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chapter19 ...
-
Chapter19
刘皓被周泽楷一套连击打懵了。
不怪他，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刘皓觉得他应该生气的，因为周泽楷明显是在针对他，“寡廉鲜耻”已经是人身攻击了吧！可面对周泽楷……他竟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半个为自己辩解的字来。
论地位，他出道即是队长；论实力，出道当年凭一己之力将轮回战队带入季后赛，现在更是夺冠热门。神枪技术登峰造极，又是最佳新秀又是被封神……有这般天赋不说，上帝还给了他一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
凭什么造物主会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堆砌到一个人身上？而他只能顶着一张其貌不扬的脸，实力在联赛中不上不下，就连想往上爬都要被叶秋不断阻碍。好不容易他挖空心思爬上来了，说到嘉世大家能想到还是只有叶秋和苏沐橙，刘皓？哦，是那个魔剑士啊，好像还是副队长来着？
相比之下江波涛多么幸运啊！明明只是个当初嘉世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的小战队出身，半年后就被轮回挖走，又半年后就成了副队长，还用他手中的无浪夺走了荣耀第一魔剑士的称号，去年还被轮回粉丝送上了全明星……
如果没有叶秋，如果没有苏沐橙，如果没有江波涛，如果没有……
有的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不如意的事，都是别人太优秀了，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刘皓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他能以一种近乎残酷的伪装，将自己真实的心情掩盖下去，然后，表现出最适合当下场景的姿态。（此段取自原文）
就在万金油江波涛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缓和气氛的时候，刘皓已经率先压下了屈辱、嫉妒和愤怒，若无其事地苦笑道：“看来是我措辞引起了误会，先给各位道个歉了，倒是周队长好像今天心情不好啊。”
“副队！”“刘副队！”嘉世的两个跟班觉得自家副队长实在是忍辱负重，再看周泽楷，是多么的咄咄逼人，轮回战队多么气焰嚣张，尤其面前三个人，最是面目可憎居心叵测！
场面一时间有如战争苦情剧。
你这个逼崽子不内涵就不会说话是吗？“大反派”周泽楷张嘴就要继续怼他，叶修眼疾手快地拍拍周泽楷的后背，“就是，赢了比赛还垮着张脸，不就是哥没空陪你吃宵夜吗？这不还有叶书吗？见妹如见兄，你们年轻人也更有共同话题嘛，行了行了，你们玩去吧。”
恰在这时突然有个工作人员匆匆跑来，语气难掩焦躁：“哎嘉世的！你们在干什么呢？记者都等急了！”
刘皓又说了两句场面话，才带着两个队友匆匆离开，低着头注意脚下楼梯的姿势让他身子佝偻起来，显得背影是那样萧索又孤寂，甚至颇有几分“高处不胜寒，没人能懂我”的遗世独立感……
只有三人脚步声的楼道里响起一道女声，她似乎是本想悄悄和其他人分享她发现的大秘密，但忘记身处空旷的楼梯间，声音在回声的加持下被扩大了好几倍：“你们看，那个人的样子像不像一只落荒而逃的狗啊。”
刘皓滑了一下，险些摔下楼梯，还要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加快了脚步，离开的样子更显得匆忙而狼狈。
等嘉世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叶修才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声音听起来难得的疲惫：“让你们看笑话了。”
江波涛熟练地打圆场，场面话说的漂漂亮亮的，好像刚才他们只是单纯和刘皓打了个招呼。
叶修最后提醒了一句：“让公关这几天注意点。”
“我明白的。”江波涛说。
虽然他们和刘皓交情不深，但看他刚才就差被轮回队长指着鼻子骂不要脸，没有当场翻脸不说，还挂着理智的笑容和他们正常交涉的样子，就能看出这人城府深得很。江波涛更加确定嘉世内斗的主使人是谁了，也知道叶修在暗示什么——这样一个人，表面上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谁知道之后会不会突然从阴影里冒出来捅他们一刀，比如私下找媒体暗示赛后轮回队长对他人身攻击什么的……
这种没有实质伤害，只是口角纷争的事情，最好造谣也最难澄清。偏偏周泽楷出道起专心游戏，商业活动也有经纪人保护，平时更是深居简出，白纸一样干净。尤其他还有张帅脸和高人气，某些三流媒体和小报做梦都想在这张白纸上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用他的丑闻艹销量。
更不要提周泽楷身上背着的代言，声誉受影响会被赞助商找麻烦的。
叶书也听懂了叶修的暗示，忍不住痛心疾首地总结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悲伤之事，周队，你被一坨屎盯上了，一不小心就要被粘一身啊。”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样。众人暗暗点头。
叶书又不是圈里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舍身炸粪坑，我为你的勇气给你点赞。”她伸出双手，给出两个大拇哥。
周围是队友、心上人和未来大舅哥，周泽楷俨然已经放飞了自我，露出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乖巧笑容，沉声说：“忍不住。”
江波涛好不容易和叶修营造出一种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啥都不记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面，转眼就被自家队长和叶神的妹妹破坏的一干二净，现场展开了一场怼刘皓大赛：“我讨厌话里有话的人。”
周泽楷点头表示赞同，他本来就对语言苦手，有这样说话技巧的人却尽干些阴间的事儿，生气！
“视力还不行，我和我哥站在一起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是兄妹吧！他眼神儿这么不好当什么职业选手啊！”
这个倒是可以给刘皓说句话——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叶书所站的位置又被几个男人的阴影覆盖住，刘皓只能看出她是个身材窈窕的女性。再加上总是跟在叶修身后的苏沐橙看起来只是他的妹妹，现在又出现一个关系亲密的美女，也不怪刘皓将她误认成叶修的女朋友。
周泽楷不管，和叶书同仇敌忾：“嗯。”
“我给你说这样嘴碎还喜欢嚼舌头的人迟早是要被反噬的！到时候还有拔舌地狱等着他呢！”
“报应。”
“对对，就缺少社会的毒打！”
于是江波涛、杜明和叶修就看着某周姓战队队长和某叶姓运动员一边说话一边不约而同地朝楼下走去，一高一矮却分外和谐的身影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江波涛用余光看见叼着烟的叶修眼睛眨都不眨地使用死亡凝视技能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只能干笑着缓和气氛，偏偏杜明还一脸问号地问：“队长和叶书妹子关系很好的样子啊？”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回去以后你自己去问队长吧……那什么，叶神，我们就先回——”话音未落，叶修叼着烟凑过来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小江不急，不是吃宵夜吗？我也正好饿了，走着！顺便和我讲讲你们家小周是什么时候和我家叶书关系好成这样的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小周和您老的妹妹是关系亲密的好朋友啊！！江波涛在心中哀嚎着，同时大叫队长救命。可他的队长不管身体还是心都和叶书一起跑了，没有接收到副队长的脑电波求助。
“一起吃夜宵吗？”周泽楷再次发出邀请，努力推荐着战队比赛后常去的小店：“现炒浇头面……种类很多，不贵，很好吃。我能吃两碗。”
“不了，马上比赛了。”叶书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充满求生欲地说：“我现在多喝一口牛奶，老季都能打车杀上门来。”
周泽楷只能遗憾作罢。
“哎呀，不知不觉怎么只有我俩走出来了。”
“他们先集合。我送你。”
“不用啦，我认得路的。”叶书停下脚步。周泽楷歪歪头，似乎是奇怪叶书明明只当过观众，为什么会知道比赛馆内部的路。说起来……她好像是自己找到了叶修比赛用的机房。
看出周泽楷的疑惑，叶书笑道：“我以前来过这里的，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周泽楷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这里有被改造成冰场过。
叶书笑着说：“是跟着我哥来的。那一年……我成绩不太好，心态有点崩，休赛的时候去我哥那里散心，但他有比赛要打，不放心我一个人待在俱乐部，就让我跟上了。啊，这么说起来，当时的比赛就是在和轮回打呢。”叶书右拳敲左掌，恍然大悟道：“不过队长好像不是你。”
“第四赛季，队长还是张益玮前辈。”同年九月，第五赛季开幕，他才正式出道，接手一枪穿云和轮回的队长的位置。周泽楷又算了算，轮回主场对嘉世……那应该是下半赛季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休学专攻职业选手了，也就是说他当时已经和俱乐部签了约并随队到现场参加比赛的！虽然只是被方明华带上感受一下气氛……
没想到当时叶书也在现场啊……好可惜，本来可以更早认识的。
“当时轮回输的可惨了呢！”叶书打破了周泽楷的美好幻想。“被修、秋哥打的满地乱爬，笑死我啦！”
“……今天，报仇了。”周泽楷难得伶牙俐齿。
叶书哈哈大笑。
“走吧，送你出去。”
“我知道路的……好吧，拗不过你。”
……
其实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那一年叶书年纪轻轻就已经拿下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奖牌，连续三年称霸世青赛赛场，是世界瞩目的天才滑冰选手，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可把她牛逼坏了，满脑子都是升组后再给世界一个惊喜，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微妙的变化，等这些变化积少成多……
大奖赛两站分站赛下来，她就已经有点崩溃了，没进决赛是理所当然的，但后面还有已经确定名单，无法更换参赛人员的世锦赛和四大洲……叶书本来是奔着亡羊补牢的想法硬着脖子去的，结果一路摔下来，终于从崩溃摔成了自闭。灰溜溜地回了国，迎接她的是却不是鼓励和安慰，而是大量的谩骂和嘲笑。那段时间里叶书草木皆兵，谁多看她一眼，或者偷偷交头接耳一句，她都会心脏加速，惶恐地搓起手。
如此火上浇油，叶书在国内赛事上也连连失利。提前进入休赛期后，她不敢面对教练，也不敢回家，唯一能想到的只剩下为了打游戏离家出走的叶修——那个把赚到的钱只留下能保证温饱的份额，全力支援她滑冰的大哥。
她一个人来到了杭州，被叶修收留，她那时就是一个大写的丧，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必须要遵从医嘱，服用滑联允许的抑制焦虑症的药/物。当时的叶修要随队外出比赛，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待在俱乐部，生怕自己一走叶书就自挂东南枝，于是带着叶书一起去了比赛。
第四赛季的嘉世如日中天，光随队征战客场的嘉世粉就填满了半个体育馆。人头攒动的场景让叶书生理性不适，看了一会就躲到后台去了。
不想打扰哥哥打游戏，叶书就在叶修所在机房附近找了个楼梯口，坐在楼梯上刷手机，刷着刷着，突然丧了起来。
那段时间她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丧起来，原因各不相同，有因为时隔多年发现叶修有了新妹妹而丧，有因为发现苏沐橙人特好她讨厌不起来而丧，她甚至会因为叶修给她买的是红薯而不是她想吃的白薯丧。偏偏她从没有哭过，因为她不想给叶修和苏沐橙添麻烦，仿佛在他们面前掉一滴眼泪都是天大的罪过。殊不知这种干丧不掉眼泪的行为更惹得叶修忧心忡忡。
至于这次为什么丧，后来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叶修和苏沐橙都在比赛只有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吧。
别管是什么理由，反正一丧起来，所有负面情绪都会蒸腾而上，将叶书包了饺子。她缩在楼梯角落里变成了一个蘑菇，附近没有窗户也没有灯，以至于几个少年人来来回回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你小子别太嚣张啊！！”
叶书吸了吸鼻子，迷茫地从双膝间抬起头来。声音是从身后响起，她下意识向那边张望了一眼，又怕惹火上身匆匆收回视线，只是耳朵仍旧忍不住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吵吵闹闹的响动，衣物的摩擦，一听就是起急眼了的粗重喘息，从楼梯下的三角区里传出。少年的声音粗哑刺耳，像是仍在变声期，似乎是怕引来工作人员，一时的激动过后，他们压低了声音，加上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还有一点上海方言的口音，叶书听得含糊不清，但不妨碍她能嗅到浓烈到几乎实体化的酸气。
“都是同期进……营，凭什么就你……！你他妈怎么……不要脸！”
“说话……！别以为有方哥和俱乐部……天王老子都……！你要是敢……老子打死你！”
叶书捏紧了手心。
这些人不干不净的遣词用句、毫无根据的猜疑污蔑，让她想起了网上那些人：在网上披上了一层马甲，有网络做保护，就能做自己真实身份不能做或不方便做的事，用最恶毒的语言挥洒纯粹的恶意。其中很多人可能甚至都不了解花样滑冰这项运动，只听说这个叫叶书的信心满满地去比赛，结果摔得一塌糊涂，就觉得她丢了中国的脸，一下个个化身护国小卫士，尽情地喷洒毒液。
而现在，这几个还未成年，甚至有人尚在变声期的小孩，却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词汇……叶书神情恍惚，仿佛那些活在微博和论坛评论区的文字也活起来了一样，混在粗哑的男声里冲击着她的耳膜。
叶书张大了嘴，像溺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她想要呵斥出声叫他们统统闭嘴，张开了嘴却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颤抖着手捂住耳朵，将头更深的埋进双腿之间，直到一个不同于那几道声音的少年音淡淡响起，咬字清晰，语气更是淡定到冷漠：“俱乐部决定。”
顿了顿。
“随便你。”
“草，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人被揪着领子推到了墙上，之后立刻响起七嘴八舌的劝架声：“冷静李哥……小白脸……计较！”
“……比赛，看他输……哭着求……”
好在这时，有工作人员的脚步和交谈声接近了，那几个少年一哄而散，那个叫李哥的还没忘留下威胁：“你要是敢告状我一定要你好看！”
等那几个工作人员进入附近的某个办公室后，才有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楼梯下走出来，他遥望了一会儿走廊尽头的出口，从那里出去就是光芒万丈的赛场，又低着头盯着脚尖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书深感他是个可怜的小孩，她在转入季光虹手下前就是在日本训练的，那里有着严格的等级辈分制度，所以校园欺凌尤为严重。这个少年让他想起了那些总是被欺负的后辈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有的人一生都会留下阴影，有的人则会在长大后成为他们曾经最讨厌的人。那么这个人呢？
叶书充满探究的视线太强烈了，没多久就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叶书一看他转过头来，立刻重新把头埋进膝盖间，做一个安静的蘑菇。
谁知道少年在原地犹豫半晌，竟然慢吞吞走过来，伸出了手。
叶书看了看被递到自己面前的纸巾：“……”
“我没哭。”
“……哦。”少年把纸收回裤兜里，似乎是很不适应被人盯着看的状况，手在裤兜里不自然地抓了抓，转身就要离开。
叶书搓了搓膝盖上的布料，突然说道：“你不生气吗？”
少年停下脚步。
“他们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吗？不害怕吗？万一到时候真的丢了大脸……”
少年沉默了很久，久到叶书都以为他是不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才听到少年惜字如金地回答：“不气，问心无愧。”又斟酌了半分钟，他回答后一个问题：“不怕，事在人为。”
……
……
……
叶书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少年说过的每一个字，那也是她在后来半年里接受心理治疗时时刻挂在嘴边的心理支柱。
问心无愧，事在人为。
可惜当时楼道里太黑了，叶书只能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轮廓，根本没看清少年的脸，等她从少年的正能量中挣脱出来，少年已经不见了。
……草，等一下，那个说话的方式和熟悉的话前沉默。
叶书脚步一顿，一个光速甩头，紧盯周泽楷。
和她并肩前行的周泽楷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还是歪歪头对她露出微笑。
……哈哈，想太多了吧，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叶书笑着摇了摇头。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