣，腰带上装饰着青白二色的玉石，年未及加冠，故而长发只是高高束起，面庞白如玉，虽瘦的厉害，但是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眉眼精致，唇角弯弯，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只是一双眼透着稳重与坚定，叫人不敢小觑。
赵暄有些不安，但是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也不知她到底忽略了什么，便从三皇子原本放一些小东西的匣子里找了到了一个箭头，箭头不大，扁扁的，赵暄将箭头握在手指指缝中，略微有一点大了，但是活动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箭头勉强可以充作后世一些杀手常用的小刀，他们经常把小刀夹在指缝中，与敌人空手搏击的时候可以出其不意。赵暄把箭头握在手中，这东西不大，但是杀人足够了。
采薇在门外轻声唤道：“殿下，该往和欢殿去了。”
赵暄出门，同陆婉一并上了车驾。车驾缓缓，在重重宫宇中穿行，宫室都筑在夯土台阶上，路上可以见到许多林苑和高台，足见这座皇宫的威严大气。
入殿时已经是傍晚，殿中来了不少官员，赵暄同陆婉坐在一起，落座之后，她见对面案几处还空着，据她猜测，那里应该是大皇子和昌平公主坐的地方。而赵暄他们下手处，落座的是郑容华，虽然着的是新衣，但是难掩暗淡之色，郑容华下手处是李美人带着赵旭，她见赵暄望了过来，便和善地笑了笑，赵暄回了她一个笑容。
殿内的人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人很多但是静悄悄的，有一种窒息感，赵暄用余光打量着下手处跪坐的谭起，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人，他正襟危坐，面色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赵暄目光四下搜寻，杨绰不在，估计是要跟着梁帝一起过来，而与谭起相对的案几处还是空着的，那里便是要给何嘉的位置，余下许多官员都是赵暄不曾见过的。
“陛下驾到。”唱喏的是杨绰。
陆婉同赵暄拜倒在地，听得殿内人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杨绰跟在梁帝身后，同梁帝携手进来的是谭后，她带着昌平公主和赵晖，二人在赵暄对面落座。
赵暄心想，这种安排真是有趣，原本昌平公主和赵晖都大了，这样人前同坐已经不合适了，但是今晚这样安排，只怕谭后似乎也窥出了什么端倪，让自己的儿女都坐在一起了。
梁帝落座后，跟着便是太后进来，众人皆拜。
太后落座，便是开宴了。
宴上酒水食物无一不精致，赵暄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草草吃了几口。
宫乐奏起，便有舞姬上来作舞，赵暄一看，似乎是翘袖折腰舞。
大梁舞风承楚舞，这翘袖折腰舞便有一种长袖嫋嫋，细腰欲折之感，长袖飘飞，衣带环绕，这轻盈之美，令人沉醉。
赵暄装作是沉浸在舞蹈中，暗自留意殿中动静，发现殿内诸人皆正襟危坐，并未享受宴饮之欢，赵暄再往居于高处的梁帝那里看，只见梁帝也手里拿着酒樽，一副完全沉浸在舞中的模样。
舞完一曲，舞姬躬身退出。
只见才有来人报，何嘉来了。
何嘉来得晚，梁帝却不见怒色，只是放了手中杯，道：“快请何卿。”
何嘉今日打扮得也颇为光鲜，只是他长得粗恶，穿成这幅模样到有几分滑稽，丝毫不见贵气。
何嘉拜道：“陛下恕罪，臣来晚了。”
梁帝笑道：“无事无事，只是要罚何卿几杯酒啊。”
何嘉入座谭起对面，二人似乎压根没看见对方，只是坐下吃喝。
舞方罢，便有伶人上场，合乐而歌，歌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歌者为一红衣女子，歌声清甜，赵暄见身边母亲有伤感之色，便握住了母亲的手。
红衣女子身后，几个穿杏黄色衣裙的少女则应和唱道：“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靡丽歌声之中带着灵动意味，陆婉眼角隐隐有泪光，她一向是不太敢听这种江南民歌的，这支《相和歌辞》一听便要流泪。
一曲歌罢，梁帝见诸人皆是严肃模样，便笑道：“众卿不必拘束。”说完便拿起酒樽对太后道：“贺母后千秋，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众人皆起身，举手中酒樽道：“贺太后千秋，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这寿辞选的有些蹊跷，但太后神色不定，满饮杯中之酒，只是在场众人并没有谁是在意太后面色，个个噤若寒蝉，只顾着手上的事情。
赵暄杯中已空，站在身后的宫人上来给她填满了酒水，赵暄漫不经心地挥手，让那宫人一旁伺候。
赵暄注意到，何嘉已经喝了一瓮酒，他缓缓站起，拿着酒樽，道：“陛下，臣恭祝太后千秋，太后昔年侍奉先帝，实劳苦功高。”
这话说得漂亮，倒不像是何嘉这种人会说出来的。
众人默默，皆做缅怀灵帝的模样。
他接着道：“只是谭氏这些年，圈地自重，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实负太后恩德。”话未说完，就看到何嘉眼中精光四射，他并未醉。
赵暄看到太后的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只是她的目光在接触到下手坐着的谭起的时候，便又不说了，笑道：“我谭氏确有几个不肖子孙，望何大将军见谅。”
殿中人霎时一静，无数目光望向了太后和何嘉。
赵暄捏紧了手指缝里的箭头，仔细地看顾身边的母亲。
只静了一瞬，便见梁帝端起了酒杯，笑道：“何卿请坐，今日宴饮，不必提这些事，坐吧。”
何嘉又回了案几边，目光直射对面的谭起。
谭起则像是完全不曾注意到何嘉一般，他起身拱手道：“陛下，今日臣准备了角抵戏，奉为太后寿礼。”
梁帝兴味颇浓，便道：“好，谭卿多费心思了，叫上来，给朕瞧瞧。”
上来两个壮汉，二人手持刀戟，躬身跪拜。
梁帝上下打量，拊掌道：“善也善也，确为一世之勇士，快快相斗比试。”
于是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声，二人在殿中开始持刀相斗。
鼓声密如急雨，连绵不绝地敲击在场内众人心中，二人初时宛若山中猛兽，以声势互相威吓，接着便开始刀兵相接，周旋比斗，能够听到刀兵碰撞之声。
其中一个穿蓝色短衣的大汉力有不支，四处躲藏起来，与另一个穿黑衣的大汉在殿中游走，二人相斗的场地越来越大，有几次甚至还碰到了赵暄的案几，赵暄护住母亲，身体向后仰，这两个大汉便接着满场周旋。
上座梁帝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打算出言制止。
只听得鼓声越发急促，赵暄杯中酒被震得荡出了一圈一圈波纹，两个大汉的争斗也到了白热化阶段，蓝衣大汉此时躲避到了何嘉的案几附近，他抬手勉力支撑，黑衣大汉则不断用手中长刀猛击他的刀。
只听鼓声重重一敲，那一声似乎是敲到了大家的心头。
黑衣大汉抡圆了胳膊，往蓝衣大汉的门面而去，蓝衣大汉似乎是避无可避了。
赵暄这一瞬间护住了陆婉。
只见得蓝衣大汉侧身就地一滚，黑衣大汉的刀便直冲何嘉门面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赵暄能够看到黑衣大汉眼中的志在必得，能够看到何嘉嘴角的狞笑。
何嘉闪身躲过了长刀，顺手抓住了黑衣大汉，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把他扔到了旁边蓝衣大汉的身上，顺手夺过了黑衣大汉手里的刀。
手起刀落，清脆一声，砍掉了黑衣大汉的脑袋。
鲜血四溅。
霎时，尖叫声此起彼伏。
谭起豁然起身道：“何嘉殿上杀人，藐视王法，清君侧，灭何嘉。”
何嘉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杀人后的残忍快意，他道：“你说杀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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