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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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一開始也是人。
只是不知道爲什麽，大約是吃了些什麽，或是居住的水土特別好，或者還有別的什麽原因，慢慢的，這群人的壽命越來越長，知識越來越豐富，眼光越來越淡泊，欲望越來越稀少……最後，他們便成了“神”。
因爲神，是無欲無求的。
神野山，終年繚繞著氤氳霧氣，蔥蒼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滲透著幽暗的暗黑惑光，瘴氣繚繞，除了蛇蟲野獸，無人走近。
山下的人傳說，神野山上住著妖獸，大小類象，聲嘶似虎，頭如牛，身如獅，背後一對羽翼，一對眼如銅鈴，精光四射，專以喝人血爲生。
於是久而久之，也無人再靠近神野山。
這個傳說並沒有人知道是誰第一個提起，但多虧了它，神野山上的神，才得以過上寧靜的日子。
神野山的中心，也不是普通人想象的，巨大得需要十幾人圍抱的榕樹。在神野山的中心，有一片巨大的、白色的、柔軟的沙地，在沙地上，生長著最奇異的植物，它們的枝幹非常柔軟，上面延伸出紅色的葉片和瑰麗的紫色花朵，那樹結出的果實金燦燦的，剖開後裏面卻亮得好像燒起來的紅色。以花蜜爲食的黑松鼠在柔軟的枝幹之間飛竄，仿佛是香樟樹上的雲雀，檞寄生上的夜鶯。
神野山上的神，習慣在太陽將第一縷斑駁的幾何型撒在奇異樹樹梢的時刻，從月光女神的夢裏清醒過來。他們飲下沾濕忍冬草葉片的晶瑩露水，吸收日與月的靈氣。然後，他們會和草木魚蟲走獸交談，內容無非是嘲諷人類的愚昧以及炫耀自然的強大。他們熟悉這片森林中的每一片樹葉，如同人魚熟悉大海中的每一顆貝殼，老鼠熟悉城市的每一條下水管道。（這什麽怪比喻）
住在神野山最中心的，神的長老們，都已經是垂暮的老者，他們都很聰明，活過了幾十個世紀，並且爲自己高貴的血統感到驕傲——他們用鑲嵌滿綠松石的牙棍裝飾自己年邁而萎縮的脖頸，從另一個角度彰顯他們的鶴發雞皮。
在神之中，也有年輕人。他們是值得老者去稱讚和自豪的。
青年就如同朝陽一樣，是美好而純真的，年輕地、噴薄而出的生命力正是垂垂老矣的長者所沒有的。年輕，總是讓長者又自豪又嫉妒的禮物，如同一隻野獸嗜血的貪婪。
因此他們欣賞年輕人的勇氣，又痛恨年輕人的魯莽。
源武藏就是這群年輕人中，最讓長老欣賞及痛恨的人。
他惹出的亂子幾乎是幾位長老在前些個時代裏處理的總和，他在神野山的最深處上躥下跳，和黑松鼠打交道，同猴子搶雜物——長老拿他頭疼，而其他的神則將他當成怪胎，認爲他的天性出了問題。
神野山的長老，同意每一位年輕的神，在他們長到兩百歲的時候，可以下山去看看——當然，僅僅是看看。神，是不能介入凡間的。
那一年，有個清俊的年輕人剛剛滿二百歲。他得到了下山的許可，於是他打點好行裝，走出了神野山。
半年後，清俊的年輕人回來了。還是少年的源武藏拉住他，問他在山下看到了什麽？
清俊的年輕人說他看見一片一片的平地，夾在山的中間，有人在平地上種植著水稻，水稻煮出的白米飯味道醇厚，和忍冬草上的朝露完全不同；人的女孩皮膚黝黑，是被直射的陽光曬成的淺淺的蜜色，她們看見他便朝他笑，小小的眼睛眯成線；城市中的伎坊裏，如同珍珠雕琢成的百合花的女子點著素裝，美麗得像大雪過後第一朵綻放的紅梅……
源武藏說，那外面是不是很美好，熱鬧得像是仲夏夜的大草原？
清俊的年輕人偏頭思考了一會說，我想是的。
又過了幾年，另一個年輕人等來了他的二百歲生日。他的脾氣比前一個年輕人要暴躁一些，哼起氣來仿佛是富士山新的爆發，但他也興衝衝地下了山。
半年之後，這個鼻子哼氣哼得像富士山一樣的年輕人也回來了。源武藏拉住他，問她在山下看到了什麽？
鼻子哼氣像哼得富士山一樣的年輕人說他看見一群一群的武士，手裏執著殺人的長刀，將一座整城染成了血紅色；達官貴人住著高大的、有著美麗庭院的屋子，而貧民卻要在簡陋的棚屋內忍過冬天；養不起孩子又活不下去的女人，互相交換自己的孩子回去給丈夫燉湯……
源武藏說，那外面是不是很醜惡，肮髒得像是被禿鷲遺棄的屍骸？
鼻子哼氣像哼得富士山一樣的年輕人想都沒想，一揮手說，是的！
源武藏說，爲什麽你們說的完全不一樣？明明是相同的眼睛，爲什麽看到的東西卻完全不同？
長老說，那是因爲他們在看的時候，心不同。心不相同，看到的東西自然也不同。
源武藏問，那我的眼睛能看到什麽呢？
長老看著他濃密的眉毛，不遠處的樹梢上幾隻葉猴正用怨念的眼光盯著他，心頭頓時囧潮澎湃——
你的眼睛，大約什麽都不能看到吧……
源武藏不懂。
後來又過了許多年，源武藏也到了他二百歲的生日。
他收拾好行裝，去向長老辭行。
長老顯然對他的辭行有些意外，當時諸多長老中的一位正在偷偷用松枝剔牙，源武藏估計他昨天偷了狐狸的雞開葷。一個不小心，松枝嵌進長老稀疏的牙縫中，苦味蔓延——該長老表情扭曲地看著源武藏，送他離開的時候都如同驅趕瘟神。
出了神野山，外面是白狐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