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分心动》酒太子

16、齐宣

　　八中，百年名校。

　　鹿棠抱着课本，穿过夏末秋初的紫藤长廊，不远处就是操场和篮球场，可以看见不少来往的学生。

　　女孩子贪着夏天最后一点余热穿裙子，百褶裙裙摆拍在膝盖上，隐约窥见裁改的痕迹，窥见轻盈的心思。

　　带音乐课很轻松，和学生相处也很轻松。

　　如果——

　　“齐宣又没来？”

　　鹿棠站在班级后门口，一眼扫过就瞥见教室最后空着的座位，皱了皱眉头。

　　今天下午第一堂是英语，原本和鹿棠这个音乐实习老师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但偏偏自己那个亲叔叔校长，给她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今年来这里实习的老师不多不少，正巧十位。

　　她们学校跟她一起分配到八中的还有一个大四的，专业比她的正经严肃得多，同带一个班，偏偏，校长出面，把副班主任的名头安在了她头上。

　　当头一棒，原本准备清清闲闲度过实习期的鹿棠无水可划。

　　您真是我亲叔叔。

　　齐宣，就是她带的这个班的学生，她成为副班主任的第一天，正牌班主任秦老师就叮嘱她一定要多注意这个齐宣。

　　齐宣，逃课打架泡网吧，偏偏家庭保驾护航，骂不得打不得，在八中，基本算是所有老师无视的禁区。

　　其实，来到这个班级教的第一堂音乐课，鹿副班主任，就认识了齐宣。

　　原因很简单。

　　第一堂音乐课，鹿棠任由自己的学生解放天性，自我介绍完了以后，就把时间交给了台下几十双眼睛。

　　重点高中的学习任务很重，新老师看起来漂亮又前卫，百无聊赖的生活里，难得激起一点水花。

　　很快地，几个女生就大方地站起来，跟着伴奏唱了几首歌。

　　鹿棠调侃男生不如女生，下一秒，就有一个男生慢腾腾地站起来。

　　鹿棠在讲台上看他，整个班级，只有他没有穿校服，加上男生又很高，总有那么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他吊儿郎当地笑，目中有点无人的样子，“美女老师，我唱。”

　　鹿棠耸耸肩，“行，这位小哥唱个什么曲儿？”

　　他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到鹿棠面前，太高太瘦，走路时有点驼背，眼睛很大，很亮。

　　“我自己点，老师。”

　　鹿棠从全班期待的眼神中品出一点怪异来，但终究还是让开了位置。

　　音乐声从黑板顶端的音响中响起，鹿棠的脸色变了变。

　　全班发出一阵大笑。

　　“我是全英雄联盟最骚的骚猪
　　我F可以实力手动换子弹
　　这波百发百中我必不可能死
　　……”

　　他唱到这一句时，台下哄笑声不止，鹿棠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她常年混迹某站，不可能连这等鬼畜神曲都不知道。

　　少年一边哼着歌词一边偷瞟鹿棠，空出嘴来，“老师，您要是觉得我唱的不好听可以不听。”

　　挑衅，刺头儿。
　　鹿棠在心里默默下了定义。

　　然而，作为一个实习老师，她只能努力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没有，蛮好听的。”

　　少年眯了眯眼睛。

　　这么一唱，后果就是鹿棠直接被请去了年级组长那里喝茶。
　　听说是有人举报她，上课内容消极，过度放纵学生，有损校风。

　　偏偏，鹿棠听完年级组长的长篇大论走出办公室后，少年第一个窜到她眼前，看起来格外真诚地宽慰她，“年级组长就是废话多，老师，您要是心情不好，我唱歌给您听啊？”

　　无话可说的鹿棠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齐宣。”

　　“好的，齐宣同学……”

　　“学生在！”

　　她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手又努力重重地拍打了对方的肩膀几下，“没事，你唱歌真好听。”

　　如是，鹿棠记住了——
　　齐宣同学。

　　后来，鹿棠在学校附近的大小网吧里，接连逮到翘课的齐同学四次。

　　你来我往，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眼看英语老师就要来了，鹿棠想了想，告诉班里的班长，齐宣来了就去通知她。

　　回到办公室，鹿棠摊开面前桌子上的班主任手册。

　　本来是该秦老师写的，记录一天的班级状况，但既然鹿棠来实习了，秦老师就干脆把这件事交给新人来做了。

　　秦老师是个中年女老师，教两个班的数学，很温和，对鹿棠很有耐心。

　　鹿棠刚握住笔，陈雨菡就凑了过来。

　　她就是鹿棠同校校友，英语系，教三班英语，一张婴儿肥的脸，整个人看起来又小又可爱。

　　“哎，鹿棠，那个齐宣是不是又没来？”

　　鹿棠含糊地应了一声，将班级记录手册往后翻了一页，那一页空白一片，什么也没写。

　　陈雨菡捧着玻璃水杯，往下瞥了鹿棠面前的手册一眼。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呀……”陈雨菡的语气软软的，话也软绵绵的，“鹿棠你说说，家境那么好又怎么样呀，不好好读书，总做当什么打职业游戏的白日梦，以后能有前途么……”

　　鹿棠低了低眼睛，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空调温度有点低。

　　她想起把齐宣从网吧里揪出来的某个晚上，那天夜里，不冷，和齐宣一起站在路灯下的鹿棠，手心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干什么？”

　　“带你回去上课。”

　　“上课有什么用？学习有什么用？”齐宣看起来十分暴躁，不停地在路灯下踱步。

　　“那你天天在这里打游戏有什么用？”
　　几乎是脱口而出。

　　同时，面前的少年安静下来。

　　瘦高的男生浸在巷口昏黄的灯光下，轮廓和表情模糊不清，背后是大片涌来的黑暗。

　　他终于停下脚步，呼吸声很重，“可能吧，可能都没用。”

　　鹿棠看着他。这个少年，阴晴不定，暴躁易怒，在网吧见到他时，他盯着屏幕，眼睛红通通，像只小兔子。

　　他做着电竞梦，和许许多多的少年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鹿棠下意识伸手拉了他一把，“有用，我告诉你，有用。”

　　记忆拉回到现在。

　　“陈老师，我觉得这么说自己学生不大好吧。”

　　陈雨菡的脸色变了变。

　　她将面前的手册“啪”地一合，推开椅子站起身，“而且，您还不是正式老师呢。”

　　说完，她一把推开门。

　　外面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蜻蜓低飞，大概是要下雨了。

　　鹿棠想了想，提起脚步。

　　八中组织了一个合唱团，元旦要代表学校去参加市级的比赛，合唱团的指挥是高三部的，不知道从哪儿知道鹿棠就是枝梨的身份，非要拉着她分一杯合唱团的羹。

　　她只能应下。

　　八中这几年宣扬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对合唱团很重视，琴房和小礼堂，这几个月也被合唱团征用了。

　　鹿棠不想和陈雨菡呆在一起，现下准备往琴房走。

　　刚迈出一步，鹿棠的手机铃声却响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她愣了愣，接起来。

　　宋忱看起来很忙，所以尽管ONE的训练基地就在A市，鹿棠也不敢找他。

　　“宋忱？怎么了？”

　　那边的声音依旧冷静，捎带疲倦，“没记错的话，你在八中实习？”

　　“嗯……是啊。”

　　“高二三班？”

　　鹿棠下意识点点头，“对，你怎么……”

　　“知道”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宋忱便又开口了。

　　“基地这边。”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文字，“有你的一个学生。”

　　鹿棠顿了顿。

　　“你要不要来一下？”

　　天色阴沉沉的，大雨瓢泼将至。

　　鹿棠却管不得那么多，短信跟秦老师请了个假，一口气冲进了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