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孤生竹》一只老妖

88、chapter88

　　病房里很安静，赵晓雯却睡得很不踏实，她好像是在做梦，因为耳边有很多不真实的声音，吵闹声，打骂声，还有哭声。
　　那哭声她从来没有听过，像小婴儿，很虚弱，仿佛下一刻便会突然断掉。
　　她又好像醒着，因为她感觉有人走进了病房，在床前停了片刻，然后又绕过病床，走到了另一侧的桌子前，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分不清是在干什么。
　　赵晓雯费力的睁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大束粉色的香石竹花最先映入眼帘，那花插在瓶中，一双纤细的手正在耐心的摆弄着，手腕上的玉镯随着动作轻轻的晃动，映得那手比花更好看。
　　赵晓雯的目光在香石竹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便顺着那双手往上看，粉色的外衣，白毛绒的领口，修长的颈项，垂落的卷发，然后便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
　　赵晓雯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低呼一声。
　　桌前的人听到了动静，转身看了过来，见赵晓雯疼得脸色都发白了，却并没有要过来扶一下的意思，只是依在桌前，静静的看着她。
　　赵晓雯强忍着疼痛坐好，然后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冉的神情淡漠，语气也是无波无澜，“你好像很惊讶？可你应该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的，不是吗？”
　　赵晓雯没有回话，却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一眼。
　　陆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说道：“放心吧，今天是竞选警察局长的日子，所以萧正远是不会来的。”
　　赵晓雯瞪着陆冉，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中央大街上，一辆私家车正在往警察局的方向行驶，车里的萧正远正在闭目养神，但却紧皱着眉头，似乎心情不佳，李明达一边开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小心的观察着他。
　　最近发生了很多棘手的事情，又正值警察局局长竞选的关键时候，虽然他们已经第一时间去压消息了，但还是避免不了走漏了一些风声。如果这些风声被有心人利用，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作泡影，所以可想而知萧正远此刻的心情有多恼火了。
　　可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李明达这样想着，不免就有些走神，正巧前方路口突然窜出一辆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李明达一脚刹车下去，猛地将车停了下来。
　　萧正远的身子随着车子晃了一下，然后睁开眼，不满的呵斥道：“怎么开的车？”
　　李明达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身，说道：“局长，是许秘书。”
　　萧正远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果然看到前方车辆上下来的那个人，正是魏局长身边的红人－许秘书。

　　医院里，赵晓雯的病房楼下，一件普通的单人病房被改成了监听室，司徒凯背对着一排机器，百无聊赖的玩着打火机。
　　萧雅坐在一旁的轮椅上，听着打火机在他手上一开一合的声音，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
　　萧雅知道这人对她并没有恶意，却也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友好，是因为陆冉吗？萧雅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她现在只想知道他一大清早的将自己带来这里做什么。
　　她刚想询问，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房门便被推开，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萧雅看到来人时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父亲，从出事那天晚上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所以此时突然碰上，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对视了片刻之后，萧雅气呼呼的别过了头。萧正远也没有理会她，他只是扫了一眼屋内，然后对一旁的人说道：“许秘书，你不是说魏局长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吗？他人在哪里？”
　　许秘书和气的一笑，回道：“这位司徒先生是魏局长的朋友，是他有事情找您，所以魏局长才特意让我去接您的。”
　　萧正远心中有气，却也不好发作，他看了一眼司徒凯，又对许秘书说道：“许秘书，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耽误了正事可不好。”
　　许秘书刚想说话，那边的司徒凯就开口了，“萧副局长，我占用不了您太多时间的，况且我这边的事情，可比您警察局的事情重要多了。”
　　萧正远忍不住瞪了司徒凯一眼，心里也是不断的冒火。他之前对这人只是有所耳闻，知道他背景雄厚，关系还不简单，但一直没什么交集。这次赵晓雯的事情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交手，他本想为赵晓雯和孩子讨个公道，却使尽了招数也没讨到半点便宜。他正恨得牙痒痒呢，却没想到他又将自己的顶头上司扯了进来，他要干什么？他又跟姓魏的说了什么？
　　“那请问司徒先生，你找我有何要事？”萧正远压下心中的怒火，不耐烦的询问。
　　司徒凯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对一旁的许秘书说道：“劳烦许秘书了，也请您代为转告魏局长，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
　　许秘书赶紧应了下来，然后便识趣的离开了病房。
　　许秘书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虽然萧正远也很想一走了之，但他又好奇司徒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司徒凯有没有对姓魏的说起过他跟赵晓雯的事情。
　　他本想直接问，但看了看一旁的萧雅，到底还是改了口，“司徒先生，有些事情我已经不予追究了，你却揪着不放，到底是想干什么？”
　　司徒凯笑着回道：“萧副局长，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是最见不得糊涂账的，所以你口中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得算清楚了。”
　　萧正远哼了一声，问道：“你算得清楚吗？”
　　司徒凯道：“只要萧副局长肯赏脸听一场戏，那就一定算的清楚。”
　　司徒凯说完，便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副通信耳机，递给了萧正远。
　　萧正远却并没有接，司徒凯挑了挑眉，又说道：“您的孩子是怎么没得，您的枕边人藏着什么秘密，她对您又是什么心思，这些事情难道您不想知道吗？”
　　萧正远禁不住皱眉，“你什么意思？”
　　司徒凯晃了晃耳机，“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出戏里，萧副局长还是自己听吧。”
　　萧雅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谈话，此刻听司徒凯这样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见萧正远一直不接，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于是自己推着轮椅到了跟前，向司徒凯伸出了手。
　　司徒凯看了她一眼，萧雅又感觉到那种不友好了，不过好在他并没有为难她，还是将耳机给了她。
　　萧雅赶忙戴上耳机，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出。
　　“陆冉？”萧雅说了一句，接着瞪大了眼睛，“还有赵晓雯！”
　　萧雅下意识的去看萧正远，萧正远的眉头却越皱越高，司徒凯这时又从身后拿了另一副耳机，再次递给了他。
　　萧正远最终还是抵不过心底的好奇，接过了那副耳机，戴在了头上。

　　楼上的病房里，谈话还在继续。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赵晓雯气呼呼的问道。
　　陆冉却语气平稳，“我想跟你谈谈？”
　　赵晓雯哼了一声，“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陆冉道：“你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我的身上，难道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我泼你脏水？”赵晓雯气笑了，“陆冉，你给我搞清楚，要不是你逼我，我的孩子也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陆冉平静的回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没得，你自己心里清楚。”
　　赵晓雯没有回话，脸色却变得十分的难看。
　　陆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所以还是老规矩，我说，你听，怎么样？”
　　赵晓雯沉默了片刻，突然往床头一靠，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陆冉没有理会赵晓雯的嘲讽，只是一字一句，不疾不徐的说了起来。
　　“我用胡老三逼你离开，你表面上答应我，背地里却搞起了小动作，你知道我会派人看着你，所以你的一切动作都进行的很隐秘。”
　　“你先是联系上陈百灵，故意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她误会，引着她去找萧雅，最后再让萧雅找上了你，而你这么做的最终目的，就是借萧雅的手，弄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其实我一开始也很不理解，明明胡老三才是你最大的威胁，可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弄掉自己的孩子，现在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萧正远的。”
　　赵晓雯藏在被子下的手突然握紧，“想象力很丰富嘛。”
　　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可是有什么用呢，谁会相信你？”
　　陆冉回道：“的确，胡老三废了，孩子没了，我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你的了。”
　　赵晓雯于是又得意起来，“那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认输吗？”
　　陆冉摇了摇头，“你应该了解我，我从来都不会轻易认输。”
　　“哦？”赵晓雯嗤笑一声，“所以呢？你还想干什么？”
　　陆冉顿了一下，回道：“我摆在明面上的牌你看见了，可我藏在手里的牌呢？”
　　赵晓雯皱眉，“什么手里的牌？你还能有什么牌？”
　　赵晓雯以为陆冉是在故弄玄虚，然而陆冉却十分自信，她缓缓说道：“我当然还有牌，而我手里的那张牌，就是安杰。”
　　陆冉的话，让赵晓雯一下子懵了，“你……你说什么？”
　　接着又慌乱起来，“你要做什么！”
　　然而陆冉此刻却异常冷静，“你跟安杰的那段感情，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但你也曾经说过，这个孩子是他的，如今孩子没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让他来看看你，不是吗？”
　　赵晓雯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冉的意图，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冉，“你疯了！你明知道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安杰的！”
　　陆冉道：“我是知道，可安杰并不知道啊。”
　　陆冉仿佛是在故意刺激她一般，继续说道：“其实安杰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怪过你，他甚至觉得你们的分手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责任，所以他一直对你心怀愧疚。我让他来看你，让他了解事情的经过，让他认清楚现实，也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赵晓雯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她身子前倾，似乎想要去抓陆冉，然而却只能抓到床边的桌子。
　　“陆冉，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把安杰扯进来！”
　　赵晓雯无意识的用力，桌子被她推得移动了位置，桌上的花瓶也随之晃了一下。
　　陆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赵晓雯却没有注意，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安杰身上。
　　“你知道萧正远是什么人，你了解他的手段，他杀人不眨眼，你如果将安杰扯进来，那萧正远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你明白吗！”
　　陆冉却不以为意，“你放心，以陆家和司徒家的实力，保一个安杰并不是什么难事。”
　　赵晓雯快要急疯了，她努力的想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陆冉。
　　“那我走！我走可以吗？”赵晓雯突然说道：“我听你的，我离开江州城，离开萧正远，离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只要你不告诉安杰，好不好？”
　　赵晓雯不断的祈求，然而陆冉却道：“你之前就骗过我一次，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赵晓雯似乎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她只能怒吼道：“那你还要我怎么办啊！”
　　陆冉沉默的看着她，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你当真愿意为了安杰，放弃萧正远？”
　　赵晓雯想也没想的回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赵晓雯似乎真的妥协了，她不再狡辩，不再挣扎，只想让陆冉相信她。
　　“萧正远算什么，他根本就没法跟安杰相提并论！”
　　“我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钱，我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他！”
　　“孩子也不可能是他的，我跟了他那么久，要怀早就怀上了。”
　　“还有胡老三，他凭白占了我的便宜，我恨不得一脚踩死他！”
　　“所以我爱得只有安杰，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光，我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跟他在一起！”
　　“我跟他已经不可能了，我只希望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点美好的念想，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也好。”
　　“所以我不允许有人破坏这种美好！我决不允许！”
　　陆冉看着赵晓雯歇斯底里的模样，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赵晓雯说的都是实话，她要的也是这些实话，但真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变得有些复杂。
　　她对赵晓雯其实说不上厌恶，她只是不认同她的某些做法，但如果不是牵扯到萧雅和安杰，她对她的这点不认同也根本不会存在。
　　但没办法，她伤害了她身边重要的人，所以她必须站出来与她对峙，哪怕是将她置入死地。
　　陆冉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然后缓缓伸出手，从一旁的香石竹花里扯出了一个黑色的监听器。
　　一切都好似电影里的慢镜头，美丽的花瓣，纤细的手指，冰冷的机器，甚至连阳光都正好洒在这里，为画面添上了一抹暖色，然而这绝美的画面，却注定预示着一个惨烈的结局。
　　赵晓雯愣愣的看着，眼神从迷茫，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演变成恐惧。
　　“你……你做了什么？”
　　陆冉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走过来，然后将监听器放在了她的床头。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安杰的。”
　　陆冉的话，像在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赵晓雯一瞬间明白过来，她瘫倒在床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空气静得可怕，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绝望的嘶吼从这间病房里传出。
　　而楼下的监听室里，耳机摔落的声音也如同闷雷，瞬间爆发，又瞬间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