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付》木吉菌子

4、04

　　那条笨蛇和弟弟离开以后，温闻尔就开始寻思着要不要再去兼任一份工作。
　　私塾教书毕竟还算是轻松，于是他又开始接一些誊书、写信的任务，没日没夜地将整个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饿了便匆匆吃饭，累了便倒头就睡，一整天都被各种事情排得满满当当，这样下来竟也过得十分充实，直到上街遇到朋友对方随口问道：“哎，你家傻子怎么没跟着你？”他才仿佛突然想起，笨蛇已经离开有好几个月了。
　　朋友看他缄默不答，立刻反应过来，忙又劝慰道：“没事儿，瞧那大个子的傻样，空有一身力气，却呆头呆脑没有一点主见，根本不值得你为他这么痴情。别一直陷在回忆里，早些把他忘了，再寻一个更好的就是了。”
　　温闻尔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可回到家却又是一阵不停歇的忙碌。他根本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因为他不敢让自己有时间去想他。
　　他知道朋友说得没错，笨蛇的确很笨，头脑简单，心思单纯，也没有主见，很容易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可他也有优点。在他眼中，笨蛇阿涂就是笨拙得很可爱，尽管人高马大，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保持一份最纯粹的美好善良，喜欢上一个人，眼里就只会有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地爱护他，会尽心尽力地讨好他，还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告诉他，他喜欢他。
　　他忘不了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冬天。那时笨蛇迷了路，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雪地里发呆，而他不过偶然路过，不知对方妖身不惧寒冷，只是见那大个子竟然在雪花飘飘的大冷天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又见对方坐着不动，还以为他冻僵了，便连忙奔过去脱下自己的棉衣盖在对方的身上，还焦急地问他感觉怎样；谁知对方比他还要激动，一把握住他的手，两只大眼亮得出奇，嘴里还嚷嚷着“终于找到你了！”吓得他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疯人……
　　想到这些回忆，温闻尔就忍俊不禁，可笑着笑着，又会愈发陷入思念的哀恸。
　　他的确是亲手将他送离了自己的身边，却并非是在为佘涂的动摇而吃醋或是赌气。他只是非常清楚，哪怕他哭喊着求他留下，可对方的心中既已产生了异样的想法，就算他继续呆在他的身边，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一心一意了。
　　他太了解佘涂，笨蛇对恩人的执念在他心中可存在了不止百年，其重要性自然不是他这个认识了不过数月的人可以比拟的。何况，后来的事实也已经证明，他并没有说狠话伤他的心，也没有施展计策让他一定放弃自己，他只不过是略撒小谎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并告诉他他已经帮他做了离开此地的决定，结果笨蛇真的就这样毫不反抗地随他人而去。尽管离开时笨蛇伤心大哭，似乎对他恋恋不舍，可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坚定地留下来。
　　因此，温闻尔做出了决定。他是个稳重自持的明白人，认为与其纠纠缠缠，让三人都为难，不如放手让佘涂离开，让他有机会向曾经他的恩人、如今自己的弟弟报恩，圆了他的心愿，也让他们二人试着相处看看。他知道佘涂本来想找的就是他的弟弟，而他不过是中间不小心闹出来的一场乌龙。他不想擅自剥夺佘涂选择的权利，也不想让佘涂在不公平的情境下做出选择。所以，他尽可能打消佘涂的负罪感，并让他有接近弟弟的机会。如果对方最后真的喜欢上了温阅尔，那就说明二人的确是缘分未尽，而弟弟也的确是更吸引佘涂，他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如果有可能……
　　如果有可能，对方区分了报恩与恋情，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他……他会不会回来找他呢？
　　温闻尔无法回答。
　　他只知道，苦业已造，他们这段难缠的孽缘，尽管错了，却也无法挽回了。他已经喜欢上了对方，就算对方要放弃他，可在这之前，他都无法忘记他的傻瓜笨蛇……就冲这份隐约的希望。
　　因此，他会一直等下去。就算明天也等不回来，就算，白头也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