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是百年身》衣露申1981

4、年少不知春衫薄

　　教室外是篮球场，篮球架的旁边是一棵不知年岁的老槐树。风一吹，一穗穗的槐花坠落，间或会有些花瓣吹到教室。夏辛行拿起嗅了嗅，又摇头。不，不是槐花。他记得那种香，淡且持久，却不是槐花的味道。
　　夏辛行，夏辛行。
　　同桌用肘子打了一下他，他才茫然地站起来。讲台上的老师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无奈地叫他坐下。定了定心神，夏辛行发现笔记本上全是香雪海的名字。潦草的，工整的，柳体的，颜体的，他居然写满了整整一页。
　　唰地一声，他撕下这一页纸，捏破，撕碎。带着些许恨意和恼怒。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听说这次电视大赛也有香雪海。
　　全校只有5名选手。她凭什么参加？
　　听说她们班主任力荐的，长得好就是吃香。
　　……
　　余下的话，夏辛行已听不进去，他有些雀跃。该以什么样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云淡风轻的？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故作镇定的？你好，我是这次比赛的队长，我叫夏辛行。
　　还是装作根本不认识？
　　但无论如何，夏辛行都有些高兴，因为他们又要见面了。

　　刚走进办公楼的时候，夏辛行就被冲出来的身影撞了一下。还没回头辨认，他的鼻尖就传来一阵熟悉的淡香。下意识地，他追了过去。
　　你为什么跟着我？
　　你怎么了？
　　她的神情有些异样，脸红得不正常。胸口激烈得起伏，像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夏辛行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不，这不是香雪海。他看到的他听说的香雪海都不是这个样子。她不羁，她骄傲，没有谁能撼动她脸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表情。
　　你有烟吗？
　　夏辛行摇了摇头。
　　她转身朝小卖部走去。
　　他跟着她，十步的距离，不多不少。沉默，却没有一丝犹疑。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样的跟随竟是一生。他与她永远隔着十步的距离。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代表着什么吗？
　　她终于打破了沉默。此时的他们坐在老槐树下，她的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几片花瓣。他伸出的手又在半空中顿住。暮色渐渐地显出烟头的光亮，一明一暗，一吞一吐。他觉得有些呛，但又自持地不出声。她的脚下，有了三个烟头。烟身是光洁的，可烟头上有圆形的图案，呼吸间带着橘子的味道。三根烟之后，她打破了沉默。
　　他有些心惊，有被看破心事的惶恐，又怕是她道破自己的心事。
　　熟悉的表情又浮现在她脸上，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们都说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啊？喜欢像看婊子的眼神一样看我吗？
　　他从未觉得婊子两字竟如此刺耳。
　　为什么男人都那么无耻？还为人师表？
　　他的脑海里晃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原来，她说的是他。
　　所谓的老师也不过是男人，有七情六欲，也有遮掩不住的小人之心。他侧过头，这时才发现她校服上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扯落了两颗。他终于了然，想把她手上的烟掐灭，可伸出去的手却只摸到了烟盒。他尴尬地摸出一支烟，有橘子的清香，点上后，他的肺剧烈地疼痛，咳出的眼泪恰好遮住了自己的心痛。
　　我走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看着他。
　　夏辛行。
　　他没有起身，指间还有半截没有燃尽的香烟。她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