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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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立朝不过二十五年，开朝太/祖姓宋，尊讳嘉彦，正是今上的父亲。
太祖驾崩时，今上年不过十一，即位至今七年有余，虽亲政不久，雄心强势却颇肖其父，十三岁平定淮南叛乱，十五岁击退北羌，十六岁收复前朝乱党群聚的新野、益楚二地，终于一统天下。
绵延五百余年的七大世家，因这一场祸及天下的刀兵之乱受损严重，虽底蕴犹存，势力却大不如前。
加上先帝打江山时并不怎么优待世家，反而着意削弱世家力量，重用根基不深的平民百姓、或是贫寒书生，以致大周初立时，太/祖身边聚集的大部分不是世家子弟，而是从平民之中拔擢而出的文人武将。
这些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自然构成了太/祖朝堂的中坚力量，至于那些不得已而选择投靠的世家，却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在世家力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太/祖与其首席谋臣玄清先生力排众议，推行了“投牒自举、分科取士”的科举制。
从一开始的低调试点到推行天下，其间不过短短三载，其聚民心、安地方之效清晰可见，先帝在位十余年，一直坚持不懈推行科举、大力提拔寒门士子，乃至今朝，不少寒门士子已在朝堂占据高位，愈发削弱了世家在朝中的比重……
七大世家为求生存，不得不做出一定妥协——比如送世家女入宫伴驾。
先帝的后宫中，文慧皇后出自郦州赵家，虽只是旁系嫡女，却知书达礼、才学不凡，如今的后宫宫规，便是她与王蕴贞大家共同拟定；
静惠皇贵妃却是信阳王家嫡系长女，可惜她命不够好，虽为太/祖诞下一双子女，却芳华早逝，没能让流着一半世家血脉的八皇子登上帝位……
今上后宫中的一后三妃，王皇后也是出自信阳王家，论辈分还得称先静惠皇贵妃一声“姑姑”；淑妃则是德州刘家的旁系，却是与先佳懿皇贵妃同出一脉……
许是为了平衡朝堂，大将军司徒青之女便封了贵妃，礼部侍郎魏泰春之女封了从二品魏妃。
如今王皇后已诞下嫡皇子，贵妃随后诞下皇长女，淑妃、魏妃也接连传出喜讯，某种程度上来说，今上倒是公平公正得很。
雍华七年四月末，慈寿宫皇太后传下懿旨，为充实后宫、替皇家开枝散叶，五月中旬将进行秀女采选。从五品以上官员之女，芳龄十五到十八之间，方可进入采选之列。
除此之外，七大世家出身的贵女，即便父辈并不在朝，也都拥有直接参选的名额。
这是今上即位以来的第一次采选，竟是堂而皇之将世家贵女列入“宫妃”候选人之中。而先帝在位期间，世家贵女从未进入采选之列……
采选的消息早有传言，意欲参选的各家贵女自是精心准备，如今祝太后明令一下，各种宴会、笄礼、诗会、文会之类的场合，贵女们的身影频频出现，自然也传出了各种美名。当然，弄巧成拙、闹出笑话的也不少，这方面自然是各显神通，看谁更胜一筹了……
美名之一赵彩蝶，工部尚书赵怀之女，温柔贤惠、持家有道，自生母病逝后便接掌府内中馈，至今四年亦无差错，与之接触过的当家夫人俱是交口称赞，是难得的冢妇人选；
美名之二李清蓉，户部尚书李襄义之女，貌若天仙心性纯善，喜好打抱不平，每每救人于水火之中，被赞为仙女下凡……
然而这其中名声最盛的，却是丞相钟良之女钟慧芸。
钟家大姑娘初初及笄却已声名鹊起，她聪慧过人、才华横溢，远胜早有才名的司徒贵妃；
她驭下宽厚张弛有度，比起赵姑娘丝毫不差；
她及笄当日还有高人批命，说她“命格贵重，雏凤清声”！
这前两位比较对象暂且不提，这“雏凤清声”一词，可不就直接对上如今稳坐凤位的王皇后了！
她是雏凤，那王皇后是什么？老凤么？
这么贵重的命格，意思是她有资格取代王皇后、正位中宫吗？
一时消息传出，整个临阳城都沸腾起来，明面上谁都不敢妄议皇家之事，背地里却是流言蜚语沸沸扬扬，禁都禁不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丞相府，尤其是家中有贵女待选的——钟家大姑娘既有如此命格，一旦入宫，可不得直上青云、以便日后正位中宫？
如今凤位上的那位，可是信阳王家的嫡系嫡长女，其父更是当朝太师！
七大世家虽然势力受损却底蕴深厚，采选之时传出凤命流言，直指栖凤宫，莫非钟家想要硬抗？
钟慧芸这“雏凤清声”的命格，很快在所有人的推波助澜下，传到了帝后耳中。
王皇后与三妃的反应暂且不提，雍帝却是面带好奇地直接去问当事人……的父亲。
御书房对奏的时候，雍帝忽然对家中有女初长成的丞相，提起了耳闻已久、却不见其人的钟大姑娘。
钟良乍然听到问话时，面上还有些茫然。面对其他同僚各种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表示什么命格贵重都是谣传，高人批命更是子虚乌有，至于才华横溢之类的话，也只是长辈们对喜爱小辈的抬举，不必当真……
他是真不知道批命的事。若是知晓，定然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知晓！
此时这雏凤清声的命格，对钟慧芸来说不亚于催命符！
且不说王皇后出身世家，对外表现得贤良淑德、很有母仪天下之范，她虽比今上年长一岁，却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无病无灾，还有嫡皇子傍身，凤位坐得稳稳当当，轻易不可能让贤……
这雏凤清声之言，究竟是在暗示皇后这“老凤”荣华已逝，还是公然表露出自己取而代之的野心？
皇后以世家为依凭，虽受损伤却底蕴不浅，常人根本难以撼动，连大周皇族都让其三分，更别提她一个丞相之女了！
强自镇定解释了一通，却没能得到圣上的认同，其他同僚更是将信将疑，各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瞟来瞟去，直让钟相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不过他身居高位已久，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许多时候外露的情绪都是刻意表现给某些人看的——此刻他心中虽有些暗恼，面上却是一副憋屈无奈却难以辩解、只能按捺情绪的样子，让人看个乐子的同时，对他的不知情也信了几分。
议事结束走出御书房时，即便同僚们各种暗示调侃，钟良只作出一副看似无辜、实则敷衍的姿态，老神在在的模样，倒是叫人暗自气恼的同时，又不好强行探究下去。
……直到踏入丞相府，钟良才变了脸色，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大袖一甩，径直去了正院。
匆忙迎上去的管家见状不敢多言，闷不吭声跟在后头，存在感近乎于无。
钟夫人何氏正为高人批命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而忧心，见迈步而入的钟相面色难看，心下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起身相迎，一面吩咐侍女送上茶水，一面温声细语道：“老爷下朝回来了？怎么脸色不大好，可是出什么事了？”
钟相冷着脸坐上主位，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面色微缓，直截了当地开口：“批命一事，夫人不若解释一下？”
“批命一事……”何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瞬间惨白了脸，急声道，“老爷，可是朝堂上有人提起这事了？”
“可不止是有人……是圣上亲自过问了。”钟相冷哼一声，颇为讽刺地感叹道，“你生的女儿，命格贵重、雏凤清声……倒是很有福气！”这话若是平时感慨也就罢了，放在眼下的情境，再看钟相的脸色，可不是什么褒赞之言！
“老爷！”何氏见状心下微凉，心思百转间，忙解释道，“批命之事，芸儿是无辜的！定是有人刻意造谣，想要阻拦芸儿采选入宫、想要陷害丞相府！”
“是否刻意尚未可知……”钟相闻言略一沉吟，情绪莫辨地道，“你且说说，这批命从何而来？”
何氏迟疑了下，匆匆权衡了下利弊，如实回答道：“芸儿及笄当日，有一无名老僧登门，说是远远观望到丞相府红光正盛，将出贵人……妾身一时好奇，便令人带他来见……”
说到这里，她不免吞吞吐吐、言辞闪烁，酝酿半天，只道，“芸儿的批命便是他说的，据妾身所查，他可能便是那神秘的游方僧人——清净禅师。”
钟相闻言面色微冷，微带愠怒地接口：“你不甚确定，所以浴佛节又去了慈云寺？”
“妾身并无此意！”何氏急声辩解，对上他仿佛看穿一切的视线，又忍不住低下头去，低声解释道，“芸儿自小聪慧伶俐，于诗文一道才华远胜男儿，岂不闻有慧极必伤之言！如今采选在即，妾身心下不安，这才想去慈云寺求佛祖保佑……”
钟相深深望了她一眼，并未就此问题纠缠不清，只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问：“那批命一事，究竟怎么传出去的？”
虽然钟慧芸入宫为妃之事他们已有默契，但采选之前传出这种流言，简直诛心之举！
先不探究这批命究竟是真是假，这种流言之下，无论帝后还是其他妃嫔，甚至权贵人家，都不会留下好的印象，即便芸儿成功封妃，以后的路也会艰难许多！
“尚未查出结果……”何氏迟疑着回了一句，又略带困惑地补充道，“此事本该只有妾身与芸儿知晓，还有那游方老僧……那老僧若是有心传扬此事，也不必等到现在；我与芸儿知晓轻重，更不可能把批命之事泄露出去——
更何况，不过短短三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私下里还不知怎么编排芸儿，幕后定然有人作祟！只不知是何方势力，竟然下此狠手，显然是要断了芸儿的青云之路啊！”说到最后一句，她气恨交加，眼睛都红了。
钟相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什么，沉声问道：“慈云寺之行，你去问过住持了？”
“并未提过。”何氏下意识摇头否认，“批命之言事关重大，妾身哪敢轻易泄露？”顿了顿，她似有所悟，猛地抬眸看向他，“对了，妙因大师佛法精深，会不会也看出来芸儿命格不凡了？”
妙因大师可是世家出身，虽皈依佛门，血脉之连却无法斩断，若是他看出什么来，暗地里跟世家透露一二，也尚未可知……若当真如此，那岂不是她这个当娘的害了芸儿！
思及此处，何氏又是愤恨又是自责，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钟相打断：“够了！”
到嘴的话憋了回去，何氏不免疑惑又委屈，急急唤了一声：“老爷……”却见他挥了挥手，只得暂时住嘴。
“夫人，妙因大师，佛法精深、德高望重，不会妄言此事，你莫要再提。”钟相叹了口气，面色多了些许冷意，见她还想再说，他直接开口道，“事关重大，你们都别再插手了，我去处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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