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可梦]旅行的意义》AMO莫

4、三、到港前夜

　　岚的手里握着一枚豪华球。

　　豪华球涂装精致，是工业流水线下的产物。它比市面上价格亲民的红白精灵球昂贵，却也能让其中的宝可梦享受更为安逸舒适的环境，家境良好的训练师大多会将其作为首选。

　　精灵球在现代已经变成了流水化作业下的批量产品。教他们道具课的老师提过这件事，那个时候他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抛去那些质量低劣，很容易放出宝可梦的铁皮胶囊，过去，高品质的精灵球只会在关城技艺最精巧的匠人手中出现。将成熟的球果挖空，对半劈开，放入特殊的能捕获宝可梦的网子，这项技术在几百年前出现并逐渐趋于成熟。不同颜色的球果能制造出不同的精灵球，它们牢固可靠，且在某些地方能发挥出其不意的妙用。但球果技术效率太低，球果本身的产量低下是一个原因，更因为即便是最深谙此道的工匠，每天也不过能做出寥寥数枚精灵球。这是它唯一却也致命的缺点。训练师热潮在近代蜂拥而至，坚守品质的固执的球果匠人则无法跟上时代的脚步。

　　现存的球果匠人已经不超过一百个了，而这个数字每年还会再减少。有人会惋惜，但大多数人也不会多在意。西尔佛与得文两家公司垄断了当今的精灵球市场。西尔佛出品最基础的精灵球、超级球、高级球，价格亲民，捕捉率层层递增，满足了不同阶层的训练师的基本需求。而得文另辟蹊径，尝试开发拥有特殊功能的精灵球，来补上西尔佛市场下的那些空缺之处。两家公司和和气气地划分市场，甚至还有一个长期联动的商业往来——一次性购买十枚精灵球便可获赠一枚纪念球，这是谁都知道的友好商店的小小优惠。

　　“很明显，得文的灵感来源于球果匠人，却也无法再现那些手工制作的精灵球的独有效果。”老师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即使是现在，球果技术仍旧无法被复刻替代，但它也确实不再必不可少了。”

　　岚想起父亲苍介好像认识一两个球果匠人，他说这些顽固木讷的工匠在近几年也有所改变了，似乎正在寻找一些宣传渠道，希望能将球果技术重新带回人们的视线中。

　　扯远了。

　　岚把跑到不知道哪儿的思路抓回来，重新回到了跟在自己脚边的那只橙色小龙身上。

　　这是一只小火龙。

　　小火龙，关都地区的御三家，火系宝可梦，尾尖摇曳跳动的生命之火是它的特征。进化之前亲人忠诚，进化之后的性格却在评价上两极分化，有人说它是自己最骁勇善战的可靠王牌，也有人说从进化之后它再也没听过自己的命令，只得送人或放生。

　　岚不知道自己的这只小火龙未来会怎样，但至少现在，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刚刚他们简单地认识了一下彼此。卡蒂狗对同为火系的后辈颇有好感，勒克猫虽然略带嫌弃，但也勉强认了这个小弟。小火龙性格乖巧，大眼睛眨巴着东张西望。岚给它起了个名字，它便开心地朝天吐出了一束火苗。

　　——随后被岚心惊胆战地迅速制止。

　　看着被熏黑了的一小块天花板，岚心虚地抱着小火龙走出客房，来到更为宽阔且没有遮挡物的甲板上。一下午她陪着小火龙在船上玩耍散步，小家伙一直以来都在温室的保护伞下长大，对什么都充满了新鲜好奇，又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直到他们在大厅里吃了晚饭，它才拖着步子，显露出了一丝疲态。

　　“凯撒。”这是岚给小火龙取的名字，听到岚在叫它，小火龙抬起头，等待下文，“要回到球吗？”

　　甲板上的海风永远不消停，夜色又正浓，甲板上空荡荡的，很显然，没什么人喜欢在大晚上出来吹风。岚看到小火龙的尾焰被吹得摇晃，小家伙的眼皮上下黏连着打架，认识了伙伴的新鲜感褪去之后，刚刚脱离了幼年期的小龙便感到了困意。她拿出精灵球询问它的意见。

　　原本是想要来看看凯撒现在会哪些技能的，不知道为什么就陪它玩了一下午……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自家宝可梦总会有些没辙的岚心虚地给自己找借口。这事也不急，等到了枯叶市再做也行，成长期的凯撒需要足够的休息，吹风着凉了反而得不偿失。

　　小家伙也不逞强，点点头就回到了球里。岚把缩小了的豪华球别到腰间。她也准备回房了，晚上的海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有浪花在月光下卷起点点白沫，翻滚的海浪声与不知何处传来的拉普拉斯的歌声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天然的演唱会……

　　拉普拉斯？

　　岚精神了一些，眨眨眼。拉普拉斯曾因人类的过度捕捞而濒临灭绝，虽然听说在某些地区它们的数量又因为过度保护而泛滥，但至少在关城两地，这种聪慧温和的宝可梦是难觅其踪的。它们生活在保护区内，很少再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上一次拉普拉斯的目击新闻还在几天后被人扒出来是拼接的假照片。想到这里，岚朝歌声传来的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她并非对拉普拉斯起了收服之心。事实上在凯撒入队之后，岚便差不多决定了未来主修的属性道路，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火焰与雷电了。反正她与麦格星缺生活了那么多年，也读过好几本关于火系、电系宝可梦的专业书籍，一切应该说是顺理成章、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现在只是出于好奇，毕竟能见到野生的拉普拉斯，实在是非常难得好运的事。

　　岚放轻了脚步，脑内闪过无数不会吓走野生宝可梦的小知识，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歌声越发清晰，就在她走过拐角的时候，透过月光，她看到了——

　　一个人影越过栏杆，翻身“跌”下了船。

　　岚：？！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只看到对方稳稳地落在了拉普拉斯的背上，毫不客气地说：“别唱了，再唱你姘头就翻洋过海来追杀你了。”拉普拉斯立马闭上了嘴，一副吃瘪的表情

　　岚：……？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大了，拉普拉斯背上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月光下岚看清了她的长相，蓝发蓝眼，非常得眼熟，好像不久之前她们刚见过面……？

　　“嚯，你是那个……对了，你是拿了小火龙的那个谁吧？”

　　……哦她们确实见过。岚想起来了。对方是B组胜出的选手，叫野崎流，挑走了御三家里的杰尼龟。岚还记得她那只制冰高手的哥达鸭。记忆被唤醒之后，岚试探地、小心翼翼地开口：“啊，对的，是我。那个……野崎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

　　这一板一眼的敬语，听的人头大。流把对方划进了木头的行列，她拍了一下不安分的拉普拉斯的头：“叫我流就行了。我的目的地不是枯叶市，从这里直接出发过去会方便一点。反正我是关都出身的，水路还是很清楚的。”

　　关都……岚的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了什么，张嘴就要发问，却发现好像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拉普拉斯旁边的海水里扑腾挣扎。

　　岚：……
　　岚：流小姐，那个，是杰尼龟吗？

　　“嗯。”流瞟了一眼挣扎幅度极其夸张的杰尼龟，扭头对一旁半潜在海水中的哥达鸭说，“阿莱斯特，把板子给它撤了。”

　　杰尼龟：？

　　岚这才注意到，有一块无形的游泳板正虚虚地拖着杰尼龟，不至于让它真的在海水中挣扎，面对海浪。流虽然这么命令了，哥达鸭也没照做，它游到了杰尼龟身旁，瞪了一眼见人来便演得起劲的家伙。小龟见主人铁石心肠同伴铁面无私，便焉了吧唧地老老实实用四肢划拉海面，勉勉强强地跟在了拉普拉斯身边。

　　“锻炼一下。毕竟以后收集徽章的时候不怎么能见到海。”流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果然她也是要参加石英大会的。岚在心中默默记下了。随后她想起了刚刚在打岔之前想问对方的问题：“啊，那个，流小姐，非常抱歉，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蓝发少女眯着眼睛打量她。

　　“一个问题一千。”

　　岚：？？？

　　“开玩笑的。你直接点问。不过我也很久没回来了，要问我现在关都流行什么穿搭我可不一定能回答你。”流很乐意能看到对方呆住的表情。

　　“不…不是这种问题……”岚隐约觉得自己被对方耍着玩了，“金黄市，不，金黄道馆的娜姿小姐，你觉得她……额，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娜姿是个怎样的人？岚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强大的超能力者以及道馆馆主，还有就是人们颇具微词的金黄道馆——对挑战者的检验严苛，不近人情。太过片面，又太具有偏见了。她很想知道娜姿是怎样的人，想要知道金黄道馆是怎样的地方，想要知道在金黄道馆的超能力者生活得如何，想要知道……

　　樱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挺漂亮的人。”流回答得斩钉截铁。

　　岚：……

　　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流打断了她：“你希望从我口中听到怎样的回答呢？”

　　岚愣住了，以为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让对方心生不满。但很快流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没和她接触过，只看过照片，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她挺好看的。如果你想要知道关都人口中这位小姐的风评，上网查一下就可以了。”她抬起头，“官方论坛里关于道馆主的帖子也不难找。”

　　“……确实是这样，抱歉，流小姐。问了莫名其妙的问题，耽搁了你的时间。”“而且他人的评价这种东西最不靠谱了。”

　　岚看向流，发现她的脸上带着些讽刺的笑意。

　　“就拿这家伙来说好了，在关都它可是备受宠爱。谁看到它都觉得我运气真好，或者怀疑我是从哪里偷猎到的。”拉普拉斯昂起脖颈，一副骄傲自豪的样子，“但在阿罗拉——一个离这里挺远的地方，这家伙泛滥成灾，都被当作寻常的交通工具来使用了。”

　　“那么这时候我抓一个关都人和一个阿罗拉人问他们对拉普拉斯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谁的话更可信一点？”

　　见岚没说话，流撇撇嘴，狠狠敲了一下在那里自我陶醉的拉普拉斯的脑袋：“好了我走了，你自己想吧。”

　　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备受宠爱的乘载宝可梦收敛了表情，简单辨别了方向之后便启程开拔——它大概会稍微控制一下速度，照顾照顾新入队的可怜小鬼。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她是怎样的人，那就自己去看看咯。”

　　流临走时丢下了这句话。岚再抬起头的时候，对方已经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小黑点。她张张嘴，最终也没有大声叫喊，只是轻声地道谢，话语很快便被海风吹散了。

　　★★★★★★

　　金黄道馆的娜姿是怎样的人？

　　樱以前一直怀着一种憧憬却又别扭的态度看待这个人。

　　她是有名的道馆馆主，实力强劲，令人敬畏，她树立起一个有力的形象，连带着整个群体的地位都上升些许。樱看着她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伸出手，然后又被自己给狠狠地按了下去。

　　娜姿生活在阳光之下，而她连迈出一步直面自己那份力量的勇气都没有。

　　而现在，她完全没时间去思考自己对娜姿的态度转变。

　　来到金黄道馆之后她才发现，在超能力这方面，自己就像个一无所知的婴儿。带她去见娜姿小姐的道馆训练师（同时也是个超能力者）在路上问她你知道超能力者锻炼自己的方法吗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折弯汤匙，迎来了对方一个明显的白眼。

　　“你需要上课！”对方说得斩钉截铁，樱听得心惊胆战。

　　然后她就被丢到了一间小教室，和几个年龄各异、性格迥然的超能力者一起接受娜姿的指导。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近地接触这位超能力女士，她的姿态很端正，从不躲闪他人的目光。她站在那里，不用提高声音，所有的学生就都会安静下来，虚心倾听她的指教。

　　樱学得很快，她像是一块海绵一样地去填补过去数年留下的空白，而事实证明这确有成效。她现在能和维尔——她的凯西“对话”了，就像很多超能力者那样。他们之间搭建起了一座桥梁，即使凯西在精灵球中小睡休息，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在彼此的脑海中畅所欲言。

　　就像现在这样。

　　『樱，你在烦恼些什么？』

　　维尔的声音像是还未经历过变声的男孩一样，但语调永远都软绵绵的，缓慢而又镇定，每次樱都会感到一种滑稽的反差。平时她总会很快给出回应，但这次不同，少女蜷缩在床上，沉默不言。

　　凯西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安静地耐心等待着。它并不想要逼问自家训练师，虽然它确实对樱的现况有些担心。来到金黄道馆之后，樱的力量得到控制，她也第一次接触到了同伴，了解外面的世界，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但这些只是表象。

　　他们心意相通，情感共享。因此樱骗不了它，至少在这一点上骗不了它。她的心结仍旧在那里，没有分毫松解的意思，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地纠结了起来。

　　是因为岚。

　　凯西回忆起她，在樱落荒而逃之前，少女还躺在医院里，刚刚脱离了危险期，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再见上一面。

　　或者说她们不约而同地都逃避了这个选项。

　　它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她们受到的打击都可称得上是巨大的，樱甚至差点被这件事彻底击垮。超能力暴走本身就很糟糕了，而她甚至伤害了一直以来都非常重视的人。凯西以为樱会更加地封闭，压抑自己的能力。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女在几日的辗转反侧之后反而下定了决心。

　　“我要掌握这份力量，维尔。我是超能力者，但我却想要否定这个事实，装作一个普通人生活。我太懦弱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你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这让我很开心，但错并不全在你的身上，我不希望听到你这样说自己。凯西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它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少女身边。她以前甚至很少出门的，而这次却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了关都，她是真的想要做出改变。

　　但她也无法真的割舍掉过去，抛下那个曾经努力成为普通人而生活的“泽城樱”。

　　因为浅川岚。

　　“……维尔你觉得，岚她会怎么样了？”

　　你看，果然是因为这样。维尔毫不意外。浅川岚对泽城樱来说像是一束光，将她拖出了阴影，总是陪伴在她身旁。虽然无法夸张地将她比作太阳，但岚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如果没有她，樱不会有朋友，更不会和自己相遇。如果没有她，在泽城奶奶去世之后，樱就又会变成孤身一人。浅川家接纳了樱，而其中最大的助推力量，就是岚。

　　『她会没事的。我们离开前，医生就这么说了。』维尔平静地“说”着，『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想问这个。樱，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超能力者会做预知梦。这件事也并非什么秘密。这听上去很厉害，但很少有人会将它作为可靠的预言。因为超能力者自己是无法决定什么时候做梦，梦里能看到什么的。有时候只是无关之人的鸡毛蒜皮，也有很小的可能会预料到某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更重要的是，预知梦并非绝对灵验，它所呈现的只是一种可能性。未来具有无数种可能性，你的每一个微小的决策，都会化身煽动命运漩涡的蝶翼。你梦见的只是未来的一条小小的分支，而你脚下所行走的道路能够导向这个结局的可能性，又是一个无人能计算的未知数了。

　　樱沉默了很久，凯西耐心等待，然后它听到了少女颤抖的声音：“我梦到，岚来金黄道馆了。”

　　『她来做什么？』

　　“岚来挑战金黄道馆，她胜利了，娜姿小姐给了她徽章。”

　　『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它听到樱吸了一口气，“岚看向了我，维尔。她看到我了。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预知梦都是这样的，我每天都会做很多梦，大多数都没头没脑地结束。』维尔明白了樱在想什么。这个梦断在了这个地方，对方到底是会对她视而不见转身离开，还是对她进行谴责声讨——等一下，你想的怎么都是这么糟糕的展开！接收到了樱的想法的维尔没忍住打断了对方。

　　“可是谁知道岚现在是怎么想的呢！说不定…说不定她已经对我失望了……她一定很后悔交我这个朋友，还有收留我这件事。”樱的语气低落，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地涌入了凯西的脑中。

　　『就像你说的那样，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想不是吗？所以，』维尔花了点时间来整理它们，等到樱稍微冷静了一下，它才开口。『也有可能她根本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她仍旧会像过去那样对待你，不是吗？』

　　樱咬紧下唇，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缓缓地说“……我不知道啊，维尔。我以为我甚至不会再见到岚了，可我却做了那个梦。”

　　『直到未来真正来临，你才能知晓它的模样。』

　　凯西用一种庄严的语气念完了上面的话，然后又恢复了自己软绵绵的语调『樱，这是娜姿小姐说过的话。』

　　『如果岚真的来了的话，你要怎么做？』

　　少女没有回答它。凯西也知道，少女是无法回答它的。

　　樱沉默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窗户旁。白天，她的时间都被各种课程给塞满了，因为最近进步很快的关系，甚至偶尔能得到娜姿小姐的亲自指导。繁忙的课业令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而在夜深人静之后，她就会又一次地陷入循环地思考之中。

　　她看向窗外。金黄市是关都最为繁荣的大都市，也有着不夜城的美称。此刻已是深夜，霓虹灯光仍旧明亮，恍然如同白昼一般。对方就是在一个明媚的日子里向自己伸出手的，那之前她被拒绝了很多次，可她仍旧没有走开，像是一束执拗地要撕开了黑暗的阳光。

　　她触碰到了冷冰冰的玻璃。回过神来的时候，樱发觉自己又一次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她听到了维尔在自己脑海中叹息声，咬紧了下唇，刷的一声将窗帘给拉上，阻挡了灯光。

　　“我不知道，维尔。”

　　距离阿哥号抵达关都，还有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