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因酱

6、第 6 章

　　一直都没有机会还给她。

　　周末一晃就过去了。
　　周一清晨的学校小花园里，坐在长椅上的少年，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是七点四十分了，校园广播依然在播钢琴曲。
　　他茫然地托住下巴，看看手里那封已经被透明胶带粘好的信。

　　周一的午休是风纪小组的例会时间。
　　虽然到得晚，夏悠悠还是来了，戴着只大大的医用口罩，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走进阶梯教室。
　　她坐到讲台上开了对讲机，把口罩摘下来，唇色苍白，声音带了沙哑，被音响放大，才不那么虚。
　　“抱歉，我今天有点感冒，就用这个给大家开会。”
　　教室里安静下来。

　　季节交替，流感高发，夏悠悠也中了招。
　　她请过一上午的假，挂了两瓶水，刚吃过午饭就赶了过来。
　　夏悠悠翻开笔记本，把上周的工作总结了一遍，进入了正题。
　　“本周四开始期中考试，针对作弊问题，大家有没有好的想法？”

　　学校的保送依据，很大一部分来自高中三年期中期末考的成绩评定。经过上次的新闻事件，作弊已成了学校的高压线。
　　据说这次的防作弊措施能跟高考的级别有的一拼。但这不够，学校还要求风纪小组同时做好思想宣传工作。

　　夏悠悠的思绪有些飘忽，可能是吃了药，她没法集中精神，漫不经心地听着几个小组成员发言，目光无意间就扫过了阮宥。
　　他依然坐在有阳光的位置，那张脸就像是玉琢出来的。
　　上周五发生的事，到现在还让她摸不着头脑。

　　“组长，组长？”有人叫她。
　　夏悠悠醒过来：“嗯？”
　　上次是阮宥神游，这次倒换成她了。
　　“对不起，刚才说了什么？”
　　叫她的女生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可不可以发起横幅签名活动？签不签全凭自愿。”
　　“我觉得很好。”夏悠悠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条。

　　“那宣传就用表情包好不好？这个比较有趣，让人印象深刻。”又有一个人提议。
　　夏悠悠又记了一笔：“很不错。”
　　虽然状态不太好，会议却很顺利地开了下来。散会后，她坐在讲台前休息了一会儿，翻了翻笔记，有些昏昏欲睡。

　　这里是个适合午睡的地方，尤其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夏悠悠一趴下就睡得意识全无，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她才坐起来揉揉眼，教室里一片昏暗。身上多了件衣服，夏悠悠扶住滑落了一半的衣角，是大号的校服。
　　所有的窗帘都被严严实实拉上了，挡住了耀眼的光线，她睡梦中毫无知觉。
　　教室里还有别人在吗？

　　夏悠悠四处看看，就看到了坐在教室角落里那个托着腮发呆的少年。
　　他的校服披在她的身上，只穿着件白衬衣，单薄的身形清灵出尘。
　　刚想叫他，自己先打了个喷嚏。
　　阮宥被这一声“阿嚏”惊到，投来了目光。

　　“是你拉的窗帘？”夏悠悠睡了一觉，感觉头不再那么沉，只是嗓音还是哑哑的。
　　不过，这是一种动听的沙哑。过于干净的声音总显得平淡无奇，加一点其他的内容便能生动起来。
　　原来，夏悠悠在她读高中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嗓音了。
　　湿漉漉，毛茸茸的，像小动物带着倒刺的舌头，又带着自相矛盾的冷淡，撩得人心痒痒的同时，把别有用心的嫌疑撇得一干二净。

　　阮宥点点头。
　　夏悠悠吸了一下鼻子：“谢谢。”
　　她站起身，把他的衣服抱在手里，走向他：“快穿起来，别跟我一样感冒。”
　　阮宥顺从地接过去套在身上，她说：“去上课吧。”
　　衣服上若有若无地留下了她的味道，淡淡的护手霜香味。
　　夏悠悠回到讲台拿了自己的东西，看他脚步还迟疑着，又催了一下：“走吧，快上课了。”

　　她推开门时，阮宥跟了上来。
　　两个人并肩往教学楼走。
　　阮宥的手放进外套口袋，那封信还躺在里面，信纸不太平整的手感挠着他的指腹。
　　夏悠悠还是问了他。

　　“阮宥，那天，你和项明旻要做什么？”
　　周边的空气顿时变得又暧昧又耐人寻味。
　　问完后她想起来，是不是应该顾及一点他的感受，还是换一种迂回的问法。
　　“那本书……是送我的吗？”
　　阮宥总算有了回答：“嗯。”

　　“是谁送的？项明旻？”夏悠悠想到那个轻浮的男生，如果他送自己别的东西倒是不奇怪。
　　但保罗·策兰这么冷门的诗人，怎么会像是出自他手呢。
　　阮宥摇摇头：“不是。”
　　那么，还能是谁。
　　“是你呀。”夏悠悠笑了笑。
　　阮宥的种种不确定性让他看上去分外神秘，可能，他身上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怀疑。
　　所以，他还没说话，她就补了一句：“诗集不错，我很喜欢策兰的诗。”

　　那一刻阮宥愣了愣：“真的吗？”
　　“真的。”
　　已经往外拿了一半的信，莫名被他塞回去。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到了教学楼脚下，夏悠悠说了句：“我走这边。”
　　阮宥的教室离另一边楼梯更近，他站住：“嗯，再见。”
　　“考试加油。”夏悠悠转身走了。

　　还是没给。
　　又因为期中考试，奥数集训暂停一期。
　　再见面，要等到下周一。
　　周四开始考试，阮宥起床后吃了早餐，家里做打扫的阿姨匆匆走过来：“阿宥。”

　　“怎么了，孙姨？”
　　孙姨递给他一团皱巴巴的东西，神色局促不安：“对不起，阿宥，我帮你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检查口袋，把这个也一起洗了，这个要紧吗？”
　　阮宥本能地一摸自己的口袋，这件校服不是他先前穿的那件，那一件被洗掉了。
　　他接过湿淋淋的纸团，手心冰凉凉的一片，抬眼看孙姨，她满脸都是歉意。
　　“不要紧，您去忙吧。”阮宥只能朝她笑一下，示意她别放在心上。

　　等人走后，他才叹了口气，看着那团纸，有些六神无主。

　　高一还没分班，周四和周五足足考了九门课。
　　阅卷老师们在周末加紧批出了成绩，周一上午，高中部的告示栏贴出了排名。
　　夏悠悠挤在人群后，努力踮起脚，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
　　许蕾拉自告奋勇地钻进去，又挤出来，兴奋地告诉她：“悠悠你好棒，你是全校第一，而且英语考了满分。”
　　“作文没扣分啊？”夏悠悠呆了呆。

　　“走走走，请我喝奶盖。”许蕾拉兴奋地拉着她就走。
　　夏悠悠却挪不动步子：“哎……”
　　“还要看什么？我把你成绩都拍下来了，想看我这里有，快走啦。”
　　她却还是一步三回头。
　　不只是想看自己的分数而已。

　　阮宥的排名还是老样子，后来的午饭时间，她趁人少又去看了一遍。
　　物理分挺高，比夏悠悠还高五分，但偏科是硬伤，英语又创新低，五十八。
　　她在告示栏前站了一会儿，便去了食堂。

　　中午的小组会议比前两次热闹。
　　因为叫来了高中部每个班的文艺委员。
　　期中考试过去，学校要求开始准备元旦的文艺汇演，这件事也让风纪小组揽了下来，由此看来，风纪小组的学生会属性已经很明显。

　　夏悠悠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她没再用讲台的话筒，直接跟大家坐在一起，清了清嗓子，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在阶梯教室里回荡。
　　“谢谢大家的时间，今年的元旦文艺汇演已经开始向每个班级征集节目，请大家领了表格，填写完毕后，本周五之前交到我这里。”

　　表格分下去，依次往后传。
　　传到阮宥手里，他拿了一张，递给旁边的女生，那女生朝他粲然一笑。
　　5班的文艺委员，好像就是柏可，那个从初中开始就每天带妆来上课的漂亮女孩。
　　许蕾拉日常吐槽屡屡提到名字的女生之一。

　　夏悠悠收回目光之前，看到柏可嘟起了水汪汪的唇，手指牵住阮宥的衣袖，撒娇似的拽了又拽。
　　她当时应该是没放在心上的。
　　照常把会议主持完毕，作为一个高一新生，在一群学姐面前，也丝毫没有怯场。

　　放学过后，却拉着许蕾拉在学校附近的饰品店里留了半天。
　　“咦，你平时好像不太用这种东西嘛。”许蕾拉看到她拿起了货架上的一支润唇膏，感到很新奇，那唇膏是带点红色的。
　　她自己也一怔，随即轻描淡写。
　　“偶尔也想用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