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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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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之地,有一火堆正旺。
此际春将回大地,残雪遍野,将溶未溶,冷意骤升。路人歇息之时,将马匹绑于树下,又不忘生火取暖。
白衣女子靠火而坐。
一张精致小脸冻得发红,只见她捧着一颗与自己脸儿般大小的苹果,低首啃咬,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而不远处的青年边捡柴而归,来到她对面坐下。见她吃了满脸果汁,拿手帕探手替去拭去。
偏女子不领情,一脸嫌弃地躲过他的碰触,继续啃着苹果。
哎呀呀!
真是不懂感恩的小女子。
他自梁京城连夜带走她,不敢逗留。
而她足有一日未进食,一路上担心她娇贵的身子。方才途经村庄时,他向农户买水果,她却想趁他不注意时逃跑。
真是不懂感恩呀!
瞧着被她小嘴啃了一半的苹果,多汁诱人,害他也想咬上一口。
心随意动。
他一移身,俯身靠近,不客气地低头咬了一口。薄唇似不经意地滑过她细嫩的小手,在拇指留下浅浅唾液。
嘴里咀着香甜的果肉,他满足地笑了。
虽有些唐突。
但他本是江湖人,江湖人不拘小节。
可惜陆从致却是地道的世家小姐,养在深闺,完全无法认同他的江湖大节。她先是一惊,白净的小脸一僵,将手中半只苹果丢向他:“都给你。”
不过是一只苹果竟舍不得,非要来咬上一口。
真是小气鬼!
阿阳探手接过,就着她两排小牙印又咬了一大口。
见此,从致脑海一轰,脸颊泛红,水眸一翻,骂道:“不要脸。”这哪里是梅院内老实又好说话的阿阳呀?
快……快把老实的阿阳还来!
阿阳还是阿阳,他行走江湖多年,以一柄长剑或一套浩阳剑名闻江湖。他个性虽沉稳,但为人狂傲,甚至有些冷酷,只对自家人有几分温情。
在梅院内压抑了半载,差点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阿阳假装没听懂,握着那只被咬剩的三分之一的苹果,笑道:“我又没吃完。别骂了,还你!”
说罢,将苹果轻轻地抛给她。
沾满了他的口唾沫,要她捡回来再吃。
她没有疯症,怎会沾他沾过的东西。便是她和郁青相依十来年,也从不曾如此亲昵,共食一只果子呢!
从致侧身躲开,任那只苹果从身边飞向不远处,在雪地上翻滚,不断滚落……
她一抬眼,却碰见阿阳墨黑的眼眸,闪着精厉之光,猛盯着自己……不,是盯着她身后的不速之客。
那人踏在雪地上的声响越来越近。
杀意渐起!
纵然不曾在江湖行走,从致也察觉到这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不等她言语,阿阳欺身凑近,动作利落地替她覆上面纱,再轻声道:“别怕。呆着别动!”
话毕,他一纵身,挡住不速之客。
一出江湖,便遇仇家,只叹他这十余载惹下不少债。
他行走江湖,虽没有柳氏一门七杰那般疾恶如仇,好打不平,嬴得好名声。他天生有一股江湖人的热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有之事。
眼前这名又高又瘦的汉子乃河西一霸:常有义,以一把大刀见长。人称常大刀。
倒也不算是太奸大恶之人,只是他平生好酒,酒量又浅。一醉便爱欺负弱小,次日清醒又忘得一干二净。
那酒品比九流,还要下三流。
三年前他于河西一带办事,凑巧被他碰上了。见女店家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抽泣不断,他忍不住出手打昏了企图作恶的常大刀。
自此,这常大刀时常拿着一把大刀追在他身后,扬言要复仇。
明明是他作恶在前,哪有脸报仇在后。
后来他才得知常大刀当时本想向女店家求亲,结果言不达意,竟将佳人吓哭了,躲在一角。而他当着佳人的眼前将他打昏,真是底子和面子都没了,哪再敢提婚事。
常大刀一怒之下操起大刀追着他。
唉!
他虽无意,但坏了一桩姻缘是事实。就算他没有出手,女店家也不可能喜欢他这大名鼎鼎河西一霸。
只是自己有亏于前,碰上他,只能陪他过几招。
常大刀一挥手,将大刀竖于雪地上。他双手环胸,笑道:“冉爷,半年未见,上哪掳了个美娇娘呀?不引见一下?”
好样呀,坏了大爷的好事,自己倒美人在抱!哼!他一气,将脚边那只满是牙印的苹果一脚踩碎于脚下。
冉阳回拒:“你,还不配见她。”
“哟,这么宝贝呀!”
常大刀偏首瞅着火堆旁的白衫女子,她覆了面纱,距离有点远,容貌瞧不真切,尤可观其身段绝佳。
况,冉阳眼光极高。
不。
不止高,那是挑剔。
寻常的小花哪能入他的贵眼呀!
三年前江湖第一美人君如练主动示好,再示好。他却一退,再退……最后竟躲着,避着,就是不相见。
可怜美人黯然神伤,遂被华山大弟子风又扬趁缝而入,骗回华山当风夫人去了。
又两年前五仙教的左护法艳若桃李的毒仙朱画凤对他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放话江湖,非君不嫁。
偏偏这不懂怜香惜玉的粗汉,只应了声:婚姻大事不可儿戏。盼毒仙别觅如意郎君。然后就没有然后。
他秉承一向的作风,闪得不见踪影。
而毒仙却不顾一切,只愿君心似我心,非他不可。
两人目标一致。
两年间的追逐中,他曾遇毒仙多次。常大刀常被毒仙那张美艳的脸容惊艳,见一回惊艳一回。
又美又辣,哪点不好呀!
越想心中越是不愤,每遇冉阳这“负心汉”时都恨不得替美人儿多劈他几刀,看能不能劈醒他。
有美人倒追,还敢拿矫。哼!
冉阳身材魁梧,偏脸容粗犷,实在是一名长相普通的粗汉,眼是眼,鼻是鼻,嘴是嘴,哪块可以上桌了?
竟敢端起来卖,哼哼!
常大刀接着说:“哎哟!冉爷有了女人。可知江湖的美人儿要哭得一塌糊涂啦!”
高壮的身子一移,挡住他无礼的探索。不愿与他纠缠,冉阳叫道:“常大刀我没空与你闲聊,出招吧!”
常大刀一握大刀,纵身相搏,大叫:“冉爷,看招!”
冉阳手中无兵器,淡定地看着常大刀冲来,他挥拳一出——
咻!
啪啪!
“啊啊啊——”
定眼一瞧,河西一霸倒插于不远处的雪地里尖叫,只见两条粗如枝杈的大脚在空中晃荡,那模样着实可笑。
而他锋利的大刀则孤独地横躺于雪地上。
仅需一招。
常大刀已败阵下来。
寻常冉阳还与他过十招,玩一把。现下情况特殊,带着五姑娘在身边,不愿她冒险,故速战速决。
看来得赶紧带她回家,好完成六婶娘的心愿。
他一走近,却听到一把清冷的嗓音说道:“冉爷?!”
原来他姓冉。
冉阳。
火堆旁的白衣女子徐徐起身,冷眼瞪着他。
阿阳尴尬地搔了搔头,应道:“不过是……是江湖朋友戏称。”
他年二十有六,年岁不大,只是入江湖已超过十载。晚辈们,或初出江湖者便尊称一声:冉爷。
“小女不识冉爷名号,实在是失敬,失敬了!”她话中带刺,听得阿阳双耳生棘。
知她有意嘲讽。
他也不动怒,只言:“我们赶紧上路吧!”
谁料,那火堆旁的女子,脸容一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弯身抓起一把白雪,砸了他一脸。
“啪”地一声。
白雪在他脸上绽开。冰冷刺骨的残雪喂了他一口寒意。
“别闹了!”
可惜女子向来任性,怒火未消,抓起雪就砸,狠狠地砸……完全不顾白雪冻僵了她的小手,仍是不住地砸向他。
阿阳中了几下重击,又不能反击。
况,他早已不是三岁孩童,打雪仗是孩提的事。他直面来到她跟前,扣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压倒雪地上制止她无理的举动,喝斥:“够了!”
尽管后背刺骨冰凉,从致身子一缩,仍逞强地反讽:“冉爷或许在江湖上有名,但无权向我下令!”
从致莫名来气,一时难以抑制,怒火上窜。只因阿阳不再是阿阳,再也不可能是阿阳。他是冉爷。
去你的,冉爷!
阿阳知她若生气便无理可讲。一把抱起她,不顾拳头来袭。只见他一手灭了火堆,抱着从致纵身上马,继续赶路。
不远处常大刀方从雪地里钻出头,一瞧见这么一幕好戏,不禁呆住了,张大嘴硬生生吃了一口冰雪。
妈呀,透心的凉呀!一个不稳又被埋于白雪中。
他却不恼。
毒仙子啊,你可知你死命追了两年的冉爷呀他——
常大刀得意地想:或许他会是第二个风又扬!嘿嘿……
傍晚,他们来到了一处热闹城镇。
要补充食物和日常用品,冉阳下榻福又来客栈,打点好一切,便领着从致出门采购。越往南下天气渐暖,想替她置两套春衫。
龙安小镇以东街为主,两旁商铺林立,是农产品集销地。永业朝众多有名的商家都在此设分店。
环顾一周,冉阳率先踏入一间装潢精致的布庄。
身后的陆从致抬首一瞧,见布庄招牌印着三个烫金大字:天青庄。
她嘴角一抿,禁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青庄虽多经销绸缎,布匹等,每家店内置一名绣娘和裁缝守店,为人裁衣缝制,店内因此也有崭新成衣作样板,供客人订购或卖买。
店家拿出几套素雅春衫让客人挑选。
阿阳不曾替女子准备衣物,他实在无从下手。只知她喜白,衣饰多清雅。
偏某女子已气了半日,也不愿与他说半句话。
他示好地与她道:“姑娘喜欢哪件?”
某女子轻哼一声,一甩脸,想走开。阿阳抓住她的手肘追问:“上哪呀?”可不许被她寻到机会逃脱。
“做人要有表有底,你光顾着外衫。那我里头就啥都不穿了?”女子一脸淡然地反问。
在场的男店家和男客人闻言,脸容徒然泛红,无话反驳。
这里面当然要穿……啦!
怎能不穿呢。
咳咳……
店家轻咳几声,一脸尴尬地唤来一名女孩,轻声吩咐了两句。那女孩笑着对从致说:“姑娘请!”
见他们出了铺子已走远,小女孩却冲向掌柜,叫道:“福……叔,福叔……出大事了!”
掌柜打算盘的手一住,笑问:“出什么事了?又有客人摸脏了衣料啦?”
女孩猛摇头,怕自己解释不清,直接奉上一团小纸团。
掌柜拆开一瞧,大惊失色,忙呼叫:“快……快通知沈账房,已寻得姑娘音讯。”
两人沿路添了粮食和不同的水果,不敢在外多逗留,备好物资便转回客栈。
次日清晨,从致等来不是郁青援兵,反倒是易河的新娘差点被劫的消息,惊得她杯子滑落,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