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06 阒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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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那一年正月刚过的时候。安煜子从医院那里得到消息，母亲的病情尚未能够完全稳定，但依照他们缴纳的住院费用，母亲出院的日子已经临近。
值班护士打来电话，打进的是嘉世网吧的座机，接了电话的不巧正是闲在前台的网吧老板。陶轩听见电话里一板一眼的女声自称是市医院，还吓得愣了一下，好在很快想起安煜子曾经交代过她给医院留了这里的电话号码，忙去找人叫小姑娘来前台。
当时她正在和苏沐秋叶修一起野外杀怪练级，不巧撞上一波找麻烦抢人头的陌生玩家，两尊大神头顶的ID名竟是也没能把这伙人吓住，反倒更是跃跃欲试地冲了上来。安煜子的女牧师按照苏沐秋的指示很乖地退到后方，准备近距离围观一区的传奇神枪|手与战斗法师默契十足的配合。
网管小哥火急火燎地赶到，安煜子听闻抬头皱眉，本打算加到秋木苏身上的一道buff技能就这样偏了位置。苏沐秋操纵着游戏角色的视角一转，自己的身体竟是也下意识地跟着向右边看去。不偏不倚，正捕捉到女孩消失在视野中的一个衣角。
少年的视线从身旁空荡荡的椅子上移，听见前来叫人的网管潦草地撂下一句“她去接个电话”，也摆摆手走开了。
不知原因的，苏沐秋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即将因为这一通电话而发生突变，现在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将失去踪影。他感觉——只是那么感觉——安煜子离开了这张椅子之后，就再也不会坐回来了。
出神之际，另一边的隔壁传来了叶修抱怨似的嚷嚷声：“沐秋，沐秋！干嘛呢干嘛呢？别在这个时候走神啊。”一叶之秋出现在秋木苏的视野里，为突然站住不动的搭档清理着打向他的攻击。只是对方人数又在不断增加，似乎是叫了增援，眼看就要演变成公会战级别的野外PK。叶修索性也抽空往嘉世的公会频道里吼了一嗓子，一心二用的时候，秋木苏就被来自后方的一道攻击打掉了半管血。
“卧槽沐秋你在干嘛！叫小安给你加个血……诶，她人呢？”叶修眼角一跳，终于发现小姐姐安安也好久都没有动静了。
这句话终于让苏沐秋有了点反应，又被几道攻击擦到的秋木苏移动了起来，却是怂包一样缩到了一叶之秋的保护圈里。
“辛苦了啊，麻烦你再坚持一下。”
叶修满头问号地用余光瞥过去，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好兄弟歪着身子凑到安煜子的电脑前，大概是打算操纵女牧师回到安全的地方。
见色忘友的混蛋！他腹诽一句，却无法进一步对这种坑队友的行为表达不满，不得不嗷嗷叫着加快手速在围攻中求生存。
“……苏沐秋，我们友谊的小船翻了。”
“什么鬼话，听起来gay里gay气的。”
苏沐秋确认安煜子的角色已经安全回城，总算分出精力理会了叶修，却是略带嫌弃地朝他撇嘴。
他的预感似乎还是成真了。
安煜子被叫去前台接电话，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在两个少年摆脱掉对家的围困安全下线，苏沐秋往隔壁机位一瞧，发现电脑已经是关闭的状态了。
他们谁都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操作，那么只可能是女孩刚刚在前台结了上网费，现在可能已经离开网吧了。
“小安人呢？”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叶修再次问了一句，而苏沐秋耸耸肩，照着来找人的网管小哥的话重复了一遍，却是丝毫没有更多的有效信息。
两个人沉默须臾，以叶修面不改色地从口袋里摸出小半盒香烟和打火机作结。
少年动作熟稔地叼上一根烟，又把烟盒放回去。打火机按了两三下才打着一小簇火苗，他忙用手掌护着点燃香烟。
叶修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呢？苏沐秋撑起下巴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大概就在几个月之前，不过细细算起来也已经有不少时间了，自从某一次他们差点赶不上期限而不得不通宵代打游戏，这个家伙感觉抽烟或许能提提精神，尝试那么一次之后就再没有戒掉。
苏沐秋对此没什么表示，无非是要不情愿地把买烟的钱写进预算，好在叶修还只在熬夜的时候点上一支，暂且算不上是什么老烟枪。不过苏沐橙的反应倒是很大，小姑娘到底不喜欢烟味，而且在学校受多了吸烟有害健康的教育，总对叶修的身体忧心忡忡。至于安煜子……她应该不知道这事，毕竟她还没有过目睹少年抽烟的机会。但也说不准，苏沐秋默默想，那姑娘多机灵啊，随便动动鼻子，甚至不需要多言，说不定就能发现那些没有人可以隐藏的蛛丝马迹了。
“你说，是不是医院的事？”
那天叶修叼着烟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才伸手用中指和无名指把烟夹下来，无端冒出一句猜测。
坐在旁边的苏沐秋状似充耳不闻，翻看着仓库里稀有材料的动作却是停顿一刹。他不置可否，回嘴一句“别想这个了”，又重新投入到刷材料大业中。
叶修咧了咧嘴，没去理搭档掩耳盗铃的行径。他的话说是无头无尾，道理却谁都心知肚明。他们几个人身上的那点破事儿谁还察觉不出，安煜子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她爸她妈有什么事，或者笼统一点，她家里有什么事。
唯一不巧的是，怕是一出就是大事。
后来一连几个月，安煜子都没有再出现在嘉世网吧里。而她上一次与苏沐秋几人共进午餐，似乎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苏沐秋总感觉不像，因为他一直记得很清楚，甚至还有一些平时都会被忽略的细节。比如叶修趁他们不注意做了不加糖的番茄炒蛋，还开了一袋不知道哪次去超市偷买回来的麻酱打算拌面吃，端出来的时候直接让苏沐橙撇嘴咽口水——这显然不是因为食欲大振。
总之就是鸡飞狗跳的一顿饭。
惨遭排挤的北方人最后当然为这一切付出了代价。叶修被赶去洗碗，苏沐橙犯困回房睡觉，剩下苏沐秋和安煜子两个人挨着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看网络上的春晚重播。
“沐秋。”
安煜子的声音在冯巩那句招牌台词的伴奏中响起来，苏沐秋微微发愣地偏头发出一个疑问词，同时默默把音量调低。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
“噗嗤。”
“……你们了。”
安煜子没忍住，盯着屏幕里小品演员那张咧嘴大笑的脸就笑了出来。
而罪魁祸首苏沐秋只好尴尬地轻咳，又按了几下把音量调回原样，并掩饰性地转移话题：“怎么了，刚刚有什么事？”
“小事。”安煜子倒是毫不犹豫地接话了，“我妈妈住院的时间要延长一点，我这段日子也必须经常往医院那边跑，网吧可能就不去了。”
她话音刚落，屏幕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苏沐秋本是打算一起扯扯嘴角为小品的幽默买账，却是在安煜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后，硬生生放下了抬起一半的笑容。
“这样啊……”他动动嘴唇，感觉自己的回答太过干瘪。
他是很想继续追问的，比如问一下阿姨的身体要不要紧，继续住院的钱够不够用，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回来和他们一起玩……之类的话，却又担心会戳人痛处，讲出不合时宜的东西。
安煜子其实不是会胡思乱想这些的人，不会因此就觉得他多管闲事。她是心地善良又乖巧的好女孩，不愿意平白给别人添麻烦。苏沐秋当然知道，但站在自己这一方的立场上，也不想让一个小姑娘的日子过得太辛苦。
“阿姨那里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帮忙？钱的问题也是。”他还是问出口了。厨房里水龙头正被关上，叶修正把洗好的餐具放回柜子里。他应该也听见了一些话，但不知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把厨房门合了起来。
“没事的，我能解决。”小姑娘对着结束的小品鼓了鼓掌，扭头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家里还有存款，我最近也接了几个难一点的大单子，不至于没钱。”
“有事的话，记得和我们说。”
“会的。”
女孩站起来伸懒腰，居高临下地拍了一下苏沐秋的头顶，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难得调皮的行为，就眨着眼挥手告辞。
“下午我有事，晚点见了。”
“煜子你……好啦去吧。”苏沐秋无奈地揉着脑袋送她到门口，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别太逞强啊，有事情记得叫我们帮忙。”
安煜子最后说了什么呢？
苏沐秋只有这点回想不起来了，但以那个姑娘的性格，必定是一点不含糊地答应了下来。“我不会客气的”、“一定会的”……类似这样的回答。
他知道安煜子认真记下了，知道她确实听进去了，但却在那之后毫无照此履行的意思。
是个工作日，周三或是周四的样子。轮到叶修送苏沐橙上学，苏沐秋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出门去嘉世网吧和折返的叶修汇合。
他在门口换鞋，门板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而就在这条缝隙的对面，另一个薄薄的门板之后传来了男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苏沐秋皱起眉，不自觉放轻动作，身体往前倾得更厉害。这些事实上都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因为即便没有如此，男人的声音也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安煜子的父亲。苏沐秋素未谋面，却听见过很多次同样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爆发了更加激烈的争吵。他很快明白了大意，是男人在高声抱怨自己家里病弱的妻子花费了太多积蓄，好像是他自己在找存折买酒的时候发现已经让安煜子先一步拿走，于是就此引发了这一场口角。
苏沐秋抿唇，所幸没听见什么砸东西的动静。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或是干脆破门而入，至少先把安煜子带出来，不能让她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况。他尚未展开行动，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孩终于开口。安煜子用要是开了门，扶着门把手，身体朝向里侧，语气冷静而几近带着漠然。
“那你就赶快去找个工作吧，养着没用处的人的确不是个好选择，至少你这一点说得对，没用处的爸爸。”
胆大包天的一句冷嘲热讽登时让屋里大喊大叫的男人没了声。女孩耸肩迈出门槛，扭头的瞬间正好同对面门缝里的苏沐秋对视，让少年产生了一种偷听被抓的尴尬。但对方只是微不可查地一愣，随后无事发生一样地朝他笑了一下，扭头锁门，哒哒哒地迈着步子下了楼。
苏沐秋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幻觉，比如安煜子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突然泪流满面，马不停蹄地跑过来，把心里那些委屈全部诉说干净……如果是这样倒是好了。
他开始感到矛盾。那个眉清目秀的短发姑娘带着坚强而游刃有余的可靠感闯进自己的生活，现在却让苏沐秋开始觉得，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如果安煜子没有这么可靠，他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得以被依赖的理由和机会，也不必每日看见这样的场景而只能待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暗暗心疼。
“你校园恋爱小说看多了吧？”
难得唉声叹气地对好搭档吐露心声，却得到对方一个冷笑的嘲讽回复。叶修叼着烟把从陶轩那里得到的消息摆在苏沐秋面前。
“联盟邀请办荣耀的正式比赛，陶老板问我们打不打算一起组个队伍。”少年把账号卡插进登录器，“我估摸了一下儿，你我再算上那个气冲云水，真要打比赛的话，还缺个辅助和一个奶，倒也不是不行。”
然后苏沐秋眼前出现了小姐姐安安的幻影——摇摇头，甩掉。
叶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注意听正事。
“听说冠军有不少奖励，给钱给奖杯是肯定的，不过我听陶老板讲，似乎还给戒指。”
苏沐秋回瞪了他一眼，以眼神问他“你什么意思”。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拿个冠军玩玩儿，来不来？麻利儿的，我去叫陶老板了。”
叶修把烟掐灭，离开座位走了。
剩下来的另一个少年从口袋里掏出账号卡，想了想又换了另一张登录游戏。
“还拿冠军呢？瞧把你狂的。”嘴上不知对谁念叨一句，苏沐秋自己却也跟着笑起来。
他对奖杯是没什么兴趣，但给戒指好啊，给戒指就能送人了，尤其是这种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小东西……哦，不是，他当然不是打算求婚，最多算是，提高一下好感度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06 阒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