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人大师》袖底澜沧

24、幸运的人

　　森罗殿外，洛青河从墙角的小门进入，拿着一份资料找到了鬼差冯宁。

　　洛青河是来交待任务的：“冯大人，您上回托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冯宁有几分意外。

　　罗武的寿命一延再延，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尝试从阴市亡魂入手，不过一直没有线索。

　　拜托洛青河也不过抱着姑且试一试的心态，没有想到他真的能有所发现。

　　接过有问题的亡魂的资料，冯宁看了一眼，讶然道：“……居然是一条狗。”

　　“它叫老杜，生死簿上显示是很早以前车祸身亡，不过出现在阴市的时间和记录对不上，很符合替命之后三魂七魄陆续进入地府，最近才整合成型的特征。”

　　洛青河说：“而且据我观察，它眼下还缺一魄。”

　　冯宁点点头：“它生前的确是罗武的狗……我们之前派去的鬼差也从这方面调查过，不过没有找到老杜在阴市生存的痕迹，还以为它早就入了轮回。”

　　动物的亡魂比较懵懂和顺，很少在阴间停留，大多能很快进入轮回。这些年被豢养的动物越来越多，倒有一些和主人感情深厚的宠物由于眷恋不散进入阴市的，不过像老杜这样意念强烈到主动帮人替命的，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惜了。”冯宁一叹。

　　即便老杜的本意是出于保护主人，然而命数天定，老杜的一意孤行大破罗武原本的命运，同时也在无形中影响了许多人的命数。

　　种种改变造成的后果，必须由老杜承担。

　　这也是它救下罗武必须付出的代价。

　　根据地府的规定，老杜先会被打入地狱，待洗清因其行动而铸造的全部因果之后再冲入轮回。

　　地狱十八层，关满了怨魂恶鬼，说是洗清罪孽就可重获新生，然而漫长的苦痛带来往往不是反省懊悔而是更深沉的怨恨。而一个清白的灵魂进入地狱，正如将一片白纸投进染缸。

　　十八层地狱，千万年来，从来都是有进无出的所在。

　　冯宁不是那种铁面无情的鬼差，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落到这样的下场，他也很不忍心。

　　无奈规定就是规定，阴间众魂，包括掌管地府的鬼仙神佛在内，也都只是规矩的代行者而已。

　　“二叔，我跟羽心先下去看看。”

　　盘山公路发生车祸的弯道旁，交警和救援队赶到之前，方莫同对看上去像个普通白领的中年男子说。

　　方二叔点了点头，嘱咐他们：“宿主生命濒危的时候，也是邪气最猖獗的时候。那个王成身上附着的邪气不容小觑，听你们说先前连胡仙都差点给弄死，万一情况不对，你们两个赶紧上来，千万别逞强！”

　　方莫同一一答应，陈羽心召出金眼苍鹰。鹰妖的虚影由虚而实，不断膨胀，载着两个年轻人往悬崖下飞去。

　　悬崖足有十几米高，下落至半腰处，苍鹰眼神动了动，察觉到了什么，盘旋着发出锐鸣。

　　“在那里！”

　　陈羽心的视觉与苍鹰连通，女孩水润的棕黑色瞳孔中，重瞳般交叠着苍鹰金色的眼瞳。

　　顺着陈羽心手指的方向，方莫同看见了罗家的汽车。

　　车子被两颗横生的粗壮大树拦在了山腰，这才没有继续掉落。车身伤痕累累，引擎盖冒着青烟，油箱受损，车下的草木湿漉漉的，散发着汽油难闻的气味。

　　车窗已经粉碎，透过空框，可以看见里面的三个人被安全带牢牢固定在座位上，行动不便的王成在后排，罗大伯在副驾驶座，他的侄子是司机，三个人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却都昏迷不醒。

　　发动机没有停下，悬空的车轮呜呜的转着。眼前的情况不大妙，方莫同说：“看看附近有没有地方能落脚，咱们先把伤员移出来，这车这样，一会儿可能会起火。”

　　陈羽心点点头，立刻指挥鹰妖靠近前去。

　　然而苍鹰试了几次，始终没能找到安全的落脚地点。

　　宿主濒临死亡，阳气减弱阴气增加，邪气受到阴气的刺激骤然爆发开来，以汽车为圆心辐射的一整个区域，贸然进入的话都会产生严重后果。

　　不能小瞧霉运，这么陡峭的山崖上，不小心崴一次脚就有滑落深谷摔得头破血流的风险。

　　异人只是比常人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可不是电视里播放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神仙。

　　一筹莫展之际，一只黄狐从破碎的车窗中探出头，看见不远处盘旋的苍鹰，冲这边一声声啼叫起来。

　　陈羽心神情一喜，对方莫同说：“煌煌说帮我们压制住邪气，咱们先升空，你把祛邪符丢给煌煌，她帮我们布阵。”

　　的确是个好办法，方莫同捏了捏腰包里的符纸，抬头看了看，指着一个斜坡说：“只靠胡仙不行的，你把我放在那里，我先吞点符灰尽快下去，抓紧时间未必会遇到危险。”

　　总感觉小伙伴刚刚立了个flag，但眼下也不是反对的时候，陈羽心将不吉利的话咽下去，按照方莫同说的把他送到了指定地点。

　　取出一张祛邪符燃成符灰吞下去，方莫同身手矫健的顺着斜坡往下连滑带跳，迅速来到汽车附近，把几张符交给前来接应的胡仙煌煌，对她吩咐了几句，两个人分头忙活开来。

　　车门一侧凌空，另一侧与崖壁间的距离不足以将车门完全打开，方莫同看了看，决定只能将车门卸掉，这个时候，脚下的邪气却忽然躁动起来。

　　车身稍稍一晃。

　　方莫同悚然一惊，慌忙拽住附近一株碗口粗的小树以策安全。

　　低头看过去，就见崖壁上沙土滚滚往下坠落，架住汽车的两棵大树树根开始松脱。

　　……真是够了，倒霉也要有个限度啊！

　　祛邪符布置好也最多延缓一下沙土的崩解速度，避免发生新的倒霉事故，比如突然下雨什么的……但看看越来越浓的烟雾和摇动的大树，方莫同深刻感觉到了什么叫前途堪忧。

　　他不放心的抬头看了看天。

　　邪气活跃的地方一大显著特征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可别真下雨。

　　大概是祛邪符起了效果，天空虽然阴沉沉的，雨始终没有降下来。

　　顺利将车内的三个人救出来，转移到了安全地带，没过多久两株大树果然支撑不住车子的重量，和车子一起落进了深谷。

　　嘭咚一声巨响，车子可能是着了，青黑色的浓烟升起来，像一支墨笔在画布上画下了一道重彩。

　　救援队终于赶到，方家人上前和救援人员以及警方交涉，方莫同和陈羽心跟随三名伤者上了救护车，一路护送至医院里。

　　灰白交织如河流流淌的混沌的天，不明不暗的灰沉沉的街道上，狭窄的路口，一道棕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在这里！”

　　巡视的鬼差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身影，扬声呼唤同伴，同时快步追上前。

　　匆忙拐过街角，迎面撞见两个身影，鬼差定睛一看，发现一个是近期出入过森罗殿的鬼修洛青河，另一个是同僚关照过要多加注意的新晋鬼修妖鬼胡烨。

　　逃走的杜宾犬的鬼魂已经不见踪影，鬼差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询问两名鬼修是否有看见什么。

　　得到否定的答复，鬼差判断着杜宾犬可能逃窜的路线，招呼着同僚继续抓捕。

　　看起来是在帮忙，洛青河和戴着帽子的胡烨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目光望胡烨肩上扫过，洛青河抬起手，拽住帽子地下不慎滑落的几根长发轻轻一拽。

　　胡烨痛得龇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没藏好的头发塞回帽子里。

　　若是有人此时摘下他的帽子，就会发现他一头火红的长发不知道用什么染成了杜宾犬的毛皮那样油亮的棕黑色。

　　变回原形的红狐狸，高速移动中和杜宾犬的体型差异可以忽略不计，只需要在细节处稍作变化，比如把尾巴处理一下之类的。

　　鬼差们忙忙碌碌，没有谁注意到两个鬼修悄悄离开了阴市。

　　奈何桥前，一个老人和一条老狗站在等待轮回的亡魂队伍中，忽然老狗嗅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望，离开老人身边往这边跑来过来，停在洛青河脚下身子在他的裤脚边蹭了一蹭。

　　杜宾犬嘴里叼着一个木制飞盘，洛青河弯腰接过来，摸了摸老杜的头。

　　老杜汪汪叫了几声，像是道别，转头飞跑回老人身边，不多时两个灵魂从桥头的鬼仙手中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之后，消失在奈何桥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