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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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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离从县府回来,风风火火进家门,来不及吃饭就在内室里翻箱倒柜找东西。三个
褐色大箱子里全是衣服,曲裾、直裾,蓝,灰,黑,白。。。
罗敷跟进来,“东离,找什么?”
张东离找完第二个箱子,开始找第三个,一边喃喃自语,“我那套白色冰纨直裾上
哪儿去了。。。记得分明是压在箱底的。。。”
罗敷低声道:“东离,忘了?前年“上元节”,在县令的家宴上,被灯苗烧坏了衣
角?”
张东离转过来,看了罗敷半晌,想起早就被毁了的体面衣服,颓然坐在床边,“这
样我怎么出席十日后县令府的大宴。。。真是头疼。。。”
“大宴?十日后?”
张东离又想起早晨杨县长的话,“新上任的太守居然第一时间亲临本县,实在是本
县十年难遇,不,百年难遇的殊荣啊。。。东离,你等怀才不遇者,眼睛放亮了,
要想走出这蛮荒之地,此乃天赐良机!”
辽东地处边陲,跟西南少数民族杂居,向来被看作蛮荒之地。张东离十年前背井离
乡,从贫穷得难以维持温饱的南国来到这里,十年后,不仅温饱无忧,还因才气得
到县令赏识,当了辽东县主薄,并娶得娇妻罗敷,本该意满,不过张东离心高,始
终觉得才能被埋末在了这穷乡僻壤,一直寻着机会往京兆尹那边发展。
罗敷虽不觉得辽东不好,但向来明白丈夫心思,安慰道:“东离,大宴虽然重要,
我觉得。。。你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不会因为衣衫的不同而被遮掩。。。”
张东离叹口气,闷道:“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用最好的状态,在最佳的时间,
出现在离我最近的机会面前。”
罗敷看丈夫郁闷,秀眉微颦,忽然想起什么,对张东离道:“东离,如果你不介意,
十日内,我或许有办法把旧衫补好。”
“补?”
升任辽东县主薄以来,张东离自然旧衫无数,却没有一件有一个补丁。
罗敷清澈的黑瞳闪闪发光,“东离,相信我,会补得像新的一样”
罗敷不会织冰纨,但英姿会。英姿住城南,罗敷在一次踏青中偶然结识,自其先夫
三年前逝世后至今未曾改嫁,独居在城南的老宅。英姿比罗敷年长五岁,精明能干,
并织得一手好绢,包括冰纨。
城南三十里外,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桑田。正值春光灿烂的三月,一片嫩柳如丝,桃
红李白。嫩绿桑林中,无数少女在绿荫深处,手挽柔枝采摘桑叶,若隐若现的
粉粉浅浅,犹如万顷荷塘中点点盛开的花朵。为了请教冰纨的织法,罗敷跟英姿约
在桑林边,她穿着简单的紫襦缃裙,发髻低垂,走在林边小道上。
这片桑田她之前常来,从认识英姿后,不但喜欢针织刺绣,也在放手十年后,重新
开始采桑养蚕。无奈东离说采桑养蚕是小户人家女子才稀罕的维生手段,更不赞成
罗敷时常在城南桑田走动,于是罗敷来的次数少了,几月后再来,桑树长高,原本
脉络清晰的小路也渐渐隐在绿叶中,变得模糊起来。
两人约在桑田最外围的南边道上,罗敷在那里等了几刻,不但没见着英姿,连其它
之前若即若闻的,采桑少女们的窃窃私语也好像忽然间失了踪迹。
蓝的天,绿的树,小道边孱孱的流水声,一切虽美好依然,却是迷了路。
罗敷来回又走了数趟,却仿佛在原地打转。虽然有些沮丧,却也不焦急,清晨的暖
阳现在已升到正空,散发出道道热气。罗敷卷起衣袖,露出洁白藕臂,在溪里鞠水
轻拍在脸上,凉快的同时也清爽许多。抬头看到溪边一从从的小黄花,一时来了主
意。
淡紫色身影在绿叶中穿梭,渐渐的,南隅桑田边,出现道道黄花小径,走过的路,
都被插上黄花,回头再遇见,便不会重复。
黄花越来越多,不见黄花的小路却也不见尽头,依然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罗敷开
始有些不安,想起东离说过的,喜欢在密林中出没惑人的山精妖怪,更是后悔为了
不让东离担心,出门时也没跟老仆东伯多提,只说去南边买丝。
正在焦虑之际,远处传来,悠扬的,马蹄声。
“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清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对面来的
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