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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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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五年,初秋。
花朝郡主往大林寺祈福的路上失去影踪,自此下落不明。
——记于《邺城志·花朝郡主》
小年朝,叶质言不祭祀神明,反倒在家中设宴,邀亲朋好友为自己庆生。
她宴请的宾客不多。
一人是叶家大少爷温若,一人是齐府的五姑娘陆从致,另一人今年却无法出席,还有自家的两位妹妹,共五人。
至于叶家那位传闻体弱多病又弱不禁风,只闻其名不闻其人的叶三,仍是没有出席,保持她一贯神秘。
其胞妹叶四倒在场。
陆从致缓步踏入宽敞又温暖的大厅中,阿阳上前帮她解下身上那件雅白的云锦羽缎斗篷,免得她娇少的个儿还拖着这般厚重的衣物。
斗篷一除,那张微瑕的半脸忽露人前。
绝美的脸容一现,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明明那细碎的疤痕仍约隐约现,却无损这张脸容一分,迷离中更添几分凄美。
叶家二姑娘叶闲狐,一双大眼缠上她好看的柳眉,她妩媚的水眸,她淡粉的疤痕……红唇微张,心跳如雷动几乎不能自己。
一年未见,五姑娘相貌更胜往年了!
让她恨不得扯下那块碍眼的面纱,觑得她的全部脸容,将这份美刻于眼内,刻于心口之中好好欣赏。
一旁的叶四深怕自家二姐出丑人前,忙拉住神魂颠倒的她,恼道:“二姐,注意点。你的唾沫都流一地了。生怕别人不晓得你那点喜好么!”
叶家一门四女,只有排行第二的叶闲狐自小订下一门婚约,但她性向不明,独喜美人,着实令人头疼。
这对由长辈订下婚盟的男女相当排拆这门婚事,一直使计拖延。
叶闲狐今年十九,已算是老姑娘了,借口难找。听闻最近这对不良的未婚夫妻想私下瞒着家人退亲。
叶四想:要是被大姐知晓,肯定连夜将其打包直接送去开封孟府。
美人向来不在意所谓的欣赏目光,说已麻木也不为过。
与母亲一比,从致向来不认为自己的相貌有何值得称许之地。只见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脚跟一转,迎向宴会的主人。
她轻鞠身笑道:“叶当家,祝你寿比南山!”
说罢,从怀内拿出一份用大红锦缎包裹礼品递给主人。
叶质言笑道:“哈哈……我要活那么长,不成了老妖怪了么!”
她边笑边拆开好友的礼物:一串紫红的香花椒被细心地裹在精致的红缎中。
这……
这——
赠予香花椒是“多子多福”之意!
偏偏眼前这位叶当家,过了今日已是二十有一的大龄姑娘,却未着婚配。未婚有子是多么惊世骇俗之事呀!
会有人给未婚的姑娘送花椒作生辰礼,祝她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吗?!
损友呀!
香花椒在手,叶质言抚额,摇首叹道:果真是误交损友呀!上一年送了大林寺一纸难求的和合符。今年还有“子”。
果然一年比一年损呀!
从致。
温若拧着眉,心生不悦。
阿质这两名闺中蜜友,一个比一个狂,教人不敢恭维。
他上前两步问:“该,不会这份礼也是你所送吧?”瞧见礼物之时,他升起了杀人的冲动。
若不是阿质阻止,他早就一把火将它化作灰烬了。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份已拆开的礼物。
从致不解,玉指一拈,拿起那红缎打开一瞧——
“呵呵……”
不顾温若黑着一张温文的脸容,她掩脸轻笑。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流泄一室,扯着几人的目光。
一件绣工相当精致的大红亵衣!且是缩小版本,只适合总角小丫头的尺寸。
是谁这般有创意呀!
叶质言问:“从致,不是你送的吗?”
午后被温若关于房内不得外出,她只能拆礼物。当着他的面拆开,可教她尴尬了。她以为是从致的小玩笑。见她还有闲情与自己开玩笑,也放下心中的担心。
她,不可能是易河的新娘。
既然不是她,那会是谁?谁会跟她开这般恶质的小玩笑呢?
蓦地,空气中升出一股不寻常的气场。
不知从哪窜出几十名禁卫军,团团地将叶府大内包围,不许一只蚊子出走。
在这群人当中,走出一名高瘦的青年。
他穿着一件暗紫祥云的直缀,腰束着同色系描金宽腰带,乌丝束起以金碧鎏金冠固定,脸容俊秀,一脸贵气。
他嚼着一抹狡猾的笑意,目光锁住厅中那一道雪白身影。他跨步入厅,拱手笑道:“好久不见了,五姑娘!”
眼前人名谢尚,乃景光帝亲封的千户侯。他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又喜怒无常,扯上他准没好事。
他不请自来,又强行包围叶府。
因由是什么,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初秋,永业朝景光帝亲封的花朝郡主,她于上香礼佛的路上突然失去踪影,至今下落不明,查无音讯。
花朝郡主深得景光帝宠爱,急命千户侯谢尚追查她下落,将郡主带回梁京城。
郡主久居邺城,她有三名好友,分别为齐府陆从致,叶府叶质言,温家温若。
为了追查郡主下落,谢尚早已查探过其余两人,并无可疑。剩下的齐府五姑娘,连影也摸不着。
他一怒,带兵强闯梅院,遇在亭前散步的陆从致,被她那张不完美的半脸吸引,一见倾心,自此阴魂不散。
院内有丰叔和阿阳守护,他也无法越雷池半步,况其母陆雪与景光帝往日有旧情,他也不敢使过于强硬的手段。
要不然还可以上演一出权贵强抢民女的戏码,以供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日她出门到叶府饮宴,他又焉能错过如此大好机会呢!
叶质言一拧眉,挡住好友的身影,上前拱手行礼道:“不知谢千户有何要事驾临叶府?”
谢尚不答理她,眼内只有某女子绰约身姿。
他越过叶质言,走向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儿。刚刚匆匆一瞥五姑娘又更美了几分,着实教人心痒难耐。
一名黑衣青年持剑,挡住他的去路。
气氛瞬间剑张跋扈。
厅外的禁卫军纷纷抽出武器,随时准备冲入厅中护卫主子。千户侯脚一住,责斥道:“哪来的不识趣奴才,竟敢挡本侯的路。滚开!”
温真脚下像生了铅,无法移动半分,握剑的手青筋毕现,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又一年了。
足足一年的时光,隔着山隔着水,终于能见一面了!
他都舍不得移开眼。
这人分明对五姑娘不怀好意,他……他怎能容他上前对她无礼呀!
怎能。
这谢尚不但是千户侯,还是外戚,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开罪不得。在场所有人都只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叶四率先扯住怒容满脸的叶闲狐,深怕她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叶家埋下祸根。滋事体大呀!
而温若和叶质言身为两大家族之主,更是不敢言。
因此只有温真这份江湖热血,敢挡于前。
但陆从致明白温真是温家人,他不退,便会连累温氏一族。
从致一旋身,绕过高大的院工,以蒙上的半脸示人。她冷淡地回道:“多谢千户侯记挂。小女很好。”
脸容虽瞧不真切,但她那绰约风姿仍不减一分。他露骨且大胆,又贪婪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仿佛要将人看穿。
温真僵在原地,剑柄上的双手青筋毕现,恨恨地瞪着这厚颜的权贵靠近那美丽的女子,不敢妄动。
谢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靠近两步,又听到他说:“五姑娘好,可是本侯却不太好呀!自从梅院与姑娘一别后,本侯寝食不安,日日夜夜叨念着姑娘呀!”
话毕,一举手便想抚上从致的小脸。
她早有防备,退后一步,躲开他无礼的碰触。
谢尚看着悬于空中的手,也不恼,收回握紧。
倒是从致身后的阿阳大手微抬,握紧的拳头差点打在他笑脸上。
只差一点。
从致清冷的脸容蒙上一层霜,显得更加清丽。
她说:“小女以为千户侯应为了花朝郡主的事烦心,怎有空念着小女呀!今日是叶当家生辰,是私人聚会。若无他事,烦请千户侯先行离开。”
懒得多言,她直接下了遂客令。
阿南失踪,帝君要寻人,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偏这名千户侯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她。
她越恼,脸容越美艳,教人一再贪看。
谢尚答:“本侯奉旨调查郡主失踪一事。现在怀疑你们藏匿郡主,知情不报,来人给我搜。”
身后的士兵听命上前入屋准备搜查。
从致也不慌,冷漠地道:“藏匿?那可是重罪呀!”
见他一脸得意,又言:“若无搜出证据,强闯民宅,便是千户侯也不好交待呀!小女外公曾教导圣上为君之道,便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简单的一句话打得谢尚心惊胆跳。
陆先儒是永业朝的大儒,景光帝也曾是其门生,对其称颂有嘉,十分尊敬。
他以私办公,若被抓到把柄可不好交待。只因他早已查明,花朝郡主根本不在邺城之内,更不可能藏匿郡主。
“你——”
谢尚恼叫一声,双眼扫到桌面上的礼物,扬声吩咐:“这……这可能是重要的证据,先没收。”
士兵领命收起礼物退下。
而谢尚也寻得台阶。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陆从致,拱手道:“五姑娘,后会有期了!盼你能夜夜入我梦里来!”
说罢,扬手收兵。
瞬间,叶府又恢复了平静。
看着茶几上的礼物被人一扫而空,叶质言倒也不在意。
毕竟一件亵衣,一串花椒,一本难以描术的图册,比较正常是温若的玉环和四妹亲手所绣的手帕。
不知景光帝瞧见了这几分礼物会作何感想。
唉!
她已不敢往下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