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魅》幽骨

18、惑心（上）

　　长街上，两人之中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御不靠近妨碍，却又不再多远一步。魅殇心中憋屈，却无处可发。这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就像两个行人互不干涉，若她真对他急言令色，倒像是故意生事。

　　魅殇脚一跺，踏进了天照泠，一时间脂粉气扑面而来。

　　莫千嫸看到她，刚要打招呼，却又意外看到随之而来的御。

　　叫来七夜，“你去招呼一下御公子，好生招待。”

　　七夜领命，却像是误会了莫千嫸的意思，扭身娇笑迎了上去，一下就贴在了御身上。

　　莫千嫸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看向魅殇，却见她只是找了个无人的桌案坐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酒壶，并未发现身后景况。

　　莫千嫸走过去，“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魅殇心不在焉。

　　“宣室前任大司马蔡孤黎现在就住在天一阁，酒醉三日，十分失意。”

　　魅殇立即凝神，“他也被罢黜了？”

　　“三日前他来时我便让九夜又去了一趟宣室，今日消息刚好传来，他不是被罢黜，而是主动请辞。听说是宣王不听劝告，大换将领，以致他怒而辞官。”

　　魅殇沉吟一瞬，“安排一下，我去见他。”

　　魅殇起身时，御还在和七夜周旋，魅殇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戏谑地微笑。反倒是御显得有些局促，无奈苦笑，“殇儿........”

　　七夜听到御有着解释意味的轻叹，又见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眼神互动，蓦然想起那夜九夜的话，惊讶地想到了什么，倏一下放开了缠着御的手。

　　莫千嫸掩唇笑了一下，吩咐七夜，“带公子去雅舍。”又对御道：“我和殇儿有点事，稍后再来。”

　　天一阁门窗皆闭，封沉三日的酒气逐渐衍生成了浓重的腐臭。一个男人倒在榻边，全身只有一只脚还搭在榻上。

　　已经颓靡了三日，却还是该死的没有醉死过去。

　　门扉轻启时，他还眯着眼，举起手中的酒灌了自己满嘴满脸。听见声音，手中的酒壶立马被甩了出去，“滚出去，我不需要人侍候！”粗哑的声音随着酒壶砰一声砸在刚开启的门上。

　　来人不为所动，开启朝向湖水的窗，一时微风拂进，稍稍散去屋内腐臭。

　　天一阁是整个天照泠最好的房间，价格自然也最贵。窗外是碧蓝湖水，光波粼粼，入夜则清风朗月，却被这样一个醉客暴殄天物。

　　“我以为，只有对于凡夫俗子来说，酒才是逃避现实的绝佳之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冠顶数十载的蔡将军竟淫奢醉卧天照泠，这是对蔡将军的讽刺呢？还是对宣室的讽刺呢？”

　　声音柔美动人，意味却冰冷犀利，蔡孤黎立刻酒醒三分。虽只有短短数语，但字句之间便可判对方熟知自己境况，对于有心人，自然不难，只是天照泠这烟雨之巷......呵，本想彻底放逐自己，却还是逃不过千机暗藏，这天照泠，又是一处女人香粉饰的血窟窿。

　　蔡孤黎甚觉无趣，蹒跚起身，还是去寻一处正真的温柔乡，醉生梦死才来得好。

　　“蔡将军壮志难酬，却非身长无用武之地，而是痛于君王无道，外戚专权。比起那些倾尽一生无法入仕的可怜人，将军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蔡孤黎止步，漫不尽心地转身，笑看向魅殇。白衣白纱，轻灵神秘，看不清全貌，只觉眉眼之间有些熟悉。熟悉的神秘勾起了蔡孤黎的警惕。他眯眼而笑，“这地方不好，姑娘若对我有兴趣，便随我换个地方，尽兴畅饮。”说着，他一把将魅殇拉近，直盯着那双眸子寻找记忆。

　　“你的眼睛真美......”语气轻佻，活脱脱一个酒壮色人胆的登徒子。

　　“当然将军想必不在意谁更可怜，将军在意的是，宣室的危亡以及......”魅殇对他的动作和赞美视若无睹，依旧进行着这场没有回声的交流，“天下共目，宣城必倾！”

　　呼吸瞬间加重，原本漫不经心沿着魅殇手臂缓缓上移的手，在她吐出最后一个重音时呼应似的紧紧握住了她，只是一瞬却又继续上移，“你的脖子也很美，想必......”说着，蔡孤黎朝她颈上吹了一口气，好像沉溺其中。只是话音未落，气氛急转直下，一道掌风如利剑，扫向魅殇轻薄的面纱......

　　如有预料，在他收回掌时，魅殇已出现在他身后，侧身回头，面纱丝毫未损。

　　蔡孤黎自嘲一笑，倒回座椅。

　　魅殇正了颜色，斜看着身后，“想要救宣室，就去北良吧，也许你会有答案。”

　　门启，身后传来声音，“你究竟是谁？”

　　“重要吗？”

　　出天一阁，魅殇正准备揭下面纱，余光却瞥见御的身影，立即脸色大变，喝道：“他怎么在这儿？”

　　七夜被她吓了一跳，“魅主，我......”

　　“七夜姑娘奉命招待我，”御与她对视，“借此机会，请她带我好好游览下天照泠。”

　　魅殇完全不在乎他的说辞，直盯着御，“你听到了什么？”

　　“我该听到什么？”他的双目漆黑，内里平静却深邃无比。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魅殇看了七夜一眼，意有所指，“既御公子喜欢，七夜又得心应手，那公子起居以后便由七夜专门负责罢。”

　　“啊？”七夜一懵，连忙摆手，“不，不......”哪敢呢？

　　“那就有劳七夜姑娘了。”御清和的声音截断了她的拒绝，明明是对她说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魅殇身上，“这下你放心了吧？”

　　魅殇侧脸避开他的目光，总觉得他这句话一语双关。

　　七夜无奈的想，明明她一直处在气流之外，怎么会被无辜卷进？难道是她离气流太近了？

　　“去杭定院坐坐吧。”三人离开前方，御对即将消失的魅殇道。

　　魅殇想也不想，“不了，我还有事。”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御看着她似笑非笑。

　　魅殇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深邃的汪洋，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蔡孤黎，想到了她和蔡孤黎的对话。虽然他言语中只字未及，但她却隐隐读出了柔软的威胁。

　　此刻的她简直就是惊弓之鸟，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还不知道呢，思及此她有些负气地往前走了去。御仿佛洞察她内心的挣扎，弯唇一笑，跟在她身后。

　　“公子，邑......你们怎么......”见到两人相携而来，实在难得。小七又惊又喜，想到之前魅殇的冷淡，“公主”两字生生咽了回去。

　　“之前带来的桑葚酒，去弄一些来。”御道。

　　“是！”小七喜不自胜，应起声来也格外欢跃。

　　木梯在两人的踩踏之下发出轻微震颤，御看着魅殇的背影露出微笑，他这个干涸已久的人，竟是看着她的背影就无比满足。

　　魅殇似有所感，回头来看他一眼，又冷冷地转了回去，御心底却一片春意盎然。

　　前方长廊拐角，画碧牵着沂走来，画碧身子微低，边走边和沂笑说着什么，沂露出了孩童的灿烂微笑，气氛无比融洽。

　　御诧异，暗叫一声糟了，下意识的看向魅殇，果然，那双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色，腥红一片。

　　御担忧地去拉魅殇的手，立刻被甩开。她瞪着那边，发出小兽一般的怒吼，“沂，过来！”

　　画碧被震得赶紧放开了沂的手，“我......沂说他要回天照泠，我就带他一起来了。”沂也被吓到，不明所以，只能忐忑地走过去。

　　“七夜！”一直远远跟在身后的七夜忙上前来，“魅主......”

　　“把一夜给我叫来，”魅殇眼中的烈火熊熊燃烧，“他是怎么办事的，哪里的闲杂人等都弄进天照泠来，立刻赶出去！”

　　“魅主！”众人皆是一惊。

　　“殇儿......”御刚开口，一道冷冽的目光已经扫过来，不禁苦笑，这是连他也恨上了。

　　“画碧……不是闲杂人等。”明知会伤害她，可是他没办法。

　　魅殇眼中开始冰火交加，“这位姑娘是御公子的属下？”

　　“不是。”

　　“那是御公子的家眷了？”

　　“......不是。”

　　“那不是闲杂人等是什么？”魅殇话语骤然凛冽，“赶出去！”话落，她扯住沂就走。

　　“殇儿，”御拉住她，眼中带着无可奈何和请求，“我不能让画碧离开。”

　　魅殇用力抽出手，拉着沂疾步走开，步子紧密，不管不顾，等她意识到什么，已经来不及。

　　“殇儿！”

　　“魅主！”

　　沂因为被带着踩空，吓得“啊”一声惊叫，千钧一发之际，魅殇来不及想，用尽了全身力气，下意识地就把沂推向御怀里，几乎同时，自己却如散珠一般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御把沂安置在七夜怀里，立刻跟着跳了下去，“殇儿，”他蹲身把她轻扶进怀中，“有没有怎么样？”

　　魅殇埋着头，痛的不想说话，待那阵剧烈的疼痛过去，她立刻伸手欲将他推开。手触及到他的衣物却又顿住，想到什么，改变了注意。原本要推开他的手转而弯向他的脖子，顺带发出一声鼻音很重的呻＋吟，“好痛......”

　　御的心口瞬间酥麻，心疼地问：“哪里痛？”

　　魅殇目中含水，看着他只是摇头，“抱我进房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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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收藏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