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
-
太宁六年,初春。
西府,易家汇洋楼。
午后的春阳灿烂如花,烘醒了万物,枝儿发叶,嫩绿可爱。凉亭上坐着一名蓝衫青年,饭后,正沏茶解腻。
忽地,一阵疾劲的春风扬起,带来了一道匆忙的脚步。
来人年约二十,着一袭灰衣长衫,肤白清雅,身型略瘦。他跨步入亭,作礼禀报:“爷,出事了!”
“啥事呀?”蓝衫青年懒洋洋地应声。
来人姓寒,名仲秋,是他帐房总管,亦是他最重要的右手。虽年轻,但个性沉稳,遇事不惊不慌。
此时,秀气脸容阴沉有灰,着实少见。
仲秋急答:“禀爷,迎亲队伍出事了,有人半路劫新娘。”
蓝衫青年一听,闲散的脸容一震,瞬间笑意窜上眼,流畅的笑声自嘴里逸出:“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爷!”
寒仲秋恼唤一声。
自己的妻子被劫,做丈夫居然高兴得拍掌?
爷是疯了,还是傻了?
事实上易河既没有疯,亦没有发傻。
家中老父见他高龄二十三也不愿娶亲,坊间又盛传他是克妻命,来一个克死一个,来两克死一双。
老人家发帖请西府五大媒人前来易府,竟无敢赴约。
把心一横,以他人的名义宴请五大媒人于有溪楼一聚。方得知儿子已成了西府方圆一百里内外所有媒人的黑户。
世家姑娘不愿嫁,而寒门之女也惜命,只有奴籍,妓籍或许不嫌弃。
闻之,听罢。
真是一口老血上喉呀!
想当年若不是他迷恋南雪致又傻又疯,旁的女子只觉无趣,嚼之无味,现在他又岂会只有易河一子,任他胡闹成性,难讨一房妻妾。
陆雪呀陆雪!
莫怪敬民兄常叹:一见陆雪误终身!误终身呀!
陆从致刚满五岁,恰好他前往梅院探望。
冬日寒冷,遇其于梅树下堆雪人玩耍。见其一双大眼精致有神,灵气十足,虽与陆雪相比稍逊,却也是十分可爱。遂与陆雪提出为小辈订婚盟。
陆雪竟一口答应,两人当场交换了信物。
信物在手,婚约成实。
忆起这门婚事,他于秋日去信梅院,等到确切的回复,遂逼儿子北上娶妻。
偏易河风闻那陆雪之女幼年容颜已毁,无盐尚可,实属母夜叉,怎可为妻,便以年关将至事务繁琐抽不了身回绝老父之意。
偏老人家出身商贾,商海浮沉几十年,一身奸商之气尚未脱下。终于小奸商不敌老奸商,不惜跨年,只求尽快娶妻而归,这才有了易河命万名北上娶亲一行。
如今听闻无盐之女被劫去。
易河哪有不乐之理呀!只盼老父莫要太伤怀,其他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虽不愿打击他满脸快意,寒仲秋又言:“幸好万护卫武艺超群,新娘子安然无恙!”
“吓?!”
一张俊逸的脸容沉下,斜睨着寒仲秋一眼,恼道:“你耍我呀?断句是几个意思?不会还有别的吧!”
“咳!”
仲秋忍住笑意,轻咳一声,从怀内抽出一张短笺,答道:“万护卫怕爷担心,故特地飞鸽传书一封。”
易河好看的凤眸一转,托起热茶轻啜,完全不敢兴趣。
毕竟是易河最看重的右手,寒仲秋哪不知其意。估计信一放,爷也绝不多瞧一眼。这就太可惜了!
他又重重地轻咳两声,端正嗓音,打开短笺念道:“爷,江湖草莽竟敢来劫夫人。都被我打跑了。哈哈……请爷放心!至于夫人,她丹田有力,内息沉稳,绝非短命之人。爷可放心,等着做新郎官吧!万名。”
“噗——”
易河喷了一口热茶,茶水溅上仲秋的衣衫,“脏死了!”他忙躲开。易河捏紧白瓷杯,一改从容悠闲,阴郁之色爬上脸。
明明是闺阁千金为何丹田有力?
死老万,嗅老万……谁要当新郎官呀。你才是新郎官,你全家都是新郎官!哼!
新娘被劫的消息一传,忧心的人众多。
谢尚刚下朝回府,一入府,手下便向他报告。他在厅中回来渡步,恨不得追上迎亲队伍确定五姑娘安危。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该由他出手,兴许能赢取美人心。
失策呀!
而与他一同思想还有叶二叶闲狐,她长鞭一挥,便想出俯。叶四一把拦住她。“做什么去?”
“救五姑娘。”
“是救?还是劫?”五姑娘若需要旁人救助,便不会主动上轿嫁入易家。一切都是旁人过度猜测,不达其意。
这一方叶四拦下了叶闲狐。温府某人无人阻拦,只是握紧剑柄,无法提步,无法往前踏出一步,哪怕是一小步。
师出无名呀!
温真双目泛红,站在院前,被寒风吹了一阵又一阵,终无法迈出一小步。
福又来客栈的清晨,赶路的旅客一早起来,用过早点便放心继续赶路。而阿阳和从致也是其中之一。
好久都没有喝到热腾腾的香茶了,从致将自身携带的茶叶拿出冲了一壶香气四益的茶,自个斟了一杯,呷着茶香。
忽地,客栈大堂内有些骚动。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纭,声音忽大忽小,而她也从杂乱的信息中拼凑着事情。
易河新娘被劫?
被劫?!
“砰”地一声,她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溅起热茶,烫红了她的小手背,而她却浑然不知。
冉阳刚备好行装,从内走出,见此店小二扫走一地的碎片,他则忙上前察看,幸好只是溅到几滴热茶,有些红肿,并不碍事。
“疼吗?我去让人拿药。”他关心地道。
“让我回去。马上。”
消息虚虚假假也不知青丫头现在情况如何,让她如何安心呀!
冉阳早知这事,冷冷地回拒:“有万名坐镇,不会有事的。”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从致又冷又硬的嗓音响起:“我说放我回去,听见了没?”
“不行。”
“当真不放?”
冉阳狠绝地摇首。
从致轻合上水眸,呼吸渐缓下来。阿阳以为她认命了,岂知她后退一步,跌坐在地,双手掩脸,抽泣声渐起……
怎么回事?!
本来大家的都关心着易家迎亲队一事,却见堂内有位姑娘突然坐在地上哭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邻坐的一位大娘不忍心弯身询问:“姑娘你怎么了?”好好的一位姑娘怎这般失态,定是有难言之忍。
从致不答,只坐在地上伤心痛哭,哭声渐大。引得众多围观者,甚至有人拍胸膛保证为她作主,请她说明因由。
她小手缓缓一指,指向被人群推向一旁的冉阳,声音破碎地道:“他……他是坏人,掳我……救……救救我……”
众人一致敌视阿阳。
原以为她不过是闹脾气,料不到竟是计谋,利用群众脱身。哼,没这般容易。他挤身靠近她,低声道:“别胡闹了!”
这可怜的小女子却如惊弓之鸟,一把抓住一名大娘的手,哭着哀求:“大……大娘救救我。我不识得他,不识——”
话未成语,却被某壮汉一把扯回怀内。
阿阳咬牙切齿地俯身低声警告:“别再闹了。”他可不想再惹旁人注意呀!
那女子哭沙哑了声音,同样轻声地答:“放我回去。自然不闹了。”
说到演戏,自然是阿南更胜一筹,她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没有阿南的匪心。
“你——”
一不做二不休,冉爷霸气地把美人紧紧搂住,将她闷在胸前。他一脸和善可亲地向众人解释:“对不住惊扰了各位乡亲们,在下的小娘子与我闹脾气。大家别见怪!在下这就好好与她回房说清楚。”
可惜众人仍存疑,不太相信地盯着他。
更有聪明的群众问道:“这姑娘未梳髻,怎是你的娘子呀?分明还是大姑娘。”
“就是。”
“就是。就是……”
“看他这么粗壮又凶狠指不定真是坏蛋呀……要不要报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誓要将小事化大,大事再扩大……对手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能打也不能骂。
冉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唤来掌柜,与众人道:“她的确是我的娘子,生性比较顽皮。在下并不是坏人,掌柜可为在下作证。”
掌柜摆手,跟众人说:“这位爷与我东家是朋友,并非来路不明之人。我金身在此保证。夫人有些闹,让大家笑话了。我今日作东,请大家添几笼包子作赔。”
本来埋于冉阳胸膛,淡定地待他化局。一闻掌柜出言,便知这掌柜是他的人了,真是太失策了,算错了一步。
福又来客栈的掌柜在龙安镇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断不会为人作假,欺瞒大家。
众人一改口风,忙言:“有金掌柜保证,那就没事啦!”
“是啊是啊!”
“是啊……”
“这位大爷,女人是拿来疼的。你可别太欺负这位小夫人,万一哪天受不了跑了,瞧你心疼不心疼!”也有群众出言损道。
被陌生的男人搂于怀内,虽抽泣,却不退不闪,哪里像是被掳呀!肯定是小两口吵架,一旁的大娘也是过来人,也就不作怀疑了。
阿阳松了一口气,抱起从致飞奔回房。
一入房内,放下她,责斥道:“姑娘你若再胡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从致一听,泪水一住,反问:“你要如何不客气呀?是你先掳我于此,我回去是正理。现下那边有人劫新娘,要是青丫头有个万一。这笔账我定会找你算!”
“只是几名小贼,胡闹一场。新娘没事,迎亲队伍继续南下!”阿阳解释,见她面纱湿透,探手除下。
过分精致的脸容竟挂满了泪痕,演得入目三分,教人不舍。
忍不住探手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从致不客气地拍掉那只无礼的大手,道:“我劝你尽早送我回去,要不然往后定有苦头吃。”
阿阳自嘲:“我现在已经吃苦头了,哪需要往后呀!”
“怕是还不够苦吧!”没苦到你喊救爹唤娘,继而放手。她的信很快会送到青丫头手中,援兵会到的。
陆从致,别急!别自乱了阵法。
阿阳也不反驳,苦是够苦了。只是有她这甜人儿相伴,再苦也掺着甜,他这是苦中作乐,自找罪受呀!
不等他反醒过来。
“啪”地一声,阿阳脸上多添了一道五指大印。
他捂着脸,恼问:“你……你为什么打我?”他堂堂男子汉,江湖一大剑客三不五时被她这小女子甩巴掌,都成什么事了呀?
“不是说我顽皮吗!”
从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回道:“我可以更顽皮。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