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因酱

4、第 4 章

　　“诶，他们已经和好了吗？都坐一辆车回家了。”
　　车刚开走，徐萌就发表了自己的疑惑。
　　两节课前，从教室外闹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确实是他们两个没错吧？
　　男孩子之间的友谊还真是奇怪。
　　“哇哦，相爱相杀吗？”蒋思甜忽然也觉得很带感。

　　只有夏悠悠没说话，她们反而期待她能说点什么来，毕竟，刚才车开过去的时候，项明旻是开窗跟她打了招呼。
　　“悠悠，”蒋思甜旁敲侧击问，“项明旻是你们班的，对吧？”
　　夏悠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一抬头：“车来了。”
　　蓝色的巴士顺着夜色开进站，晃晃悠悠地停下。
　　也就是这么巧，正好截住了话题，没了八卦的机会。

　　三个女生挨个上了车，后面还有两排空位，夏悠悠独自坐了一排，让她们两个同座。刚一坐稳，她就看到窗外有个瘦长的影子在追着车跑。
　　夏悠悠高声喊了一下：“师傅等一等，后面还有人。”
　　车应声停下来，男生腿长，不一会儿就轻松追到车门前。上了车后连个气都没喘，呼吸平缓地刷了公交卡，跟司机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走到一旁握住了拉环。
　　蒋思甜看清他的脸，便戳戳身边的徐萌。

　　“江赫！”徐萌一看到就叫他。
　　喊了两声，男生才听到，循着声音看到她们，笑了笑。
　　江赫是夏悠悠班里的班长，也是每周参加集训，跟她们坐同一班车回家，经常能遇到。
　　“这边还有位子，快来。”蒋思甜指指身后，夏悠悠正好伸出头，与江赫打了个照面。

　　江赫跟夏悠悠一样，进校以来就开始参加奥数集训队了。
　　学霸分为两种，一种先天不足，但是勤能补拙的，还有一种是天赋与勤奋并存的。江赫属于后一种，因此，他的成绩在集训队里都算得上相当优秀。
　　更难得的是，他的长相也如同他的成绩一样漂亮，各科都很均衡，最短的那根木板对他来说简直不存在。命运的宠儿也不过如此。

　　夏悠悠挪到窗边，给他让出了位置。
　　“这次的试卷，有点难。”坐下后江赫扭头跟夏悠悠说了句话。
　　夏悠悠安静地点头：“嗯。”
　　“不过，你解那一道题用的方法，真的很巧妙，是怎么想出来的？”
　　夏悠悠意识到他夸的是阮宥教的那题：“其实，那不是……”
　　“不是什么？”江赫微微一笑。

　　她不愿意冒领本该属于别人的夸奖，可是阮宥又让她别说出去，夏悠悠犯了难。
　　江赫看她好像不方便答，也能理解，毕竟学校里偷偷找补习班和家教的学生，不在少数。于是换了个话题：“我看到沈老师把新来的同学安排到你旁边了。”
　　说的就是阮宥。
　　“……嗯。”
　　“没关系吗？”
　　一句没来由的问话，让人一头雾水。
　　“嗯？有什么关系？”

　　“他前几天跟人打架才被通报批评，这个人好相处吗，有没有欺负你？”江赫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夏悠悠这才反应过来。
　　经过跟阮宥短短两次碰面，寡语而神秘的天才学生的印象已经深深种入脑海。可在别人眼里，阮宥还是一个问题少年。
　　夏悠悠忍不住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他挺好。”

　　“真的？”江赫很意外，“你别勉强，要不要，我让沈老师把我跟他换个座？”
　　“不用，真的不用。”夏悠悠婉拒了他的好意，“沈老师让我帮助帮助他来着，他人很聪明的。”
　　江赫不由地蹙了眉，没再说什么。
　　沈老师是不是太偏私了？

　　又一个清晨来临，七点半一到，校广播站准时播起了舒缓的钢琴曲。
　　夏悠悠的声线明亮而饱满，念着北岛的诗，那是他最著名的《回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苦水注入我心中／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早晨的广播节目内容，在从前是空洞的歌颂青春，自从夏悠悠接手后，就变成了文学作品朗读。
　　这个时间到校的人还很少，校园里不见几个行人，只有一些早起的住校生能听到。因此学校也不过多干涉夏悠悠会读些什么。

　　越过一排排常青树，教学楼旁小花园里的一张石凳上，安静地坐着个少年，正一动不动地认真倾听。
　　项明旻抱着本书，绕到他身后，冷不防地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阮宥没受到惊吓，其实早就看到了他：“吵死了。”

　　“你每天都这么早来学校？”项明旻好奇地在他旁边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你不是吧，就为了听广播？”
　　阮宥别过脸：“我爸让起这么早，来背单词。”
　　“那你单词呢？你连张纸都没带。”项明旻毫不留情地拆台。

　　阮宥回头看他一眼：“你手里拿的什么？”
　　见过项明旻拿手机拿平板拿PSP，拿书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噢，这个，我跟你说！”项明旻激动地把书的封面展示在他面前，“我今天来得早，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们班的班长偷偷摸摸把这本书放在了夏悠悠的抽屉里。”
　　深蓝色的封皮上写着《保罗·策兰诗选》。

　　“你们班长？”阮宥拿过那本诗集，有些愣神，“别人的东西，你怎么能拿过来……”
　　“那小子有问题啊，鬼鬼祟祟送这种书，谁知道安的什么心？”项明旻一把把书抢回，“你怎么一点儿危机感也没有？人家长得贼帅，学习成绩也好。”
　　争抢间，一样薄薄的东西从书页中抖落，掉在了地上。
　　两个人都是一愣。

　　好家伙，真是小看了江赫。
　　项明旻捡起地上的信封，举起来对着太阳，想试图让阳光透过纸面，好看清里面的内容。
　　然而早上的阳光分外温柔和煦，半天照不出一个所以然。
　　他索性要把信撕掉，阮宥手疾眼快地制止。
　　“你干什么？”

　　“撕……撕了它啊，还好让我发现了，交到夏悠悠手里还得了？”项明旻理直气壮，昨晚这小子一看到他写的情书，不也当场给吃了吗？
　　阮宥不接他的茬，掰开他的手指，把信封拿回来，经他一蹂／躏，信封上已经出现了几道不平展的皱褶。
　　阮宥试着把它捋捋平整，夹回书里。
　　“你把它放回去。”他说。

　　“啊，为什么？”项明旻莫名其妙，“你想清楚，万一你的悠悠看到信，跟江赫在一起了怎么办？”

　　这时的广播里，夏悠悠已经读到那一句：“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经远去／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子般悲鸣的蝴蝶……”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我对她没那种想法。”阮宥说。
　　那种想法，叫做“非分之想”。
　　“没想法你还打我？还吃我情书？”项明旻感到很冤枉，“那你怎么不让我追她啊？”

　　其实不用他说，项明旻也能理解，这种事情，他心里头还是有点数的。
　　他们这种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怎么好去招惹那种认真上进的优秀女孩，招惹不成是不自量力，招惹成了，怕也只会毁了人家的前途。
　　只是阮宥这种区别对待太可气了，别人写的情书他就不吃，想没想过好兄弟的感受？

　　“你敢动她我弄死你。”阮宥把书往项明旻手里一放，走了。
　　项明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半天，闷声骂出个“操”。

　　项明旻追出小花园，四处环顾了一圈，才看到阮宥是朝哪个方向走，追了几步，看到少年停下了脚步。
　　是在等他？难道这人背后长了眼睛？
　　项明旻走过去，才发现，阮宥是仰起了头，在看楼上的人。

　　三楼的窗户那里，站着个女孩子。
　　白皙细长的脖子，巴掌大的小脸，亚麻色的头发。她整个人的颜色浅得快要融入了阳光里，笑容却无比清晰，只一眼，就能被她温柔的善意感染。
　　这扇窗是广播室的。
　　夏悠悠偶然看到了阮宥，把头上的耳机摘下来，朝着他笑。

　　他便停下脚步，目光腼腆地低了又抬。
　　夏悠悠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笑的啊。他平时也都是这么早来学校吗？
　　总觉得，自从遇到阮宥以后，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到处都有他，她总能注意到他。这种奇怪的现象，在心理学上有没有对应的学名？

　　这股朦朦胧胧的气氛，很快就遭到了破坏，项明旻一把推开了阮宥，占据了原本他站着的地方，代替他，跟夏悠悠对上了目光。
　　“早啊，书记！”项明旻蹦着跳着，手臂大幅度地挥舞，朝她问好。
　　夏悠悠“噗嗤”一声。

　　“早。”夏悠悠也挥挥手。
　　再看她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换成了另一种情愫，不再令人悸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