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07 光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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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过于漫长的一个严冬，漫长到让人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换下围巾与棉衣，转而穿起单薄的短衣短裤。这一年的人们仿佛丢失了春天，或者说是丢失了对于春天的记忆。至少在安煜子眼中，必须要走两步就往手上哈一口气以避免它们冻僵的时候，仿佛还近在咫尺，而现在却是满头大汗地撑着伞在公交车站等车。
荣耀职业联盟成立，并向所有的玩家发出第一赛季邀请的消息，安煜子是在闲来无事地浏览游戏论坛的时候，在置顶帖子里得知的。身边有两个几乎以这个荣耀为生的游戏宅男，这种熏陶之下的安煜子多少也染上了关注这些信息的习惯。她起初有些惊讶，好奇地往下滑动鼠标，接着看了许多论坛用户的回复帖子，无一表达的是对正式比赛和参赛选手的期待，并且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几个活跃于一区的有名ID，自然也包括她自己熟悉的那些人。
苏沐秋他们会去参加吗？安煜子盯着屏幕上的一条发言，也跟着暗自思考了起来。
或许会的。她得出肯定的答案。他们喜欢这个游戏，前所未有地对它充满热情，渴望着与拥有同样热情的人同台竞技。而现在这样的消息，无疑是能够让他们实现理想，或者至少更加接近那个理想的绝好机会。
但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只能靠一腔热情来实现的。安煜子关了网页，从背包里翻出荣耀登录器。在将数据线插|入接口之前，她偏头看了一眼四周。
弥漫在空气中的是令人有些难以忍受的消毒水气味，对以前的安煜子而言，的确是非常得难以忍受，但近期她却不得不成为医院的常客。
201号病房里住着总共八名病人，安煜子的母亲被安排在四号床。不吉利的数字。母亲时常用这种老套的谐音迷信来自我调侃，她的目的本来应该是希望缓和一下女儿僵硬的表情，但效果却适得其反。
母亲已经睡下了。她的精神本就不算太好，尤其是过分闷热的夏天，午后容易让人困倦。其余的几名病人大多靠坐在床头立起来的枕头上看手机，也有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在捧书阅读。
今天并不是假日，因而病房里只有安煜子一个来探病的家属。明显属于中学生年纪的女生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在大腿上放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目不转睛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她不怎么说话，似乎也不爱笑，但却是很懂事的，因为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下午，她会很自觉地放轻动作以免吵到他们的休息。
同屋的几个病人对安煜子皆抱着一种不怀恶意的好奇，但出于礼貌，幸而没有一个人问起些什么，诸如她的年纪、学业、还有家庭状况：显而易见的是，母亲病重住院，前来探望的却永远都是一个不足十八周岁的女孩子，家中其他人现在何处，必定是个容易出口伤人的敏感话题。
安煜子确认了母亲已然安睡，便轻手轻脚地将游戏登录器放到床边，压在被褥底下。她又掏出自己的账号卡，看着卡面上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几个字，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苏沐橙把账号卡交给自己的时候，那张笑眯眯的小脸蛋，甚至于，她还能想象出那个小姑娘从苏沐秋与叶修两人手中抢来起名权，再拿着原子笔认认真真地写上字的样子。
她无声地笑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账号卡放进了登录器里。
小姐姐安安一共有三个好友：一叶之秋、秋木苏和君莫笑。公会挂在嘉世下面，虽然存在感很低，但认真来讲也算是嘉世最老的一批公会成员。
她上线之后，操纵着角色在主城里转了几圈。虽然被苏沐秋他们带着在游戏里泡了不少时间，但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随意乱逛的时刻却是极少的。荣耀游戏的画面和建模做得极美，安煜子偶尔在论坛上看见风景党们截屏出来的图片，现在自己走一走，的确发现了不少细腻之处。
女牧师已经到了城区的边缘地带，安煜子移动视角，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野外区域入口，当即调头打算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一阵消息提示音。安煜子愣了一下，看了一圈游戏界面才找到那个闪个不停的私聊图标，试探性地点开这个自己几乎从未用过的功能。这不赖她，平时和小伙伴玩游戏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距离很近，今天这样远程连线似乎还是第一次。
好友频道上是一条来自一叶之秋的消息：小安？
她回了一个“嗯”。顺便瞥了一眼自己的好友栏，惊讶地发现在线的只有一叶之秋，刚想问一问苏沐秋在做什么，字打到一半，屏幕上又跳出来一个好友申请，和叶修让她加一下好友的消息几乎同时出现。
——玩家[沐雨橙风]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安煜子盯着这个明显带有隐藏义的账号名两秒，才有些疑惑地点了同意。
[好友]小姐姐安安：沐橙？
“是我啦。”
安煜子询问的消息刚刚发出去，网线那头的人却是直接开了麦回答。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从耳机里传出来的感觉比起真实听到的时候略有些失真，但标志性的明快味道却仍然极富感染力，确保她不会认错。
[好友]小姐姐安安：沐秋啊？你换了账号？
[好友]小姐姐安安：妈妈在旁边睡着了，不好直接说话。
苏沐秋索性也开始打字。
[好友]沐雨橙风：也不算换号吧，我打算用这张卡去打比赛。
[好友]沐雨橙风：对了，这件事煜子你还不知道吧？
[好友]小姐姐安安：知道。
耳机里传来了相当惊讶的一声“咦？！！！”，惊叹过后是明显有一些失望的声音：“你怎么知道了，还想突然告诉你当作大惊喜呢……”
安煜子笑了一下，很轻，但是仍被那边敏锐的少年听见了，这才意识到女生其实一直开着麦克风，只不过没有说话而已。
[好友]小姐姐安安：看见论坛上的帖子，就猜你们打算应邀了。
[好友]小姐姐安安：现在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好友]沐雨橙风：人手上差不多了。陶哥来给我们当老板，另外又找到几个技术不错的熟人。
[好友]沐雨橙风：等你哪天有空过来了，我到时候详细给你说。
安煜子眨眨眼，感觉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就仿佛错过了一大堆事情。这两个人倒是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按部就班的，的确很像苏沐秋的风格，倒是叶修那个缺少社会经验的宅男有点让人担心。
但还有个算是能照顾一下的大人……想到苏沐秋口中出现的老板人选，安煜子抿了抿唇。她其实和陶轩不熟，虽然对方总是慈眉善目地叫自己“小安”，也会用朋友间开玩笑的口气和她说话，但她多数时候没怎么热情地接过话，至多不过算是维持了普通关系间的礼貌。
[好友]小姐姐安安：陶轩来当老板吗？
[好友]沐雨橙风：对啊，本来也是他先和我们提起的这件事。放心好了，我们合同都签过了。
动作真快。安煜子撇了撇嘴，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决定。既然苏沐秋都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没问题了。——此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天然信任，有时候让安煜子都意识不到。
“咱们能不能干正事儿了啊？”
隔着一条网线，安煜子似乎听见苏沐秋那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她认出那是叶修，而且听语气，少年说话的时候肯定配合了翻白眼的动作。
然后是苏沐秋紧跟着敷衍地“嗯嗯嗯”了几声。安煜子眼前的画面又是一变，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快速拉进了一个队伍中。
[队伍]一叶之秋：正好，小安现在有空吧？一起过来打个副本。
[队伍]沐雨橙风：我们在给这个号的武器刷材料呢。
[队伍]小姐姐安安：有空。你们在哪？
[队伍]沐雨橙风：你在哪儿？城里？
[队伍]小姐姐安安：对。
[队伍]沐雨橙风：那你就待在那别动了，我过来找你。
安煜子看见这句话，想反驳自己不是小孩子，去副本的路她还是认得的，就是中间要路过野外，也还不至于菜到死在中途吧。
[队伍]沐雨橙风：之前风头出得有点大，最近又有了打职业的意思，一区现在不太和平。
她看着苏沐秋姗姗来迟的解释，心里那点被瞧不起的怒火竟是就这么被生生压下去了，甚至还产生了一些得到关心的沾沾自喜。
但她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好”字已经在对话框输入好了，谁知道就在她点击发送的前一秒，聊天框里又蹦出一条消息。
[队伍]一叶之秋：就这样，小安你待在那里不要走动，我和沐秋去给你买橘子。
叶修你大爷。小姐姐安安气得差点摔了鼠标。
安煜子在两天之后的周末再次走进嘉世网吧。她站在门口仔细端详了一番头顶的网吧招牌，发觉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这两个字。她再将视线下移，门口的地方也立了一块广告牌，上面写了网吧打算组建职业战队参加荣耀比赛的消息。
她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聚在那块广告牌前交头接耳。安煜子没有仔细听，只是在路过的时候捕捉到几个单字，听见几乎是清一色加油鼓励的话，她也便放心地收起遮阳伞进了网吧。
前台只坐了一个值班网管，他看见安煜子抬起来的脸时颇有些诧异。小姑娘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陶轩的身影，直截了当地向网管询问起苏沐秋和叶修来。而后者却是表情为难地挠头，压低了声音告诉安煜子，陶轩带着两个少年出去办登记手续了。而且好巧不巧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安煜子后脚就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我感觉应该会挺久的。”网管喝了一口手边的饮料，说他可以帮安煜子开一台机子，“不然你先自己玩着，等一等他们？”
“不了。”小姑娘摇头拒绝，阻止了网管的动作，“我明天再来。”
这无疑是一次不幸的擦肩而过。安煜子腾出时间来网吧找人，最后竟是一个照面都没有打上，还要顶着大太阳回家。但好在当天傍晚，她再度登录游戏，画面刚刚切入，下一秒便被飞快拉进队伍。
紧随而来的是苏沐秋开着麦，冲着她的耳机不间断地道歉起来。
“我和叶修白天跟着陶哥去忙注册的事情了，谁知道那边的手续超——复杂。”顶着苏沐橙脸蛋的女枪炮师朝天放了两炮以示不满，“让你白跑一趟了，明天有空吗？过来一起吃饭吧，沐橙也说想你了。”
苏沐秋的后半句音量骤减，悉悉索索的一阵动静之后，从较远的地方传来苏沐橙照旧充满活力的附和声。安煜子猜她肯定是抢了哥哥的耳机和麦克对自己说话。
“那最后怎么样？事情弄完了吗？”
“当然，现在就差给武器按部就班地升级，然后等其他人到齐了之后再磨合一下。”
苏沐秋似乎抢回了耳麦，回答的声音变得清晰。他的解释和话中胸有成竹的乐观味道让安煜子很是放心地点点头，哪怕这个动作无法让屏幕那头的人看到。
几人在叶修翻着白眼的催促中屁颠屁颠地跑去打副本。安煜子虽然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仍习惯性地压着音量，担心吵到一墙之隔的父亲引来一通麻烦。
他们一口气把当日所有的副本次数都用光了，后来的安煜子到最后还有剩余，苏沐秋又换回了神枪|手的账号陪她刷完。结束的时候，安煜子瞥了一眼时间，竟是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就快要到晚上十点了。
她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肩膀，对苏沐秋说自己出去倒杯水喝，等到对方的应声才摘下耳机，推开房门。
餐桌上的剩饭和用过的餐具都已经不在了，家中十分安静，父亲房间的门打开着，想来是他在安煜子玩游戏的时候收拾了桌子，然后就出门去了。
女生神情复杂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拿起热水壶掂了掂，果不其然发现里面几乎空空如也，便无奈地加水重新烧上一壶。
趁着这个时候，她直接把笔记本电脑端来客厅，边等着热水烧开边带上耳机。
“沐秋？我回来了。”
一叶之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队伍，现在只剩下秋木苏站在自己的女牧师身边，他回了一声“嗯”，反手将一个袭击过来的野怪一枪爆头。
“叶修去弄夜宵了，沐橙刚刚睡了。”
“嗯。夜宵吃什么？”
“红烧牛肉。上次去超市刚好碰到打折。”
“那不错。”
两人随口聊着，一起操纵角色回城。进入安全区域的最外围，能远远看见中央最高建筑的楼顶时，他们停下脚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出声音。
“……那我也打算去睡了。沐秋？”
又过了好像很久的时间，安煜子才听到苏沐秋的回答，等待的时间让她感觉有些漫长，但却不会令人失去耐心。
“煜子。”他以很轻的一句称呼开头，“等我们拿了冠军，到时候送你一个礼物。”
他说得有点急，像是怕安煜子中途打断。
“虽然我今天刚刚让叶修不要太狂，现在就说这种话显得有点……但冠军毕竟还是想要的。”
“那到时候，我也正好……”正好有话想要对你说。
安煜子抿起唇，将后半句吞了回去。“没什么，你们先把冠军拿到手再说吧。”
[好友]秋木苏：好。
苏沐秋不知为何改了打字，她猜可能是因为担心苏沐橙被吵醒。
[好友]秋木苏：快睡吧，明天见。晚安，安安。
她盯着最后两个字笑起来：苏沐秋在紧张的时候对她说话，就要不自觉地蹦出来这个曾经被嫌弃的昵称。
安煜子也打字回复“明天见”。在捧起电脑回房间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往家门的方向看去，毫无疑问，刚刚和她互道晚安的少年此时此刻就身处那扇门的对面、另外一扇门之后。
她在那一刻，感觉少年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却又在下一刻觉得如此之遥远。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07 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