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林落风痕

5、第5章

　　祝妈半是讶异半是欢喜，站在一旁瞧着太太翻看那叠邀请函。

　　季嫣然偶尔停下来，抬头问上几句，与晏家来往人家的亲疏远近。

　　晏明轩的母亲还在的时候，祝妈就常常帮着布置宴会，她在晏家呆了二十年，随口道来如数家珍。

　　前些年晏家遭逢变故，昔日亲朋好友许多都不走动了。现如今寄来帖子的，算的上有交情的极少。

　　季嫣然翻到夏家的帖子时，依稀有几分印象，手上动作慢了下来，祝妈朝着太太手中张望了一眼，立刻说：

　　“夏家与晏家是世交，前两年一路艰难地走过来，也不曾断了联系。他们家的这次宴会，想必先生也会出席的。”

　　提到晏明轩，祝妈猛然想起一事，“哎呀”一声，拍着脑门笑道：

　　“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跟太太说。昨晚先生回来了，在房门口站了半天，说太太怕是早睡了，不愿惊动了您，就没有敲门进去。”

　　季嫣然回想了下，昨天回来后时间还早，于是带着耳机看起了电影，别说脚步声了，当真有敲门声也未必听得见。

　　不过昨晚不到12点就睡了，比起往常的通宵而言，也算睡得早了，于是无意纠正祝妈的话。

　　她将夏家的邀请函拿在了手上，“帮我准备一份厚礼。”

　　榆城的宴会上很少能看到晏太太的身影，前年她大病一场后，更是绝迹各种社交场合。

　　季嫣然不喜欢宴会，尤其是名流会聚的场合，一派纸醉金迷，充斥着虚伪与客套，连扬起的笑容、酒杯前倾的角度，都经过精确计量，不差分量，乏味而无聊。

　　她与兄长从小无意经商，无人指望着他们继承家业，不必勉强着性子应酬。

　　偶尔亮相，引来的唯有艳羡与追捧的目光，直到两年前她的婚事议定后，才有了微妙的变化。

　　几年前，晏明轩的父母因为飞机事故双双离世，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一时之间晏家大乱，公司股价直线下跌。

　　晏明轩接管家族企业后，虽然稳定住了局势，并没有被多少人看好。晏家以前鼎盛时期都无法与季家的家业相较，何况是元气大伤之后，季嫣然当年的择婿不知惊呆了多少榆城人。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夫妻完婚后就长期天各一方，冷漠的态度比商业联姻更甚，连演一对恩爱夫妻的兴致都没有。

　　不管暗地里有着多少窃窃私语，明面上敢不给季嫣然面子的人家在榆城找不出来。

　　季嫣然在夏家的晚宴上一露面，立刻成为了太太圈注目的焦点。

　　夏夫人亲自出门，将季嫣然迎了进来。

　　无需主人家介绍，她的身边很快地簇拥了一堆寒暄客套的人。

　　裁剪合身的小礼服，依然是私家订制的款式，看不到耳熟能详的大牌商标，在场却没有像杜娆那样闹出笑话的人，会去挑剔她的衣着不得体。

　　她不是那些时尚圈的宠儿，或是争抢排场的明星，穿的不是超季的大牌高定就会被认为过气了，聚光灯有一秒没打在身上，经纪人的心脏都瞬间停摆。

　　还有人依稀记得，几年前的榆城流传着一句话：

　　季家大小姐穿什么，什么就是时尚。

　　名牌的服饰珠宝，有时人人争抢，有时候，却因为佩戴在某些人的身上，而身价倍增。

　　她站立的地方，就是聚光灯的中心。

　　一别经年，季嫣然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她们发现，依然要追捧她，奉承她。

　　以前是因为季家，现在可能多了一个名字：

　　晏明轩。

　　“可是，他们夫妻感情不是不好吗？说不定哪天晏太太的宝座就要换人了。”

　　暗地里不是没有这样的议论声，但真敢拿到本人面前的憨货还真找不出一两只来。有的，只敢暗戳戳的……

　　“季小姐，多时不见了。晏先生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呢？”

　　问话的那位夫人，言语暗藏挑衅的同时，看向季嫣然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女人再有钱，再漂亮，婚姻不幸福，永远是值得怜悯的。

　　有身份有地位特别是事业有成的女子，社交场合的称呼，并不一定冠以夫姓。

　　而对季嫣然沿用闺中称呼的人，前两年或许是出于抬高季家的目的，或是暗戳戳地表达对晏明轩的看不上眼，如今，却有了另一层含义。

　　季嫣然的父亲年纪渐长，重心不在放在事业上，而是转移向了家庭，近年来季家企业似乎陷入了发展的低迷期，眼看首富地位似乎不保。

　　尴尬的是，榆城的新贵中发展最快的正是她的夫家。

　　晏家在世人眼中，两年前还高攀不上季家的千金。哪知风水轮流转，晏明轩接管家族企业后，果断地转型，正好蹭上了政策调整和改革的东风，扶摇直上，与同僚们甩开了身位。

　　不到两年，被他们当作入赘女婿一样嘲笑过的人，站到了他们众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令他们都难望其项背。

　　捧高踩低的人们纷纷转了方向，开始暗地里指望着女婿掀翻老丈人，给他们看一场好戏了。

　　如今榆城的上流阶层中的打赌，已经变成了季家与晏家的联姻关系何时破灭了。

　　而所有谣言猜疑的根源，在于一个明显的事实，晏明轩与季嫣然婚后不睦。

　　晏明轩婚后常年不在家，一年之中大约有十个月飞赴欧洲或北美，谁会相信他们感情如胶似漆？

　　从两年前起，季嫣然不幸的婚姻仿佛给了那些太太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能跻身上流阶层，不代表都是知情识趣的，掩藏不好浅薄的无知，还装作有口无心的样子，到她跟前来讨人烦。

　　故作嘘寒问暖，扬起含蓄而雍容的笑容，眼神中真正的意味，只要不是瞎子就不可能看不出来。

　　在她们身上，季嫣然深刻地学到了一句话：日子不是过出来的，而是对比出来的。

　　仿佛她过得不幸，就能衬托得她们有多么春风得意。

　　比起无聊的宴会，内心空洞而麻木的人，更让她厌倦。穿着精美的服饰，在华美的宴会厅中穿梭行走，如同一具具没有思想的木偶，仿佛能看到他们的灵魂半截埋进了土里已经在腐朽。

　　未等季嫣然回应，周遭的人突然噤声，完美的笑容有些尴尬的僵硬，喧哗声如潮水般退去。

　　季嫣然转头望去，就瞧见多日不见的丈夫站在那儿。

　　哦，不算多日不见，前些天带小明星吃饭还被她抓包了呢。

　　晏明轩出现在夏家的宴会上，并不算令人震惊。然而，即使新婚燕尔，这对小夫妻也不曾同时出现在人前。

　　那些传言与猜疑，本就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显而易见的冷漠，埋下一颗种子，风吹过罅隙，在人心中滋长。

　　两年过去了，在人们纷纷猜测这场牵强的婚姻何时走到尽头的时候，两人忽然在公开场合携手露面了。

　　是为了平息谣言而秀恩爱，还是，本来就是旁人想差了呢？

　　在瞧见晏明轩的目光时，所有的猜测都没有了实质的意义。连想要上前攀交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止步不前。

　　他就站在那里，凝望着他的妻子。

　　万人中央，仿佛独此二人。

　　即便不开口，余人也能体会得出缱绻情深来，纷纷识趣地退让。

　　羡慕或嫉妒，都轻飘飘地失去了分量。那些无根无萍的优越感，风一吹就散去了。

　　不得不感慨这位季大小姐，生下来就是个最会投胎的，出生在榆城首富的季家，嫁了个丈夫是榆城最有潜力的新贵。

　　即使季家有一天风光不再，她依然是豪门新贵的晏太太。

　　季嫣然没有听到离开的那些人心底的羡慕，目光所及之处，惟有眼前的那人。

　　晚宴上，星光熠熠。

　　即使是娱乐圈中当红的男星，也无一人盖过晏明轩的外貌。

　　当年那些酸葡萄心理的人，背地里说得最多的一句调笑就是：哪怕是只有一张皮相，做季家的乘龙快婿也就足够了。

　　怔忡不过瞬间，随着两人之间沉默的蔓延，恍若陌生人一样疏离。

　　晏明轩常被人称赞年少老成，季嫣然初见时，觉得他沉默时如雪里青松，她当年最爱他那般气质，如今却只有气恼。

　　他们成为了世上最亲密又是最疏远的夫妻，沉默，就成了这世间最可憎的东西。

　　夫妻二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

　　嫣然先忍不住了，赌气地转身，决定到露台上去吹吹风。

　　一阵风吹过，她的披肩滑落下来，肩上微觉凉意。

　　季嫣然伸手去撩披肩，却被人抢先一步。转头看去，晏明轩帮她拉住披肩的一端，四目相接，一时无言。

　　良久，晏明轩靠近了一步，轻轻为她拢好了披肩，依然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季嫣然心底的那点涟漪很快就散去，一扭头离开了露台，转身进了宴会厅内。

　　音乐、灯光、美食，哪样不比那根木头动人？

　　她端着餐盘，走到了甜点区，余光瞧见有个人一路相随，亦步亦趋。

　　只要她的目光稍有流连，或是脚步微停，他就会一言不发的上前，为她取来甜点。

　　很快的，就装了满满一盘。

　　当她是猪吗，吃这么多！

　　正当她觉得手酸到端不动的时候，晏明轩接过了她的餐盘，替她端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嫣然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两人已经成为了宴会上独特的一道风景。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地相随，无比的登对。

　　直到斜地里有个声音响起，热情地招呼着晏明轩，抬眼瞧去正是宴会的主人夏先生。

　　晏明轩回礼问候的时候，嫣然蓦然想起，这还是今晚头一回听到他的声音。

　　夏先生笑呵呵地问道：“可以借你的人一会儿吗，世侄女？”

　　嫣然礼貌地笑了笑，借故走开了。

　　走出好远，都能感觉到深沉而热烈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令她在冷气充足的宴会厅中，仍然微觉燥热。

　　转过拐角的时候，不经意地回望了一眼，

　　端着一整碟甜点的青年，正与手握红酒杯的长者相谈甚欢。

　　甜点与红酒，有趣的组合，映入季嫣然的眸中，不觉一抹笑意扬起在唇边。

　　宴会厅旁有专门为女客准备的化妆间。

　　走进去，在整面墙的镜子反射下，灯光明亮。

　　桌上的化妆品都是崭新未开封的，如果有女客用过，就会立刻有人换上新的。参加宴会的太太小姐们都有自己带化妆品的习惯，不见得会用公共场合的，但足见用心。

　　季嫣然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对着一面墙大小的玻璃镜坐下，埋头在臂弯中，整理着微乱的心绪。

　　“你有没有看到跟着晏先生一道来的那女的？”

　　“好像是个女明星，叫什么杜娆的。”

　　“晏先生不是从来不带女伴吗？怎么让她给攀上了？”

　　她望着镜中的女子，眉眼冷淡而讥诮。

　　胸中却有万丈怒火在燃烧。

　　带着新欢招摇过市，竟还有心思与她扮恩爱。

　　不知过了多久，玻璃镜子里映出了另一个身影，时髦靓丽、妆容秾艳的女郎很有几分眼熟，正是方才路人谈论的八卦的主角。

　　季嫣然转过身去，看见杜娆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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