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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孟华一把捂了我的嘴:“小声点儿,别把我妈招来了。”
      刘懿洲过去关了门弄水,又从身上内袋里摸出瓶药膏来,转身似笑非笑瞅着他:“就你这样子还充英雄?”
      我急了,拉着孟华的手差点想哭:“你这是怎麽弄的?不是早不打架了麽?”
      “谁和你说是打架来着?”孟华低头看着刘懿洲,“你轻点儿!诶呦——”
      刘懿洲瞪他一眼:“这时候儿怕疼,早儿充甚麽英雄好汉?”
      孟华看着他给自己上药:“这事儿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忍到今天也算对得起约瑟夫那老小子了!”
      “原来是他。”刘懿洲叹着气,“他自然是讨厌的,可犯得着你出头麽?”
      “也不是这麽说,总得有人来作。”孟华眼睛亮堂堂的,“学生自治,学生必须自治,那些舍监实在可恨!还有那些外教,犯得着在中国土地上这麽张狂麽?国人需自强!”
      “你是走读,井水不犯河水。”刘懿洲瞪他一眼,“国人是要自强,可你怎麽叫得醒所有中国人?四万万难不成你还挨家挨户的去喊?”
      “刘懿洲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这个,但我还是要说,国家未来在哪里?在我们手中,我们青年人才是诶呦你轻点儿——”
      刘懿洲哼了一声:“这点儿疼就喊了,还天天儿念叨着革命呢!我看你还是安分些,免得干妈操心,少不得对我淌眼泪。”却又斜眼打量他,“你说凭甚麽你的破事儿总要我来收拾残局?”
      孟华哈哈一笑,却又扯着伤口龇牙咧嘴:“咱们可是拜把子兄弟,你不帮我谁帮我?”
      “谁和你是兄弟?”刘懿洲瞟我一眼,“正牌兄弟来了,我这冒牌货还是放明白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孟华过来搂了我:“荣哥儿甚麽都不懂,你就别吓唬他了。”
      “好没意思,也不知道谁吓唬谁?”刘懿洲起身收拾了东西打个呵欠,“我累了,今儿回了。”
      “别啊,我还没和你说我们怎麽收拾——”
      “得!你这些个英雄事迹讲给你兄弟听吧。”刘懿洲看看我们,就又走了。隐隐听见他出去和三姑说家里有事,三姑留他,终是走了。
      孟华自顾把衣服穿好:“你们今儿去哪儿溜达来着?”
      我尤自发愣,听他说话才回过神来:“也没去哪儿,就是往天桥逛了一回。”
      “明儿跟我去琉璃厂,那边儿有好玩儿的。”孟华回过头来笑,“怎麽一脸傻气?”
      我想了想道:“这个刘懿洲…懿洲哥今儿怎麽会来?”
      “哦,在学校见了他,他不准我去…嗨,也没甚麽。不过我想着你才来,一个人待在家里挺没意思,就托他领你四处玩玩儿。”孟华拉拉衣领,“一会儿可千万别和我妈说这事儿。”
      “到底是怎麽了?”我还是担心。
      孟华笑笑:“我们学校那些外教个个目中无人,同学们都讨厌他们,特别是那个约瑟夫,听说在美国就是个中专生,也不知怎麽混到这儿来,还叫他当了老师。你说可气不可气?今天逮着机会,不过教训他一下。”
      我微微摇头:“我不太明白。”
      “我有空儿慢慢和你说吧。”孟华笑起来,面色又平和下来。
      我却又想到另一件事儿:“我答应懿洲哥明天和他去哈德门了。”
      “哈德门?”孟华看我一眼想了想,“也没甚麽,一块儿去就是了。”
      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头儿三姑打发了丫头来叫吃饭,也不提这话出去了。晚上睡觉前才想起来,心里总觉得刘懿洲哪里不对,犹豫了一阵还是没问孟华。

      第二天孟华和刘懿洲领我去看那个镇海铁龟,我看着他们又在说那个甚麽革命甚麽民主的,自己完全插不上话,这就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发愣。
      “荣哥儿又怎麽了?闷闷不乐的。”
      我抬头一看是刘懿洲:“我哥呢?”
      “给你买零嘴儿去了。”刘懿洲在我旁边坐下来,“老见你走神,想家啊?”
      我摇摇头,也不知怎麽来了这一句:“我觉得…好像和孟华哥生分了些。”
      “是麽?”刘懿洲看我一眼,“他可老说你,心里喜欢得很呢。”
      我低下头来:“可是,我们很久不见了。你们说的…我也不懂。”
      “其实他说的我也不懂。”刘懿洲和气的笑笑,“可谁说一定要懂呢?不过我倒觉得,你多劝劝他正经儿读书是正事儿。”
      “他没好好读书麽?”我有些奇怪,“孟华哥最是聪明不过,不该…”
      “我没说他读书不好。”刘懿洲似笑非笑看我一眼,“只是他除了读书还在闹腾些别的,总是对他不好。”
      我释然一笑:“这没甚麽,以前和我一块儿读书的时候他也是个不安分的。”
      “这不一样…”刘懿洲叹口气,“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正要问他,孟华过来招呼我们,也就走了。
      下午孟华和刘懿洲都去了学校,我是不晓得做甚麽放假了还去学校,心里越发不安了。三姑就在家里,见我一个人怪腻的,便叫丫头喊我去她屋里说说话。
      “你二叔走前给你留些零花,我就先帮你存了洋行,你看看折子。”说着三姑递个本儿过来。
      我也没接:“三姑收着妥当些,我也没甚麽好买的。况且在三姑这儿,总有花钱的地方。”
      三姑就笑:“那些不该你操心,你二叔都交代了才走的。”
      我终是推脱不收,三姑也不勉强,就说先帮我收着,日后要用时只管找她拿就是。
      又说阵闲话,我装着漫不经心道:“三姑,那个懿洲哥哥是甚麽人啊?”
      “他是仁心堂的少东家,他爷爷和父亲都是名医,说是妙手回春并不为过。”三姑轻轻笑着,“之前我身上不大好,请过他们出诊。一来二往的倒熟识了,才晓得他家的哥儿和华哥儿在一处上学,就更亲近了些。”
      “三姑早些不大安麽?现下吃甚麽药呢,可根治了?”我自然有些着急。
      “不妨事的,这些年只不动气,和好人没甚麽差的。”三姑浅浅一笑。
      我也就不好再问,因而点点头,“那个…懿洲哥看来也是好脾气的。”
      “可不是?华哥儿这几年大了,有事儿也不爱和我说,没的叫人担心。”三姑叹口气,“懿洲那孩子我看着老实和气,心里很是喜欢。”
      “懿洲哥挺爱笑的,笑起来也好看。”我不好说甚麽,其实心里觉得这人有时候挺难捉摸的。刚才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又淡了。对我…也不是不好,可总觉得隔了甚麽。特别是孟华哥在与不在的时候,他待我又不同。却又转念一想,他统共见我才两三面,能如我和孟华哥似的?但又难受起来,这两年不见,孟华哥也是变了的。
      三姑看我久不说话:“荣哥儿怎麽闷闷的?”
      我强笑道:“并没有甚麽,只是担心三姑。三姑别嫌我小孩子乱说话,孟华哥自是好的,有的时候…他不说只怕是不想你担心,也就信他一回吧。”
      三姑点点头笑了:“我自然知道儿子大了会有自己主意,我就怕他和大哥似的交了坏朋友…”却又猛地顿住,不安的看我一眼。
      我心里一紧,面上装着不在意:“可不是?现在也乱,小心些总是好的。”
      三姑见我不在意,忙的转过话去:“以前当家的不在就我看着他,心里就是着急也没法子。现在荣哥儿你来了就好,没事儿也帮我劝着些他。”
      我笑了:“三姑这话说的…孟华哥可比我聪明。”
      “我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三姑叹口气,颇有些伤心的样子。
      我心里难受。天下父母皆是一般疼爱子女,不想甚麽荣华富贵长命百岁,只盼着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得一生也就是了。而我,既不记得父亲模样,母亲又过世得早,竟就是少孤了。还好二叔二婶当我亲生儿一般对待,不然还不知怎麽可怜的呢。心里不免想念他们些,眼睛里酸酸的。又想在三姑面前不可失了仪态,这就强忍了伤心道:“三姑放心,孟华哥是孝顺的。再说了,若他不听话,不还有我呢嘛?”
      三姑也就笑了:“是,荣哥儿你最是招人疼的了,再别说我还有懿洲这个干儿子不是?”
      正说话间,听外头儿说刘懿洲派人来送了些东西来,这就去看。原来是些书本,有国文、算学英文之类。我一寻思,多是前儿他和我说过的课本,这才谢了来人,打发他去了。

      晚上孟华独自回来的,满脸都是喜色,吃饭时候还在乐。三姑问他,只说是学校里顺心,三姑也就不问了。回了房我问他,他只管关了门笑:“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约瑟夫麽?今儿听说他收拾包袱回老家了,下学期可以不用对着他那脸真是大快人心。”
      “再可恨,也犯不着害人丢了饭碗吧。”我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儿不觉好笑。
      “你知道甚麽,他作威作福,仗着是外国人从不把中国学生放在眼里,他别忘了这儿究竟是谁的地界!”孟华说了这话,脸上却又显出伤心的神气来,“其实也不能怪他,还是中国人自己不争气。”
      我叹口气拉了他的手:“孟华哥,这些也不是我们现下能管的,是不是?”
      “你倒知道。”孟华看我一眼笑了,“懿洲说今儿把书给你送来了?”
      “是啊。”不说我倒忘了,忙的取了来,“就是这些。”
      孟华拿起来翻看:“我也有,他倒着急送来了。不过算了,他本就是个细心的人,记在心上的事儿总要做了才安心。”就又合上书,“趁着现下有空从明儿起,我和他分着教你,过阵子参加学校的考试。”
      “很难麽?”我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孟华哈哈一笑,过来搂了我的脖子:“怕甚麽,这不还有我?何况学校多着呢,不妨多考几处,也好好选选。”
      “我考甚麽学校呢?”我是当真一窍不通。
      “你年纪太小了,只看先考个中等科的吧,慢慢读了再上大学。”孟华这麽说着,突然静下来,“只怕你上大学,我也就走了。”
      “走了?”我有些奇怪。
      “预科完了上清华就是为了出国,不然谁肯浪费时间读它?”孟华叹口气,“虽说我不喜欢美国,可还是想去看看,究竟他们比咱们多了甚麽!”
      我有些难过:“我才见你,你就要走麽?”
      孟华一愣,看我一眼突地笑了:“说甚麽傻话,那还得几年呢!”
      我歪着头打量他:“哥,你觉得我们生分了麽?”
      孟华莫名其妙得看着我:“说甚麽傻话?”就又过来捏我的脸,“还是说,你想和我生分啊?”
      我噗哧一声笑了,扭着躲他:“少来!你这两年又是念书又是交朋友,哪儿还记得我啊!”
      孟华本笑着,一听我这话,却停了手,自个儿愣愣的坐了。过得一阵才低声道:“我哪儿能呢…倒是你,只怕有一天是我求着你别不理我…”
      我看他一眼:“又胡说。”
      孟华看着我轻声道:“当真?”
      我也过去坐了:“我甚麽时候骗过你?”
      “那就说定了。”他的眼睛又有了神采。
      我笑着点了头。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甚麽意思,但我始终没有问。也许这是他不知道的,这个不像约定的约定,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支撑我笑对人生的全部理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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