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水兮沧浪石》笔立沧浪

5、教坛甘苦

　　补叙新手顶老师今生头次进入教室情景,他逐渐体验杏坛充满苦伴甜

　　四年级教室是旧的庙堂改造的，房檐伸出九个木刻的龙头。现在不再有香烟缭绕，千百年来威慑着当地百姓灵魂的塑象早已无影无踪，开了窗户，阳光倾入，走进教室，输送知识之光。解放以后，这远近闻名的寺院就改作学校，走出的一届届学生，接受了新中国的教育，遍布这南北各村，有的远赴边疆。
　　现在坐在教室里是第几茬人呢?项前舟怀着欣喜，从没有体验过的一种新的兴奋之情；但也忐忑不安，跟着教导主任来到教室。屋外是九月灿烂的阳光，屋内暗淡一些，项前舟也许是一紧张，只见眼前一片都是孩子们模模糊糊的轮廊。
　　响起主任宏亮的声音：“你们都说前俩位老师不好……”主任顿一下说：“现在学校给你们要来一位多才多艺，可以说才貌出众的项前舟老师作你们班主任，他会写诗，他会唱歌，他会画画，他会写毛笔字，你们欢迎不欢迎!”
　　项前舟看清了一张张仰起的小脸，主任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学生，他们也嬉笑颜开，拍手喊着欢迎欢迎起劲鼓起掌来。
　　主任笑着拍了拍项前舟的肩膀走了，剩下项前舟一个人，他准备了好几天的开场白，突然都热乎乎地堵住喉咙，学生先是屏声静气，猛然间让银铃般的笑声从嘴里倒出来。
　　项前舟也笑了，同学觉得项前舟笑得很好看，是位亲切的老师。此时项前舟才抬起眼大大方方地端详他的学生，各种各样的脸形、眉眼、各种发型、各种新的旧的衣衫，面颊都鲜嫩如花，眼睛都似亮晶晶的露珠，祖国的一朵朵花骨朵呀，我要用知识的细雨滋润你们，浇灌你们，他真想抚摸每一张小脸蛋……
　　他在兴奋中忘了介绍自己名字，打开点名册点名后，朗声说道：“来，我们互相认识一下。”这时他才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上项前舟三个字”，第一排那个有端正鹅蛋脸灵秀的小姑娘说：“真好，字写得真好!”他已经知道这小姑娘叫单立群，是生产大队刚派来的老工友余师傅的外孙女。
　　他按顺序点名时，看到在点名册上，原班主任注上的一个是中队长，一个班长，这是怎么回事，他念小学时中队长就是班长，可不象中学有班长有团支书。后来他知道那个班长是大队长的儿子，是个机灵但也淘气的孩子，原班主任是否采用以淘气制淘气的政策，不得而知。
　　小班长坐第一排，小小个白白小圆脸，溜溜转的大眼睛，这孩子一会儿也板不住自己的手。中队长坐后边，高高瘦瘦，脸上一副老成的样子，过早懂事的神情，这样的孩子从来是学品兼优，一年级就是干部。
　　项前舟一一点名，点到牛秀丽时，一个男孩先抢话了：“你要正正你那牛脖子，端端正正向老师喊声到!”项前舟抬头看，一蓬乱草似的头发下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射出顽皮之光，下面那向上挑的嘴巴配合着：“不正就是不尊敬老师!”他还从又破又脏的黑袖管里伸出小手拨弄一下前面女生。他前面的女孩，两只又大又好看眼睛噙满泪花，项前舟吃惊地看一会，才明白那女孩生来脖颈有些歪，项前舟具有人道主义精神使他喝道：“不要欺负女同学!”
　　小小插曲没有影响项前舟兴奋的情绪，他点完名想：五十多个孩子，学校交给了我，祖国交给了我……想起他的老师们常说过的话：儿童是祖国的明天……我没有上过师范，我没有教过书，可我从小就热爱学校，长大了想当老师，过去我的老师怎样教我，我就怎样教你们，我是在充满三好五爱的精神哺育下，星星火炬的少先队旗照耀下长大的一代，我也要用这些标准来培养你们成长。
　　课后项前舟擦洗桌面上黄漆脱落的办公桌，高年级教师的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横下放上他的桌子。他是教四年级的，可是校长、教导主任说屈就他教四年级，就把他放在“高教”之列，以示尊重。
　　他的办公桌虽是小点(学校只剩下这一张)，他擦洗得一尘不染。桌子上，简易书架摆满书，瓶子里插着鲜花，从作业堆里探头张望，玻璃下压着名人警句箴言，玻璃缸里鱼影闪动，那是他又上自然课的器皿，鱼是学生从小溪为他捉来的。办公桌是他心灵的园圃。有时，他从花束后急速地投向田老师一瞥，她忙得头也不抬；他多希望田老师能欣赏他的雅趣啊!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那是宝贵的分秒啊!但是她的座位常常是空的，身影离不开班级。
　　项前舟一天紧张得象一架运转的风车：这一节拿起大毛算讲九九归一，下一节朗读课文，有节闲堂不是批改算草，就是批改语文作业，还有一大堆作文等着他，还要一一找学生谈心，还要逐个家访。还有个别生，还有学习落后的学生，他性情急燥，又缺乏教学经验，遇到讲多少遍也不会的学生他就气得要冒火。对于小淘气，他更是没有办法，找来谈话，他讲了半天，学生只是一声不吭，他气得不吃饭，下学也不让学生回去，有时对学生还有“小动作”，这是教师最无能的表现!有的家长来校兴师问罪，他又不会应付，幸而有别的老师解围……唉，教师同行们，你们也都经历过教学生涯的开始阶段吗?难熬的阶段。
　　尽管是这样，他还是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这是他向往多年的工作啊!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智，象鸟飞翔在蓝天里一样美。
　　上官老师和他相处半月之后，当众宣布：小项的文学水平比高中生高，他的说话不忌生冷，使得他原来的学生高中生章飞的脸有一朵阴云掠过……
　　啊，那时的精力有多么充沛啊!真象八九点钟的太阳喷射出无穷的热力。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阵阵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清脆的童音，从教室的窗户飞向白莲花般的云朵，谁在前面挥手教歌，是他，这个学校缺音乐教师，他过去自学的音乐知识有了用，会排谱爱唱歌有了用；操场上的黑板报出学雷锋的专刊，谁画出青松，是他手执色粉笔，小时做画家的理想没有实现——他成了孤儿买不起纸和笔了，但是却有本事写黑板报，在工厂在果园他也曾施展过这份才能。
　　他对工作富有热情，但也有显示自己的成分，二十三岁的他是很肤浅的啊!
　　他整天忙碌，早晚又要学习，闻鸡鸣而起伴繁星而睡下，但是他不觉得疲倦，特别是总觉得那双明眸频频地向他投来盈盈流水冲激得他的心灵发出更大的“电力”
　　傍晚看书累了，他就坐在槐树下看满天晚霞，吹起口琴——伴随他多年的心爱之物。他也学弹风琴、手风琴，音乐旋律是美的，生活的旋律更是美的，归来哟，青春的年华。
　　那时他生活在美之中，遥望天上的彩云明月，怎么能注意脚下有绊脚的石头，有坑人的陷井呢?然而，工作与青春，底底确确是美丽的。
　　他又作班主任又兼科任，还帮助学校搞宣传，他的革命干劲他的钻研业务的精神，得到了校长的表扬，在全校的会上；原本他对党员校长是敬而畏之的，这时倍感亲近。
　　项前舟准备了一个本子，皮上写着“教育札记”。他用工整的字体写到：不再是抽象的花朵了，不再是远远的一片花了，是具体的花，这株花和那株花不同，五十多个如花的儿童!我逐渐看明白了，竟有五十多种不同的性格，颇有趣味!而在这一个教室里，五十多个不同个性的儿童，为什么各具特色，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学过教育学、心理学的我，还真是弄不明白……
　　没有教书实际经验，没有进过师范学校，班级情况不同，老师教风不同，还是靠自己摸索吧，回想自己儿时，回想念小学时的情景吧。
　　脑子里出现了小黄雀与老乌鸦，那画页也一页一页在记忆中复活了，小黄雀贪玩白白度过春天度过夏天，秋天落叶了也不着急，好心的乌鸦劝告她：该天天叼草絮窝了，小黄雀一拨弄脑袋，不急不急，又玩去了，冬天到，北风怒吼，小黄雀冻死在树下……现在看，乌鸦应该把冻坏了黄雀抱入巢中，才符合团结友爱精神。不爱劳动不学习我们大家不学他!不学谁呢?是小蝴蝶，要学蜜蜂采蜜忙……还有谁呢，学蚂蚁，上小学看过的动画片此刻栩栩如生出现脑际，歌，是在音乐课学的，戴眼镜的马老师在黑亮亮庞大的钢琴后叮咚叮咚弹着，是的，要给学生讲故事，要开展丰富多采的活动。
　　教室一片光明，有着明丽眼睛的女教师向学生输送知识，项前舟捕捉了灵感，想写一首诗……
　　可是眼前的情况也不象诗歌那般美妙。
　　田若凤教了好几遍，这几个被留下补课的孩子还是不会。
　　那个有着灵活大眼睛的孩子，手老不停地摸前摸后，东张西望，没有一分钟消闲，田若凤说：“这孩子不笨，就是课堂上注意力不能集中，”那时，年轻的教师还不懂得什么叫多动症……
　　“8+8得于12”，那个有着细眼睛的小姑娘，老抢着回答，一次也不对……
　　“8+8……嗯13吧，老师对不?”迟迟疑疑总是最后回答的这个胖胖小姑娘，有着一双杏核大眼睛，长得倒挺好看……
　　还有拖鼻涕的，显然家长提前送上学来了；还有穿着破旧衣物，一手拎书包一手拎麻袋的，那是下学要到秋收后的地里捡剩的孩子，不用问，那是多子女家庭，要分担家庭经济重担。
　　项前舟在旁边看着，看着这些8+8等于16都说不上来的孩子，既感到可笑又十分焦急，要是他的学生他早就发火了，但是田若凤仍象水滴穿石头那般有耐心有毅力。
　　费了多大劲啊!田若凤拿出抽屉里的染色的小木棍，废弃的算盘珠子，圆溜溜的小石子——这里河谷有许多美丽石子，叫沧浪石，学生再加上自己小手指，终于明白了，顶前舟心疼地看到，田若凤秀丽的前额沁出细小的汗珠……
　　该休息了吧!该让学生放学了吧，还要补习语文，我的天!可那有什么，不就是拼音嘛，项前舟看到田若凤把拼音卡一张一张拿出来，天哪!这些孩子，算术不行，没有灵头劲，记忆力还这么差，明明是d，这个小东西喊“玻”，那个小家伙念：“坡”，那个瞪大眼这个瞪小眼，项前舟看田若凤脸上浮出倦意，就要替换她，她摇摇头，在小黑板上写上dbpgq,态度更加温柔，声音虽嘶哑吐音清楚：“得、玻、坡、哥、欺，”接着把汉字又写在拼音文字下面用朗诵声调说：“找这几位哥兄弟的特点，小朋友们!”
　　亮晶晶的小眼睛都盯着小黑板。
　　“玻象6字”有个小男孩兴高采烈喊道。
　　“对喽”田若凤拉长声洋溢着欢喜夸道。
　　“哥和欺(g、q)象9”
　　“对喽”
　　学生们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跑出办公室，田若凤已满脸倦意，可她不和学生道声“再见”却跟学生走了出去。项前舟知道，那是要把小学生送过屯外小水沟，她才放心。项前舟也跟着去了，说看看小河流水。
　　往回走时，项前舟老是想扶着病体虚弱的田若凤，也闪过背她的念头，但是他不敢，他总想帮帮她，怎样办呢?突然灵机一动，编个口诀不好吗?b象6、q象9，gg出弯拉你的手!
　　教育工作真不容易啊，他当了一个月□□才有切身体会了。他侧身看了看凤，低年级老师更不容易啊，这么费劲啊!他说：“低年级打不好基础，中高级更不好办了!”他想到自个班那几个差生，这位才子对低年级老师如此理解夸赞，使田若凤的心向他又靠近一步。理解才是爱，关系一寸寸近……。
　　每天放学后，项前舟边批改作业，边饶有趣味地看田若凤补课，他觉得好似一幅画，象美丽的鸟儿在给幼雏一口一口喂食，象一位小母亲给孩子哺乳……真的，她真象一位小母亲，多么温和多么有耐心，不管学生怎么淘气，她都亲切微笑着，不管学生怎样笨，她都不厌其烦，把着手教。
　　从田若凤身上，他想到了自己，教书有一段日子了，把握课本他并不困难，问题是他不懂如何去教，看似那么简单的知识，有的学生就是学不会，学不会，天性急燥的他，就要发火，一发火一训斥，学生就更懵，越懵就越不会，越不会他就越急，他一瞪眼，女孩就抹眼泪，男孩就扭过头……他很羡慕柳英的班级，学生挺腰板倒背手坐着，目不斜视，一个个好象纸盒里摆得整整齐齐的玩具人、小木偶……柳英告诉他，对学生要严加管理。
　　他学习柳英“经验”，对学生横眉怒目，于是师生关系紧张了。他对小班长要求最严，你是一班之长，应该是遵守纪律的模范，他忘了前任班主任让这爱动的小胖子当班长，正是为了束缚他，可这招并不灵。有一次项前舟见他又搞小动作，叫起来罚站，他就是不站……从此以后小班长带一帮人反对项老师，地不好好扫，玻璃不好好擦，把笤帚放到门上，他一推门正好打在他的头上，以示处罚他——学生讨厌的老师……
　　田若凤告诉过他：“别看小孩小，心里有数，他们一旦信任你，打开心扉，可丰富了……，学生爱你才会向你袒露心里的一切，才会听你的话”……
　　从田若凤身上，他终于明白了，让学生尊重你信任你这位教师，你首先向他们奉献真诚的爱，象母亲一般无私的慈爱，他承认他对学生缺少这种母爱。他明白了不论你是男性还是女性，你作一个教师首先要具有这种纯真的母爱，还要有教育素养。

　　第五章溶溶月色照双影

　　溶溶月色，笼罩校园；一扇窗内剪下俩人的身影。一位挺拔一位秀师今生头次进教室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