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灯》码字员七十三

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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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哪能次次都这么巧。张景辰撑着地，嗤了一声，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陈白礼给这一笑弄得又气又糊涂，他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爬那么高，天又要黑了，他还能要做什么！这么想着突然对上了张景辰的眼睛，那眼神似枯井一般。

　　黝黑的瞳仁里没有光，半阖着的眼里透露出几许无所谓的模样。嘴角却翘起来，看不透似得笑，歪着脑袋，这反常的神态却比平日里还要温柔，张景辰忽地抬起手，陈白礼眼看着那手，忽地摁在了他的头顶。

　　“别担心，”张景辰像轻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没事的。”

　　陈白礼这下终是受不住了，一把将张景辰窝进怀里，昏暗的天空卷来萧蔌的风，那人还是一头短发，陈白礼忽地意识到17岁那年张景辰在楼顶时是要做什么了，当时他以为这人只是年少的叛逆，想在楼顶透透气。

　　他根本就是想走。

　　“什么没事！”陈白礼的声线都在抖，“有事！你犯什么傻？有什么坎儿我们迈不过去？有什么困难我们不能解决的？你犯什么傻！”

　　张景辰没推他，也没吭声，任着他弟弟紧紧固着他的身体，把一个拥抱抱得喘不过气。

　　“这有什么不能面对的？这又有什么一定要死的？就算现在走的不如意你也不能就这样……小时候、小时候我们考试，你怎么说的？……你说只要努力、只要努力我就一定……”陈白礼说的时候一大颗泪珠子开始往外滚，就剩明天一天了，根本没希望，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张景辰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却下意识觉得那扇铁门就要关上了。

　　监狱。他的哥哥从小都很乖，没打过架，连顶嘴都不会。那地方怎么行呢，怎么行呢。

　　“……算了吧，”张景辰忽然开口了，“……人各有命，我没事的。”

　　“不行！”陈白礼狠劲儿擦了一把眼睛，暗色的夜往他的瞳仁里蔓延，深处的星辰碰撞着转动，他推住张景辰的肩膀，“你每次都这样儿，每次都是这样儿！你愿意让这些破事儿、让那些王八蛋踩着你往上爬，我不愿意！我他妈第一个拧了他们的脖子！……哥……哥，”陈白礼方才抑制住的情绪忽然又漫了上来，“……你可不能、你可不能自己先……”

　　张景辰露出一个苦笑来，他看着陈白礼，忽的觉得这人也许还没长大，出口的话也像哄人似得，“……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对不起我啊？”他还是那样儿，向来狠不下心多久，也向来明白事理。张景辰低下头去看陈白礼垂着的脸，“白礼啊……”

　　陈白礼抬眼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子。

　　张景辰倒是又笑了，想起十三岁的时候陈白礼踢足球摔断了腿，挂着泪珠子在医院里等他的样子。“我妈那事儿……”张景辰笑着，眼底盛着他看不懂的柔，“…不怪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陈白礼一下愣住了，他是从来都没想过张景辰能亲口说这句话，可张景辰似乎还有话说，他张了张口，忽然又黯然地垂了眉眼，可下一秒又带出一个笑来，他又一次抬起头，夜已经黑了，顶楼只被远处的霓虹灯照亮，一点模糊的光映在张景辰的脸上。

　　“还有你对我做的事……你原来问我，原不原谅你，”张景辰说道这里的时候，忽然避开了眼睛，而陈白礼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有时候特别害怕面对你。可我后来发觉，我似乎只是没办法面对自己。过去的都还得过去，……我原谅你。”张景辰低下头，眼神放在别处，“……我的这些破事，我自己去处理就好了，你啊……你不用管我，你走吧。

　　陈白礼听了这些，傻愣愣地跪在那儿，空气避开了他的肺腔，窒息似得。他的耳边嗡嗡作响，这一刻这一秒意识到他的哥哥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可能从一开始，这些错就只是他想接近张景辰的幌子，他要强行插足人家的人生，宁愿划出疤痕也不肯凭白做透明的平行线。可没想到这人还是要他做平行线，要把他支开，要把所有的疤都留在他自己的身上。

　　陈白礼跪在那儿，万千思绪快要冲垮他的防线。他哥哥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不计较了。这人想离开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带走。

　　这人想死，真切地把最后那点儿温柔都拿出来了，只是想死。

　　可说什么，你走吧，不要管我。听这话的人又该怎么想呢？

　　“……不行…”陈白礼缓缓伸出手来，悄悄握住了张景辰的手，张景辰愣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可陈白礼紧紧地攥住了他，“……我不会放任你去傻不拉几地走的，人多没出息才会自杀！我也不会留你一个人，我非要管你，你的那些破事，我非要管，我非得一件一件都捋平了，都摆顺了，我偏偏不走！我他妈的，我他妈的就是要留下来……”陈白礼看着张景辰，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似乎要哭，又似乎再狠狠地抑制着自己，直到他停下来，张景辰坐在那儿，地板冰凉，他的胸口却是暖的，可他的心还在推拒，推拒这暖，推拒手心传来的温度，和那些一碰上就能回忆起的日日夜夜。而陈白礼握着他，渐渐的手已经不再颤抖，十五年前便在黑夜里传递着勇气的交握，在这一刻坚定如磐石，陈白礼忽然看向他，眼还是湿的，眼神却狠地发亮，“张景辰……命运逼你做出的妥协，我会要它统统都还回来。走！”他说着便一把把张景辰拽起来，拉着他往楼梯口跑去，张景辰绊了一下，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去哪儿？！”

　　“你看着他，实在不行捆着都成。”陈白礼把张景辰推给兔皓轩，兔总的长青馆才开张没多久，园子里熙熙攘攘全是人，兔皓轩傻了眼，“怎么回事儿？”

　　“这货要自杀，你看着他。”陈白礼在兔皓轩那个惊恐望向张景辰的眼神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领子，又重新要回车上去了，“我让你查刘哲他老婆在哪儿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他老婆叫王欣，住紫薇园，租的房子……”

　　“王欣？”张景辰皱了眉头，陈白礼立刻问，“怎么了，认识？”

　　“没……有点儿耳熟。”张景辰回应，而兔皓轩扯着他胳膊说，“大众名字，诶，哥哥诶，你要自杀啊？咋回事儿，是手机不好玩儿还是饭不好吃？”

　　“兔子，你让你们园子里几万只眼睛盯着他啊，明儿要是有一点儿差池我可跟你没完。”陈白礼拉开车门，在旁边指着兔皓轩说。

　　“哟怎么说话呢，”兔皓轩扯着脖子怼他，“咋的景辰哥只是你哥不是我哥似的，走走走景辰哥咱进里面喝茶去。”说着一搂张景辰的肩膀就往园子里去了。

　　夜里九点，陈白礼开车去了紫薇园。一路到了王欣家门口，他立在那边儿，敲了敲门。

　　“您是？”门并没有打开，防盗门上的传声器里出了声音。

　　“哦，我是刘哲的朋友，有点儿事儿想问一下嫂子。”

　　门里沉默了半饷，突然说，“我已经没什么要再说的了。”

　　“诶，嫂子！”陈白礼赶紧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特别急……”

　　“没什么好说的，不要再来问了！我们都搬家了……！”

　　“嫂子！”陈白礼赶紧打断她，“我们可能帮刘哲翻案的！”

　　里面咵嗒一声挂了音。

　　“嘶——！”陈白礼一拳敲在铁门上，“王欣！你都不想帮你老公翻案啊？！”

　　陈白礼受了气，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郭尓满打电话。

　　“我找到他老婆了，根本不见我！”陈白礼下了电梯，走出这栋楼。

　　“诶，我这边儿也查到新的了，这个刘哲，他之前特别需要钱，所以到处找人借，因为他妈病特重，什么心脏的手术，肺的手术，几年下来欠债欠了好几百万，而且往后还得做，所以他钱都给他妈做手术了……”郭尓满说，“上个月他妈要做一个大手术，前前后后要70多万至少，我怀疑他撒谎可能就是为了要这笔钱，查一下他家里人最近有没有收到一笔巨款……”

　　“绝逼他妈收了啊，他老婆现在开宝马，住在紫薇园，疯了吧，为了这点儿钱要把张景辰往牢里推，挡他钱道儿了？”

　　“他老婆那边一定得见一下，要么就得私底下我们查转账，主要是刘哲那孩子看起来特别孝顺，我今天又去见了他一次，他说他坐牢无所谓，反正就四五年的事儿，我觉得他就是为了他妈那个手术……”

　　“手术个什么啊他妈妈上周都火化了！”陈白礼打断了他，“他知道他妈去世了吗？”

　　“哈——？”郭尓满很惊讶，“你开玩笑呢吧？我白天去见他他还……”

　　“我现在去看守所，你也过来！”陈白礼上了车，那边儿郭尓满抱怨了声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几点了，我们就剩一天了你知道么！”

　　两个人在看守所门口碰了头，看守所里人已经成了一半儿的熟人，陈白礼又散了几盒烟，里面的人把刘哲拽出来了，这小子特别不客气，很是不耐烦。

　　“两天咱见了三面儿了，到底还有什么要问的，你们是警察吗？又不是警察，那是我杀人了吗？”刘哲倚在靠背儿里，拒不回答问题。

　　陈白礼站在那儿，根本没打算坐下来，“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咬张景辰出来？”

　　“没，”刘哲抬眼看他，“从一开始，我就是先跟他做的交易，根本没有咬不咬这么一说，怎么转的账，怎么拿的资料，这都是警察查出来的，不是我要咬出来的。”

　　陈白礼冷哼一声，而郭尓满示意让他消消气，才转过头对刘哲说话，“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是有人给了你一笔钱，让你给张景辰这个案子圆谎的吧？”

　　刘哲想反驳，而郭尓满挥了挥手，“我知道，你需要钱给你妈妈做手术。孝子啊，感动死人了。”说着他突然靠近了点儿，两手撑在桌面上，“多少钱啊？肯定很多吧，你老婆现在买了宝马车，住进紫薇园了，还买了一堆奢侈品，够可以的啊。”

　　刘哲愣了半饷，似乎完全不清楚这些事儿。

　　“而且，刘哲，”陈白礼站在后面，他掩在灯光的外圈，被阴影划成两半，“我不知道你一开始要这笔钱干什么，但是我得告诉你，你母亲上周已经去世了。”

　　“什么？！！”刘哲戴着手铐的双手哐地砸在桌面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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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