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因酱

16、第 16 章

　　窸窸窣窣的钥匙碰撞的声音响起，高高的铁栅门被打开。
　　孙姨在睡衣外披着件夹袄，提着手电筒出来接人。
　　“阿宥回来啦。”
　　“孙姨。”阮宥接过她的手电，“快回去睡觉吧。”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酒酿小圆子？”孙姨体贴人，总担心把孩子给饿着，他现在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这身高……可能还要再往上长。
　　这样的对话大概每天都要进行一遍，阮宥摇摇头：“不用。”

　　今天孙姨却往他脸上多看了几眼。
　　“怎么啦，什么事这么开心？”
　　阮宥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客厅的灯亮着，他换了鞋进去，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回来了。”阮黎安抬头，看到的是已经收敛了笑容的阮宥。
　　“爸。”阮宥走过去，他手底下管着上市的地产公司，平时工作忙得不着家，很少这个点气定神闲坐在楼下喝茶的。
　　面前的男人下巴一抬：“坐。”

　　阮黎安似乎也只是近来很少跟儿子交流过，难得有点时间，随便跟他聊几句。
　　“怎么回来这么晚？”
　　“今天有奥数集训。”
　　“那还不错，都进奥数队了。”阮黎安淡淡笑笑，“能跟得上吧？”
　　吃惊还是有一点的，知道这孩子聪明，但也没对他的学习抱过期待，他从小到大，升学确实没让人操过心，然而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地踩着线过。
　　如今居然混到了奥数队？

　　“能。”
　　阮宥回答后，又不经意地想起了夏悠悠。
　　加入奥数集训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事。

　　“听老张说，最近不让他接送了？”
　　“我坐了公交。”
　　“你自己愿意坐公交也行。”阮黎安点头，看着儿子却觉得不太对劲，好奇道，“我说话很好笑吗？”
　　阮宥的唇角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让人很费解，跟他说话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自己却没察觉到：“啊？”

　　阮黎安思考了半晌：“交女朋友了？”
　　沪外的校园恋爱，并不是敏感话题，反而稀松平常。做父亲的问一问，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没有。”
　　阮黎安看看他的眼睛，他倒是不会说谎。
　　于是，摆摆手：“嗯，去吧，早点休息。”

　　阮宥确实是不对劲的，起身一路小跑，跑到楼梯的拐角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一个趔趄，带着不小的动静。
　　努力保持了平衡的间隙，还没忘了笑。
　　阮黎安感到奇怪，伸头去看时，他已经几步跨上楼梯，没了踪影。

　　阮宥莫名其妙的开心一直持续到次日傍晚。
　　放了学，项明旻来教室找他玩，一看，这小子还在擦黑板。
　　“今天轮到你值日？”
　　项明旻问这话时，发现阮宥的同桌正坐在桌子上悠闲地嗑瓜子，一双筷子腿荡来荡去。
　　对方笑嘻嘻地替阮宥回答：“对啊。”
　　阮宥的同桌是个女生，也是个二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作派。

　　“你怎么还坐着，你也值日吧，不干点活啊？”项明旻一看她就来气，为自己的朋友不平。
　　同桌作无辜状：“我也想问啊，你问问小白杨，他把活都干了，地拖了两遍，我还能干什么？”
　　项明旻傻了眼，真的假的，这个人今天什么毛病？
　　但嘴巴还不饶人：“你不欺负他会死？”

　　“明明，少说两句，”阮宥回过头来，认真地说，“让着女生一点，没欺负我。”
　　“听到了没有？”同桌附和道，“好好跟小白杨学学绅士风度。”
　　项明旻虎着脸指着她：“瓜子给我收起来，把地弄脏了自己扫。”
　　“切，不吃就不吃。”

　　说话间，阮宥擦干净了黑板，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值日表上一一打勾签名。
　　“你找我什么事？”
　　“去看排练吗？”项明旻兴冲冲的。
　　听昨天去看了排练的女生说，那个中德班混血儿出现时，场面一度失控。闹得他也来了兴趣，想去看看这个传说中自带发光的大帅比，是不是能把阮宥也比下去。
　　顺便，捣捣乱。

　　“不去。”阮宥的回答跟预料中如出一辙。
　　毕竟，站在他的角度，谁会愿意去看夏悠悠跟别的男生站在一起，相对着念情愫横生的台词？
　　项明旻锲而不舍地拉扯着他，摇了又摇：“去嘛去嘛，你不想刺探一下敌情？”
　　正坐在一旁拿出小镜子补妆的同桌，听到这句，忽然来了兴趣：“什么敌情？”

　　夏悠悠吃过晚饭就去了舞蹈室。
　　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听说昨天米罗真的来了，而且今天还会来，于是提前来踩点的女生。
　　好夸张。
　　她一边说着“借过”，一边钻过人群，进了门。

　　离排练的时间只剩五分钟，夏悠悠环顾舞蹈室，除了袁老师和米罗，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她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不会也排不成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收不住，夏悠悠眼睁睁看着时间又过了半小时，还是不见米罗的影子，只看到袁柯气冲冲地走进来：“又是这样，临时才跟我说来不了，说什么真的对不起老师？没时间就不要答应加入。”

　　舞蹈室里的同学面面相觑，这一回袁柯真的是发了火。
　　夏悠悠不知所措了半天，试图走近她，安抚两句。袁柯自己深呼吸了两口气，忽然走向门口。
　　等着看男神的一群小伙伴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往旁边躲。
　　“那边那个，个子最高的男生，你过来一下。”

　　男生左右看看，意识到好像是在叫自己。
　　“就是你，你来。”
　　人群给他让出了一条道，那男生走进来。看清他的脸后，不光是老师愣了一下，连夏悠悠也愣了一下。
　　阮宥……怎么会跑来看热闹？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高一(5)班。”阮宥不明情况的同时，背后一阵窃窃私语。
　　“是吗？”袁柯反复回想，不记得自己去那个班找人时，见过这个同学，但她眼下没空多想，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我们在排练，你可以暂时代替一下男主角，走走位吗？”

　　夏悠悠还在愣着的时候，袁老师已经在告诉阮宥等会儿该怎么出场，要做些什么了。
　　就这样换了人？还是只是替补一次而已？
　　“那我们先试着走一遍，大家准备。”袁柯去关了门，把那些好奇的眼睛关在门外，不过这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门上还有一小块玻璃，挤满了好多张脸。

　　音乐声响起时，夏悠悠恢复了平静。
　　这幕场景讲的是，暗恋女孩的少年，躲在一棵树后，偷听女孩练声，然后被发现的情节。
　　其实之前他陪她对过这一幕的台词。

　　“你在这里听多久了？”
　　“其实，我什么也没听到。”阮宥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跟设定很契合，可以算本色出演。
　　“上过幼儿园吗？”
　　“上过。”
　　“幼儿园就已经开始教小朋友，不要说谎了，怎么不听？”

　　这时，旁边负责扮演辅导员的男生大喊一声：“那边的同学，这么晚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按照剧本设定，接下来，应该是阮宥的台词。
　　夏悠悠等了一刻，场面一度凝固住，可能还是不熟悉剧本，袁老师只跟他讲了一遍，他没记住。
　　就在袁柯准备出声提醒的时候，夏悠悠一把握住了阮宥的手：“快跑！”

　　阮宥如梦初醒，迈开了脚步，被她牵着手，从舞蹈室的一头跑到了另一头。
　　她的手指柔若无骨，头发在眼前飘荡，几根浅色的发丝擦过他的脸。
　　他再次如同置身梦境。

　　“忘词了吗？”这一场磕磕巴巴演了下来，袁柯指出他们的错误，“你们弄反了啊，应该是男生来牵女生，说快跑的。”
　　阮宥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跑得太快的缘故，心跳剧烈得能听得到声音。
　　他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老师，是我忘了。”

　　其实他不是忘了，是在那一刻有了迟疑，他没想过自己可以去握夏悠悠的手。
　　他垂眸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夏悠悠的，刚才奔跑起来的情景，就像是做梦一样。再过一会儿，这个梦还会再做好几遍。

　　“我知道，没事，你没背过剧本。”袁柯朝他笑笑，夸了夏悠悠一句，“悠悠反应挺快的，要是在台上出了忘词的情况，记住像刚刚那样救场最好。悠悠，去把你的剧本拿给他看一遍，看完我们继续。”
　　排练不知不觉步入了正轨，并且要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夏悠悠拿来剧本，递给他的同时，靠近了一些。

　　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得到的音量，悄声提醒：“这一次别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