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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宫城决战 ...

  •   额上沁出汗来,手却冻得僵硬,“通”的一声,整个人因着那巨大的后坐力向后倒去,忙拽紧了缰绳稳住身形。
      二人帖得极近,孟章不敢用火器,放的是信号弹,那燃烧的白光划过头顶,耀眼得逼着那半路杀出的悍将合了眼,再睁眼时跟前人早已挡开他那一击打马退远了。
      仲堃仪扭头看几步之遥外的孟章,他带着近百辆重车冲破火墙入得战局时仿若天降神兵。仲堃仪未料到孟章会于转瞬间便想出这么个铤而走险的法子,杀伐决断,旋乾转坤。可即便这般,冲入这火墙的也不过千名步兵,加上此处残兵,也抵不过尚未倾巢而出的五万人马。只恨一时轻敌,害得孟章与他都陷入这般窘境。
      再观眼前,千名骑兵已自右顺门冲到跟前,截断了大部队,将他与秦缨团团围住。
      月落星沉,云兴霞蔚。攀上屋脊覆上琉璃的朝霞也映红了兵士溅满血迹的铠甲。
      仲堃仪终于认出了跟前悍将,那人见他神色微讶,便横刀冷笑道:“怎么?未料是我?我先还不信,你竟沦落至此,为了这皇位竟和这些狗肏的混迹一处?”
      那震耳发聩的质问令仲堃仪蹙紧了眉。跟前人正是曾与他一同于边防戍守的边将许胄,他的父、兄都为胡人所杀,他因此从军,励志要将来犯的北狄杀得片甲不留,再不敢进犯。或也正因着这不共戴天之仇,得知仲堃仪与北狄和谈,定然觉着受了奇耻大辱,怒火中烧,经不得挑拨,便就拔刀相向。
      仲堃仪也知他性子,此时已是箭在弦上,如何说服得了,正一筹莫展,便听一旁道了声“许将军”。
      许胄回头,便见着打马而来的孟章。二人曾有过一面之緣,这位太子妃竟还记得他。见了他手中信号筒,方知那令他躲闪不及的光芒是从何而来,又见着那闯入的近百辆重车,倒也有些佩服孟章的胆略,便就听他如何说。
      “许将军,你与殿下结识于危难之间,驰骋疆场,出生入死,你素知殿下为人。与北狄宿仇不可一笔勾销,可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此番封贡互市原是我主意,为的便是长治久安、边尘不惊。陛下本不答应,奈何内忧外患祸乱相寻,终得取个折中法子,恳请许将军体谅一二。此番若觉为难,袖手旁观便是,待天下初定再为国尽忠。”
      许胄听罢心下大震。听孟章话里意思,仲堃仪平日里定然常感念旧情提及他,而于他看来如同通敌叛国的“罪行”原也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心下便怪自己鲁莽,竟不分青红皂白地听信挑唆。而孟章最后一句激将,更教他心绪难平,当即便向仲堃仪道:“此话当真?”
      仲堃仪听他这般问心知事成了大半,暗暗钦佩孟章的同时便向许胄道:“你若仍信我,此中曲折留待日后再说!”
      得如此答复,许胄忆起往日浴血奋战,仲堃仪向来身先士卒,从不居功自傲,端的是明主气度。这方放下芥蒂,一指身后道:“只这千人是我麾下!”
      仲堃仪颔首,瞧了孟章一眼,孟章当即便命艮墨池举了令旗。那铁打铜铸的车身热得快凉得也快,兵士们见了令旗便分批上车,尚能用的那二十余辆车排成一行各由数十人推着在响箭划破霞光之际向前碾去。如覆着龟壳的重车挺着车首的金刚钻轰鸣着冲向挡在会极门前的步兵方阵,那些个盾牌长枪哪里敌得过?霎时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有些躲闪不及的兵士被装飞出去跌入火海,有些则直接被碾成了肉酱。溃不成军之际,又见着杀红了眼的北狄骑兵在仲堃仪带领下杀将而来,长兵对上长兵,却终究不敌骑兵迅猛,一时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那万余人竟被杀得几乎全军覆没。
      势如破竹,直通文华殿的会极门被冲开,秦缨先前便道,仲达带着妃嫔住在这地势较高的文华殿里,西侧相对的武英殿则用来安置武将与被要挟的文臣。
      许胄知武英殿尚且有屯兵,便带麾下留在会极门外断后。
      油将烧尽,护城河的火势渐弱,孟章问仲堃仪可要等苏严他们汇合,秦缨却道:“殿内外守军加之御林军也不过万人,全都拥在一处施展不开,既有火器,不如一鼓作气,擒贼擒王。”
      仲堃仪抬头看了眼那文华殿,文华殿前尚有甬路直通的文华门,后有主敬殿,前后殿间以穿廊相连,东西各有配殿。先前每岁春秋仲月,都要在文华殿举行经筵之礼。仲堃仪常听着听着便盯着那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走神,如今回想起来,却觉五味陈杂,谁能料到再回来,已是另一番景象。
      然而决胜一局,便要慎之又慎,便命游隼分出小队人马先进殿查看,秦缨便请命道,他知里头布防,仍是由他带着探路要稳妥些,仲堃仪便允了,命人给了信号弹。
      然而这一队人马进去未多时,便见一道白光腾空而起。
      仲堃仪当即便与孟章下了马,带着扛了火器的步兵千余人一同冲入文华门内。
      然而过了甬路刚入得大殿,便闻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方才那一队游隼竟都已横死在地,再往里走,便借着晨曦的光亮瞧见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嫔妃、内官以及百具御林军尸体,而倒在大殿中央的,正是身着冕服的仲达,身上已爬了蛆。
      “不好!”孟章方回过神来,便听着外头轰然一声,地动山摇。火药味混着油味盖过了腐臭,人声鼎沸间大殿的横梁与立柱便被炸得断成了几截,失去支撑的黄琉璃瓦顶瞬间倾塌,而火苗也随着这土崩瓦解而窜上来将殿内殿外隔绝成了阴阳两界。
      飞扑到孟章身上的仲堃仪抬头一眼便见着在浓烟滚滚中狞笑着的秦缨扭曲的脸面。
      孟章也并非从未怀疑过秦缨,只是那一晚密谈秦缨知无不言,领路时又与仲堃仪一同被围,麾下葬身火海的不计其数,自己也因着棉甲被烧着险些丧命。然而这或许都不过是秦缨设的局,只是不知是先生了篡位之心方杀了仲达,还是因着仲达枉顾将士安危方痛下杀手,可知的,唯有他怕行事败露不敢搬运尸首,仍旧教重兵把守着文华殿,假传旨意。于武英殿驻扎的武将如许胄之流,怕是多半仍被蒙在鼓里,还道秦缨当真反了。如今想来,那大明门轻而易举地开了,也绝非只因民心所向——除掉了仲达,仲堃仪便是他黄袍加身首当其冲的阻碍。他的投诚,不过是为了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想到此处,孟章追悔莫及,接连告捷,便志得意满,仗着自己多谋善断笃信即便仲堃仪偶尔鲁莽行事,也总能逢凶化吉,哪知越是近了这梦寐以求的鸿图华构,越是要履薄临深、秉节持重,否则便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殿外人声鼎沸,浓烟滚滚,瓦砾、石块夹杂着残肢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眼前是火光飞集、乱云横飞。声如狮吼的倾塌不过转瞬之间,却又天崩地陷得靡所底止,摇晃震动的脚下是吞噬一切的偌大坟冢。拳头大的碎石砸在盔帽上,踉跄间恰见着合抱粗的横梁断裂砸落下来,遮掩了眼前最后一缕光亮。
      千军一发之际,却忽被一股力道扑得就地一滚,头盔甩脱出去。机括声先于宛若惊雷的隆隆声响于耳畔,依稀是向下滚入一处坡道,被谁护着怀里一同撞在一处坚硬上,幸而有盔甲护着才不至于伤了要害。扑面而来的阴冷中被那人拉着坐起来,缓了片刻才见着点燃的火折子和摇曳的火光中那双熟悉的眉眼。
      被他从头到脚摸索了遍,询问可有哪里伤着,却怔怔望着他不言语。直到温暖自手心传来,方知那颤抖竟是他自己的。本以为千辛万苦走到如今,已是置诸度外,可方才那一瞬他竟怛然失色。从前的心如止水都已不复存在,遇着他,便生了贪恋人世的执念,怕就此天人永隔、饮恨而终。
      仲堃仪握紧孟章的手,也知他心思,可此刻却也无暇多言,只紧紧拥了他一下,便压下翻涌心绪猫着腰牵他往前疾走。
      “自王兄谋逆以来,父王便在殿里挖了数条密道,这一处连仲达都不知。”
      孟章收敛心神四处打量,这方发现他们置身于一条半人高的甬道,泥土夯制而成的粗糙的壁上每隔一段便嵌几枚用以打火的燧石,因深入地下而森冷得仿若墓道,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缕缕寒风摇曳着火折子的微光。
      “通往何处?”头顶震天动地的动静随着他们的远离而声势渐弱。念及这密道造起来费时费力,又要避人耳目,该是不会通得太远。
      “会极门。”
      仲堃仪答着,不多时便脚下一顿,拿火折子朝头顶照了照,轻轻叩了叩一处石板,间隔三短一长。片刻后,那上头也传来了一长两短的敲击声。仲堃仪赶紧将火折子递给孟章,摸索到顶上一处铁环用力一扯,只听清脆一声,头顶那一方石板便旋转着移开来。而外头凑过脸来冻红了鼻子的,正是一身皂衣的几员游隼兵士。
      孟章心下一沉,仲堃仪竟是早有准备?他是何时知道秦缨图谋不轨的?
      仲堃仪避开孟章目光只管将自己的头盔取下戴在他头上,方熄了火折子让他踩着自己腿先上去,如此情形,孟章也不便当着旁人面追根究底,唯有压下不悦攀上去。终于拨云见日时,总算能直起的腰一时间酸痛得厉害,缓了片刻,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
      此时午门前连着护城河的火龙已渐渐偃旗息鼓。旭日东升,残月却仍挂于天际,不甘沉落。
      远远的便听着雷鸣的动静,眺望间便见着自武英殿倾巢而出的黑压压的几万兵士,骑兵当先,步兵殿后,孟章赶紧摸出信号弹。
      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划过一道弧线,片刻后,便听着午门外一声号角,隆隆声伴随着踏碎战局的马蹄席卷而来,二十余辆重车首当其冲地碾进视野,来势汹汹,将自武英殿处冲出的正赶往文华殿支援秦缨的军队拦腰截断。
      那几员武将早便知道仲达的死讯,只等着秦缨坐稳了龙椅好鸡犬升天,本见着文华殿大火以为大局已定,只要剿灭残部便可,哪知午门忽然冲出这么一支万人军,架起“一窝蜂”便将首当其冲的骑兵扫射得人仰马翻,而其后的重车更是火力全开,一排大炮接连发射,霎时间便乱了军队阵型。
      骑在马上英姿风发的苏严只朝孟章略一颔首,便留给他一个昂藏的背影便带着骑兵乘胜追击,卫青平则借着重车掩护下令步兵变换阵型严阵以待。
      孟章见了此番景象,心中豪气顿生,听得文华门处炮火连天,知艮墨池与几位副必定仍在负隅顽抗,忙接过游隼给的火器,与仲堃仪组装了分别背在肩上,上了抢来的马往文华殿疾驰而去。
      文华殿此时早已万室平沉,雕栏画栋毁于一旦,火舌舔上残垣断壁又借着风势迅速蔓延至连着穿廊的端敬殿,烧得噼啪作响。呛人的浓烟与滚滚热浪逼得人连连后退。
      艮墨池与几员副将并不知仲堃仪与孟章已死里逃生,只当他们凶多吉少,怒不可遏地带着人马要与秦缨拼个玉石俱焚。许胄此时也已明白过来,戟指怒目,带着千命骑兵冲入阵中。许胄的麾下都是从边关带来的,常年与北狄作战,彪悍生猛,然而方到了秦缨背后,却忽来无数箭簇,如雨如蝗,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受惊的战马纷纷将人掀翻下去,有的则横冲直撞,一时间死伤无数。
      杀红了眼的艮墨池一时间也顾不上许胄,却忽听一声啸叫,是招风而鸣的一支响箭。片刻后,便见无人问津的重车忽地放出一连串飞鸦,灌满火药的鸦身撞上城墙炸成一个又一个火球,将其上埋伏的□□手都炸得血肉横飞跌落下来。
      拼杀中的将士们错愕回首,便见着面如冠玉的少年骑于马上,寒风呼啸间,苍白的脸上却是冷眼静看的从容。他斜睨着瞠目结舌的秦缨,反手将一面方还为马蹄践踏的堃字大旗插于重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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