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人大师》袖底澜沧

49、缘深缘浅

　　黑猫从文件柜顶端跳到办公桌上，迈着优雅的步伐轻盈的走过，纵身越过沙发靠背，稳稳落在趴在沙发上半死不活的家伙背上，抬腿走了几步，在对方反手来捉它的时候敏捷避开。

　　身为一个绒毛控撸不到就在眼前的猫简直痛不欲生，洛青河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退而求其次，把红毛狐狸抓了过来，搁在腿上揉了个爽。

　　胡烨一脸生无可恋。

　　事务所虚掩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浑身雪白的鬼修在门口顿了一顿，沉默着走进来，坐在了洛青河对面的位置。

　　童神现身的事，回到阴间之后，洛青河就立刻上报给地府。

　　时归真作为曾经触及到神灵下落的魂体被鬼差带走，和洛青河一样，被请到森罗殿住了一段时间。

　　经过详细调查，原本保存着最后一丝神息，长眠于黄泉彼岸等待消亡的神灵，的确无缘无故失踪了一部分。

　　地府没有这些失踪神灵转世的记录，也无法追踪他们离开黄泉之后的下落。

　　洛青河也亲自去找鬼使们问过话。

　　鬼将诞生于人间的阴晦恶念，鬼使便是长眠于黄泉彼岸等待死亡的神灵们最后的不甘与眷恋的化身。不过虽然诞生于消亡神灵之中，毕竟已经是不同的个体，鬼使们也搜寻不到失踪神灵的行踪。

　　倒是可以找人间的异人们帮忙。

　　不过方、陈两家小辈的遭遇已经在异人界传开。神灵早已是只存在于久远记录中的传说，突然现世并且实力足以展开神域的神灵，没有异人愿意去贸然招惹。

　　也有好奇宝宝师徒窥探神灵的踪迹，当然也是一无所获。

　　这段时间鬼差们忙得恨不得魂飞魄散，人间阴间两头跑，就为了追查失踪神灵的蛛丝马迹。

　　照理来说都不需要他们搜索，按照天地法则本应殒灭的神灵一旦出现在人间，根本无处遁形。

　　可偏偏法则全无动静，鬼差们的奔波劳碌也只是白费功夫。

　　“我问过鬼使们了，”坐下之后，时归真说道，“他们比森罗殿更清楚神灵的消亡情况，据他们说，失踪的长眠神灵，包括你遇见的童神在内，一共二十五个。”

　　“嗯。”这些洛青河也知道，他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时归真说：“森罗殿准备放弃了，反正这些神灵就算在人间闹出乱子，锅也扣不到地府头上。只要天道法则不针对地府，森罗殿不打算继续理会这些。”

　　说到底，地府的职责只是管理轮回和亡魂而已，当年分出黄泉彼岸只是作为神灵最后的墓地，而这群家伙要去人间闹，哪怕把天掀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时归真对洛青河说这些，当然也不是担心人界。

　　他担忧的是他自己的安危。

　　他对洛青河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惹上这些麻烦。显然这些神灵不希望行踪暴露才会攻击我，童神虽然失了手，但她只是失踪的神灵之中最弱的。这次你侥幸逃了回来，后面还有二十四个神灵，一个比一个强大。我们已经触怒了他们，他们铁了心要灭口的话，我们能怎么办？”

　　思考了片刻，洛青河揉揉火狐的脑袋：“不能怎么办，等着魂飞魄散吧。”

　　“喂！”时归真怒火中烧，忍不住用力一拍茶几。

　　“要不是被你连累，我哪会被他们盯上，我可一点都不想再死一次，你能不能好好负起责任来，前辈？！”

　　面对时归真的严正抗议，洛青河眯了眯眼睛：“没记错的话，咱俩还是仇人来着？”

　　“你烧了我家房子，还坑了我这一次，还不够抵还吗？”时归真厚着脸皮要求一码归一码，“前尘恩怨两消，就算咱们两个卷进同一桩麻烦里，你身为实力强劲的前辈，怎么也该对后辈多一点关照吧？”

　　“……你可以回修罗城。”洛青河说。

　　修罗城是真正意义上鬼修的居住地，位于阴市上方流淌的黄泉深处，被六位当今实力最强大的鬼修统治，拥有不同于阴间地府的独特秩序。

　　虽然修罗城内也不是绝对安全，然而那六位鬼修都是极护短的。他们可以随意打杀弱小的同道，却不会忍受其他力量干涉自己的地盘。

　　即便是神灵，惹上他们也要做好脱一层皮的准备。

　　时归真不说话了，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不。”

　　看他这副宁死也不想回去的模样，洛青河难得对同道的过去起了一丝兴趣：“怎么，你在修罗城仇家很多？”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时归真再度陷入沉默。

　　他的双手五指交叉摆放在茶几上，低着头，雪白的长发垂下来遮住眉眼，阴影笼罩住他的面庞。

　　他不开口，洛青河也不说话，无边无际的沉默持续着，火狐蜷在鬼修腿上一晃一晃甩着尾巴，黑猫伏在沙发一端的扶手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洛青河。”

　　时归真忽然开口，被叫到名字的鬼修循声抬头向他望去。

　　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唐装，时归真抬起双手解开了颈上第一颗盘扣。

　　胡烨浑身毛都炸起来了：“卧槽你小子想干嘛，谈不拢直接上□□？！你和洛青河都是男……等等，姓洛的你什么取向？！”

　　洛青河脸上笑眯眯，手上残忍的把胡说八道的狐狸揉成一团。

　　时归真：“……”

　　他当然没打算□□，只解开了两个盘扣便停下了手。

　　拨开衣领，他向洛青河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解下了藏在衣领里面，绕着脖子根部系了一圈的鬼术法带。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防护法器，然而解下之后，露出一圈青黑色的似文字又似图画的青黑色花纹。

　　认得这个玩意，洛青河稍稍一顿，目光轻闪了闪。

　　修罗城上下尊卑等级森严，修为较弱的鬼修一不留神就会沦为上阶鬼修的附庸。时归真颈项上的刻印便是用于彰显这层附庸关系，类似于主人在家畜身上标记的烙印。

　　“其实不用这么悲观，”洛青河说着，将视线从时归真身上移开，“那些神灵大费周章特意来杀我们，就说明他们很怕泄露行踪。森罗殿不管他们，但是天道一旦确定他们的下落，绝不会放过这群漏网之鱼。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办法尽快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

　　“你的能力应该能够派上用场。”洛青河说。

　　“嗯。”

　　重新将法带系回去扣好衣领，时归真点了点头。

　　想了想，洛青河补充：“你跟小红自己商量排班，轮流打扫卫生。”

　　时归真低下头，白发的鬼修和红毛狐狸大眼瞪小眼。

　　狐狸目露凶光龇了龇牙，时归真轻嗤一声，勾唇冷笑。

　　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洛青河毫无疑问是老大，黑猫不算在内，剩下的长幼尊卑次序是得找个时候好好确认一下了。

　　剪刀石头布，白发鬼修和红发鬼修冷漠的对视一眼，惨然落败的狐鬼愤然哼了一声，掉头走去厨房倒茶。

　　打了几回都没能分出高下，事务所的杂活却不等鬼，于是时归真和胡烨就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事到临头猜拳定胜负，靠血统决定地位。

　　登门的客人是个中年男子，衣着朴素得体，他的名字叫做王浩，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他随身携带了一个公文包，很有礼貌的向端茶上来的胡烨点头致意，然后才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沓素描纸。

　　纸张一面空白，另一面用铅笔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素描人像。

　　“绘画是我的兴趣。”

　　王浩露出腼腆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旋即，他沉下了脸。

　　“可是这些画像……虽然的的确确是我画的，但我却没有画它们的印象。”

　　王浩很喜欢画画，尤其擅长素描，绘画是他在工作之余最喜欢的休闲。

　　他的家中零散的摆放着许多画稿，所以一开始，王浩并没有发现异常。

　　“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就在卧室里找出了十几张一模一样的这个女人的画像。”

　　记起了当时的震惊和恐慌，王浩脸上浮现出不安。

　　端起冷茶喝了一口，他努力稳定着情绪。

　　从对方手里接过画稿，厚厚一叠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张，洛青河一张张翻过去，看见上面画的都是同一个年轻女子的正脸。

　　画像上的笔触相当熟练而温柔，就像是已经描摹过几百次几千字同样的容颜，将其铭刻在了灵魂深处。

　　王浩注视着画像，神色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甚至隐隐露出了笑容。

　　忽然他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状态感到疑惑，轻轻皱了皱眉。

　　“我不认识她，”王浩对洛青河说，“我很确定我从来没有在阴市见过她，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她的存在，拿给同事、朋友、邻居都认过了，也没有谁对她有印象。”

　　王浩顿了顿，迟疑着问：“……大师您说，她会是我生前认识的人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

　　不等洛青河说完，王浩自己笑着道：“不过人鬼殊途嘛，我明白的。”

　　“王先生，你刚才说这些画像是出自你之手，但是你却没有印象？”

　　王浩点点头。

　　在家中发现这些陌生女子的画像之后，他就开始留心起来。这一注意，他就发现每天早上起床之后，画像就会多几张。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于是在卧室床前安装了录像机，结果跟他猜测的一样，是他自己三更半夜爬起来，拿着纸笔画一晚上，天亮前躺回床上，第二天一无所知的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