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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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执念】
“木剑对于先生的执念……竟然已经如此深了么？”
那是与浮生诀别的那一夜，她坐在剑冢外，凝望着天上一轮皎月，低低地长叹了一声。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先生是不可能……”
他不可能再回来的。哪怕就某种程度而言，他其实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无剑默默地走进剑冢，望着那间已经上了锁且锁上落了灰尘的石室，内心深处开始有苦涩滋味上泛，在她唇角勉强牵起苦笑来。
“我们都以为他是想稳固五剑之境，却没想到……”玄铁也叹了一声，“他当初毕竟答应过主人……”
“他是答应过。”无剑轻声说道，“他也一直坚持着，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选择，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在她还只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只在剑冢内闭关修炼，外界一切事务都只是以木剑为首来处理。
那时他是个负责的守护者，也是个负责的兄长，悉心教导，时而严厉，指引着她的成长。
他其实本是个温柔的人，就连有的时候说话重了一些，过后都会来哄她——哪怕以她的心性，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他说过：“上次是兄长不好，说话过了些，兄长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类似的话，剑冢一战过后，他来找她时也曾说过。只不过那时是为了让她与他成就所谓的“大业”，复活那个人，也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因为道不同而渐行渐远，直至如今的彻底分道扬镳。
昔日再多亲近与爱护，在那样深重的执念面前，都灰飞烟灭。
在与木剑割袍断义的那一晚，她说她知道木剑对于先生的执念多深，而木剑的话语中处处透露着的，分明就是“你不懂”。如今想来，她确实是不够了解罢了。
木剑为了复活那人，不惜违背五剑誓言，背离他的托付……可这么多年来，他本是好好地守护着五剑之境，不曾露出半分妄想。
她本以为，就算有，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也该死心了。
她寻个地方坐下来，闭上眼，仔细在尘封的记忆中搜寻着。
其他人渐次在她身边坐下，都沉默着，听她说些什么。
而玄铁其实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也想听听她的想法。
无剑缓缓开口：“他因推我入沉剑池，自认违背五剑誓言，便自缚枷锁。而他心中执念太过，又在魍魉之祸中接触到了引魂镜……阴差阳错，却使他心底最大最深的执念爆发……”
天灾人祸，连累了无辜生灵，却让最辛苦的两个人承担了罪孽与苦果。
他遭受引魂镜吞噬心魂的折磨，自此内心深处两种执念交织碰撞，撕扯着他的思维；而她以身修补五剑之境，却被送上由生死挚交之骨铸成的祭台。
她凤凰涅槃成功觉醒，可他却就此沦落，终于走上了与初衷背离的道路。
但是说到底，不过他们心中执念作祟罢了。
五剑之境是她至死也要守护的，而他心中五剑之境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直到构成他心底执念主体的，只有那个人。
“五剑之境怎会是枷锁……这可是先生的全部心血……”
“——是他的梦啊。”
记忆流转，她跪在那人面前许下誓言。
“我的梦，便是实现你的梦。”
记忆深处，那个人的声音清稳，似悠长的叹息。
“世间孤寂之至，莫过天下无敌。少时之勇猛，中年之沉稳，耄耋之游刃，终难继矣……”
“万剑有灵，今吾以心血神魂铸创五剑之境，以慰此方生灵。”
昔日旧言仍在耳边，记忆深处偶尔闪过那个人的身影，以及立在他身后，恭敬垂首的温雅之人。
他本是那样的人……
“先前那一次魍魉之祸，他为了稳住五剑之境，不听我的劝告，执意在自身境界未曾有所突破的情况下，强行与心魄融合……”无剑低声道，“他本也是最在乎这五剑之境的……”
因这是那个人的心血所铸、神魂所凝。
“是啊。”青光道，“他本来就是……比我们三个都在乎这里。”
玄铁道：“他说兄弟多年不曾骗过我们，可是最终他还是背弃了誓言。只是……谁能真的去怨恨他呢。”
是的，谁也不会。哪怕是曾经被他所“背叛”的无剑，也不会。
“可我终究还是忽略了，他至始至终，都执念太过了。”
他可因那人一句话便奉行至今，哪怕违背五剑情义，将她推入沉剑池。
可是，他也可以因为找到了能复活那人的方法，而亲手毁掉这个他曾经撑起过、执着过、守护过的五剑之境。
无论成功失败，他都已放手一搏。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木剑执着于此，又有何意义……”
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渐渐明了，过往杂乱的一切梳理出了清晰的脉络，织出了一幕幕悲哀又无奈的事实。
“他心里一面遵循先生当年的教诲，一面又执着于复活先生……”无剑叹道，“不过还是那句话……当年他将后者隐藏在心底最深处，这么多年过去，我本以为他早已放下。”
可压抑太久的事情一旦寻了个契机爆发，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先生为五剑之境耗费心血，纵然他清醒地明白，先生已仙逝，却还是固执地认为，先生只是被封印于这方境界。”无剑坐了下来，心底不禁为此感到悲哀，“他知道这是先生的心，可他便是始终认为，这‘心’就是枷锁。”
“木剑想让我尽天命成就神之血躯……便是想用我解开这所谓的‘枷锁’吧。”
“因为只有我，生于先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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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成了么……”
木剑伸手触碰面前那面引魂镜，却忽然眉心一疼，让他收回手按住眉心。痛感愈烈，甚至让他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木剑……你忘记了吗？”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脑海里人影模糊，却依稀可见浅色衣衫，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忘记……忘记什么？
这不本来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只要那个人能回来……无论要他做什么，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纵然生灵涂炭，万物为祭。纵然他会万劫不复，坠入深渊……
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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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只身为祸首的魍魉王，因为是自然形成，经过漫长时间，威力惊人，这也是胜邪与魍魉王同归于尽的原因之一。”无剑微闭着眼回想，“如今记起来了那段过往……一些事情也明白过来了。”
“魍魉王……能形成一只魍魉王的原理，与养蛊类似。众魍魉被封于引魂镜中相残相噬，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一只，就会转化为魍魉王。”
“木剑既然决心要做这件事，那么他所养出来的魍魉王，就绝不会只有区区几只。”
“通知各方英豪，全力备战，务必要阻拦木剑。这一次……无论会发生什么，也要阻止像上一次那样的惨剧发生。”
他决意如此，她亦不会后退半分。
“这一次……我也依旧会一直走下去。”
她在心底暗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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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之下，沉剑池旁。
水声依旧潺潺而虚幻。她早清理了身上的尘土和血迹，扶了扶头上的乌木簪，走下沉剑池，到了那座石碑之前。
又一次地，她对着那座石碑跪拜下去。
一拜木剑之背离，愿先生莫怪。
二拜无剑之懦弱，请先生原谅。
三拜此去之坚决，纵同室操戈刀剑相向，终不改吾心。
“我以无剑之名起誓，秉先生之愿，拼上我的一切，守护五剑之境。”
肩上担下我的责任，心中撑起我的夙愿。
簪头血珀本是你鲜血热泪凝成，从不离身，不敢相忘。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