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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海上 ...

  •   阿哥号行驶于汪洋之上,自浅黄市出发,前往关都的枯叶港口。

      海上航线的开发与维护,使得往返于关都与城都所要花费的时间相较于十几年前大大减少。人们不用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颠簸数日,也无需冒险去翻越白银山,忍受风雪的肆虐。不久,连接满金市与金黄市的磁浮列车也即将竣工,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周七天在关城两地间来回。到那时,往返两地进行工作可能也会变成一件轻松的事情。

      对浅川岚来说,磁浮列车似乎是比阿哥号二日行更好的选择,毕竟她家就在满金市,而金黄市则是她此次旅行的首要目的地。可那是一个月之后才能得以实现的便捷,她不想等,也可能等不起。于是她出院后立刻购买了船票,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浅黄市,跳上了阿哥号前往关都。

      原本这只会是一次往返于满金与金黄之间的短途旅行,至少她本人是这样打算的。几年前她放弃了踏上旅途,如今她十四岁,刚从初级学院毕业,是个满足大众印象的优秀学生。按照通常的成长轨迹,她应该继续走在求学道路上,或许未来会被某个博士相中,在与宝可梦相关的学术领域中发光发热、大展宏图。但在听说了她决定前往金黄市之后,有个男人先斩后奏地帮她申请了训练师证,并且熟练地摆上筹码与她谈判——用他的话来说,那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来自父亲的建议。

      岚总是拿自己的父亲没办法。她试图做一个忤逆对方的叛逆少女——放弃踏上旅途其中之一的表现。但浅川苍介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他把女儿拉进书房,长谈过后便再一次赢得了胜利。这太不公平了。岚想,他有那么多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换言之他有那么多瞒着自己的事情。他挑选出了其中隐瞒得最深也对她最有吸引力的那一个,于是胜利的天平便只能向他倾斜。

      “只要你在石英大会上进入八强,我就告诉你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苍介擅长隐瞒,擅长在女儿追问时巧妙地逃避话题,但他从来不会撒谎。于是岚就只好心甘情愿地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踏上迟到了四年的旅途。

      男人还笑得狡黠,他眯起自己蔚蓝色的眼睛:“你看,我都没让你赶回来城都收集徽章,有没有感觉到爸爸的贴心呀?”

      想到这里,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浅川苍介总给人留下吊儿郎当的印象,他有一头不管怎么整理都蓬松凌乱的红发,一双总是传达着主人好心情的蓝眼睛。一年里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日子他在家,八成时间在呼呼大睡,两成时间用来单方面和岚斗智斗勇,剩下的十一个月他总是骑在化石翼龙的背上满世界飞。他和岚反差巨大,四年来唯一一次去参加学院的开放日,岚的班主任黑川没来得及惊讶,就被男人热情的握手问候打断了思路,稀里糊涂地交换了名片和联系方式。那时候岚站在父亲身边,低着头看瓷砖之间的缝隙,思考人为什么不能像变隐龙一样和环境融为一体。

      总之她现在已经是训练师了。岚捏着手里的训练师证,忍不住再一次叹气。这张卡片看上去和寻常的id卡没有区别,却是训练师出门在外必不可少的事物。它不仅能证明你是联盟认证与保护下的正规训练师,也能在你入住中心、在友好商店消费时享受相应的福利。当然了,每年各地区大赛开放报名的时候,没有图鉴的训练师自然也会递上这张万能的证件,登记参加。

      卡片上有她的基本信息——姓名、出生年月、出生地、证件激活日期,还有一张本人的一寸证件照。她拍得有些呆板。齐肩的红发修理得整齐妥帖,刘海有些长,眼睛是比发色更深一些的红色,五官端正,抿着唇,因为之前拍的微笑表情有些僵硬,于是干脆拉平了嘴角,看上去生人勿近。

      幸好用的是以前拍的照片。岚放弃纠结总拍不好的证件照,转而庆幸起来。不管怎么说,训练师证上的照片三年更新一次,总归不能让伤病未愈的自己上镜。

      她的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医生说一周后可以拆下来。一定会留疤的,帮她办理出院手续的护士一边龙飞凤舞地填写表格,一边唏嘘不已。可岚并不在意,毕竟这伤也有些她自找的因素在里面。始作俑者此刻“逍遥法外”,根据她的推理有很大可能逃到了金黄市,也正是为了找到对方,她才被苍介抓住了机会,“踢出”了家门。

      出门前苍介问她,你要怎么处理樱的事情。五分钟前他刚从被窝里钻出来,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表情却难得一见的严肃认真。

      岚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然是找她回来了,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我们可以继续一起生活下去。

      于是男人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拍拍她的肩膀,拉扯出大段的毫无营养的叮嘱,在女儿感到不耐烦前完成了临行前的告别。

      你要怎么对待樱呢?苍介要问的可能是这个。这个问题几年前他问过,那个时候岚轻快而又迅速地说,就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朋友一样。两年前他又问了一次,沉稳了许多的岚思考了很久,语气镇定但缺乏自信,就像是对待家人一样。而现在苍介第三次发问,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泽城樱是超能力者。世人对超能力者的印象大抵都由不稳定的力量、孤僻乖张的性格组成,直到新世代的馆主与天王中出现了可靠强大的超能力者,人们对他们的态度才渐渐转为了正面的敬畏而非恐惧。樱并不强大,也不怪僻,她只是恰好拥有不受控制的力量罢了,但她却不得不因为这一特殊的身份遭受些不公。岚与她是青梅竹马,而她也曾自信,自己将对方当做了普通人一样对待,她们的友谊坚不可摧。现实却击破了她的自信,超能力的暴走撕碎了她们数年的友谊,将她们不约而同忽略的区别展露在二者之间。她因为迟到的恐惧没能做出回应,然后樱便逃走了,不告而别。

      于是岚踏上了旅途,却不知道等到了金黄市找到对方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靠在甲板的栏杆上,岚忍不住想第三次叹气的时候,一只长翅鸥却忽然扑了下来,长长的鸟喙差一点就要叼走她手中捏着的反光的卡片。这打断了她的兀自烦恼,少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挥手想要赶跑调皮的海鸟。长翅鸥却不依不饶,第一次尝试没能得手,它优雅地在空中盘旋一圈,跃跃欲试想再来一次。

      一声响亮的犬吠打断了长翅鸥的蓄力,岚脚边跟着的赤色小狗直起了上半身,向空中发出一连串的咆哮,总算是把这只过分好奇的海鸟给吓跑了。

      岚松了一口气:“谢啦,麦格。”赶紧将证件妥帖地放好,她低头发现赤犬还对着长翅鸥离去的那个方向探头探脑、意犹未尽,于是便弯下腰敲了敲对方的脑袋,“别闹了。”

      被叫做麦格的是一只健康而又强壮的卡蒂狗。赤橙色的皮毛油光水滑,虎纹跃然其上,强健的四肢与锐利的爪牙表明它并非是仅供观赏的宠物犬,身后那条奶白色的尾巴此刻正昭示着犬类的好心情,快要被摇开了花。被主人敲打了之后,卡蒂狗便收回了玩心,规规矩矩地坐好,抬头,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女。

      心知它在期待些什么的岚有些心虚地摆弄鸭舌帽的帽檐,卡蒂狗不依不饶地发出撒娇一样的哼哼,催促对方快些做决定。

      对哦,本来她就是为了思考那件事才跑到甲板来的。星缺不想和她一起吹冷风,于是就只有麦格陪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刚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思路发散了在胡思乱想,岚尴尬地挠了挠鬓角。她拗不过卡蒂狗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只得蹲下来说:“可是麦格你看啊,我要有两三年没进行过正规的宝可梦对战了,一下子就报名参加比赛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卡蒂狗用眼神做着无声的控诉。

      “诶,赶走那些欺负樱的人啊……那个能算对战吗?”她很自然地读懂了赤犬的意思,“确实啦,如果要参加石英大会,我们越早把对战捡起来越好……唉……可我就是……”

      听到她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思维发散,赤犬极为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他们从小便朝夕相处,它对岚的性格(包括转变的那部分)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现今这情况要让她自己下定决心迈出重要的第一步,恐怕等到报名时间截止都不一定能行。

      “没事你就多推岚一把。”母亲的训练师在临行的前一天晚上跑来偷偷叮嘱它。

      于是卡蒂狗悄悄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目光落在了再一次被岚拿出来的训练师证上。

      ★★★★★★

      “蛤?对战比赛?在这船上?奖品还是关都御三家?”仰躺在客房床铺上的少女把手上的传单翻得哗啦哗啦响,打了个哈欠把它丢到一边,翻过身打算继续说,“哪来这么好的事情啊。”

      她顺口教训了一下把传单叼回来的乌波:“我说了多少次地上的垃圾不要随便乱捡。”

      被质疑了的乌波大感委屈,它跳上床,用尾巴点了点传单上御三家的图像,又睁大了自己那双明亮的小眼睛,表示这是它亲眼所见。发现主人毫无反应,便开始上蹿下跳地制造噪音。

      感觉到床在微微振动,野琦流翻了个白眼,翻身起来,熟练地一把提溜住了乱窜的乌波。她悠哉地理了下自己有些睡乱的蓝色短发,然后才在乌波的催促下,再一次拿起了传单,稍微认真了一些去看。

      “承认吧,波君,你就是自己想玩。”流一边谴责乌波这折腾人的行为,一边把再一次浏览完毕的传单对折塞进口袋,打着哈欠爬下了床。乌波被她提着,理直气壮地点头。少女嗤了一声,表情看上去并不友善,却是又打了个哈欠,把手上的小东西给丢到了柔软的床铺里,没有要生气发火的意思。

      大多数人都觉得野琦流不好相处。她有双湖蓝色的眼睛,眼角上挑,总是没睡醒一样地半睁着,看谁的眼神都不甚和善,嘴唇拉成一条刻薄的直线,算得上精致好看的脸庞也帮她增加了与人的距离感。不过乌波不会被主人那“白瞎了好皮囊”的表情给吓到,既然流爬起来了,那就代表她多半打算去掺和一脚了。一想到有新的事情可以供它消遣,小个子的水鱼宝可梦开心地在被子里打滚。

      刚上船的时候其他宝可梦还愿意陪它闹一会儿,现在都躲进精灵球里睡大觉了,真是太过分了!

      发现床铺被子已经沾满了乌波身上那层黏液,怎么看不能再睡人,流翻了个白眼,把桌上的精灵球塞进兜里,又把乌波给提溜下床,叫了人来换被子床单,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潇洒地出门了。

      ★★★★★★

      被卡蒂狗赶跑的长翅鸥仍旧绕着阿哥号盘旋,在又吓了几个无辜的船客之后,它便心满意足地飞向了船长室,从那虚掩着的窗户缝间挤了进去。没等它在杆子上停稳,老船长那沙哑而无奈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

      “你又出去胡闹了。”

      长翅鸥一脸骄傲地停在供它歇息的竹杆上,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意思。

      老船长也拿它没办法,只是用自己的烟斗敲了敲杆子的另一头,权当是给这调皮鬼的警告。他的脚边趴着一只毛色泛灰的长毛狗,此刻正在闭眼小睡,它偶尔还发出些呼噜声,似乎在梦里还在和不让人省心的长翅鸥斗智斗勇。

      长翅鸥一边抖去蓄在羽毛间的露水,一边歪过小脑袋,好奇地看向桌上那精美坚固的手提箱。

      老船长注意到这捣蛋鬼的眼神,出声提醒它:“你可别打它的主意。里面的东西被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长翅鸥哼哼唧唧的,但也不再动歪脑子了。老船长看它安分下来了,握着烟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在旅途上有一段交情的好友找到自己,他说自己的孙子会登上他的阿哥号。和自己一样上了年纪的朋友把这个手提箱给他,他只是拜托他举办一场比赛做掩护,让孙子能拿到他一直都想要的妙蛙种子作为踏上旅途的礼物。

      船长没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么拐弯抹角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曾经也为了不愿继承家业,犟着跑去南国小岛做冲浪手的儿子大发雷霆。那个时候他甚至甩下了重话,叫他别再回来见自己。可现在只要是不出海的日子,每周他们都会进行视频通话。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孙儿也早长大成了一个顽皮捣蛋的混小子。没有什么戏剧性的转折,只是因为时间的流淌,他们默默地和解,选择了再一次拥抱彼此。

      所以他不打算为别人的家务事多操心。不管对方的孙子是叛逆期离家出走还是觉得别扭不愿意接受家人的赠礼,这都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给阿哥号这次的出航带来了些小插曲罢了。

      孩子终会变成最难以捉摸的海风,从你的指缝间溜走。

      念叨着水手之间流传的育儿俗语,老船长站起身,努力地挺起了已经没那么笔直的背脊,长翅鸥乖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长毛狗也悠悠醒转,跟上了主人的步伐,走出了船长室。

      ★★★★★★

      浅川苍介打着哈欠下楼。

      他昨天通宵掐着死线赶完了新发现遗迹的地质勘查报告,提交了之后身心俱疲倒头就睡,醒来时已是晌午。要不是他被肚子的咕咕叫声给弄醒,恐怕会一口气睡到天黑也不一定。

      妻子林应该是去店里了,走之前体贴地留了便条在床头,告诉他饭菜在冰箱里,记得加热了再吃。苍介露出了一个标致的幸福男人的微笑,走下了最后的一级楼梯。

      客厅里有一只大狗在。大狗看到了胡子拉碴顶着俩黑眼圈却还笑得欠揍的男人,快活地跑到了他身边。

      这只名叫风火的风速狗是苍介的宝可梦。她是陪伴了他数年的可靠的老伙计,也是卡蒂狗麦格的母亲。大狗也曾随着苍介一起在世界各地游走旅行,只不过几年前她腿脚受伤,植入了钢钉,医生建议不要再进行剧烈的运动,于是便暂时从苍介的队伍中退下,留在了满金市的家中,代替他陪伴自己的妻女。

      说到女儿,苍介忍不住又笑得得意了一些。

      她终于还是踏上了旅程。虽然这其中停顿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道路稍微曲折的那么一点,而这一切和他又有那么一些联系,但就结果而言,浅川苍介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开心地、好好地庆祝一下的。

      他们定下的赌约是大赛八强,事实上这要求对一个荒废了战斗要有三四年的人来说有些苛刻,但苍介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岚。他很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他几乎缺席了她大半的人生,一旦岚决心去做某件事,不管起因是否出于她的本愿,那么她就一定会去做到最好。

      揉了揉风火凑过来的大脑袋,苍介还是感到了一点小小的歉意。和岚的书房“谈判”是他一边倒的胜利,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长篇大论。岚基本上在皱着眉头听他说话,直到他做出了坦白的承诺之后,他才看到女孩的眼中燃起了货真价实的干劲。

      “真的吗?”沉默了几乎全程谈话的岚急切地问道,随后她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停顿了几秒,“如果我达到了这个要求,爸爸你真的会告诉我一切吗?”

      那个时候的苍介感到了货真价实的愧疚,他的隐瞒对岚的影响竟然是到了这种能左右她的决定的地步。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犯下那次过错,是不是岚早就成为一名优秀出色的训练师,仍旧是他那闪闪发光、自信开朗的女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需要自己再做一次狡猾的大人,在她背后猛推一把。

      但无论再怎么纠结于过去的事情,结果都已经无法改变了。至少就现在而言,一切还算不上太坏。

      风速狗与主人亲昵完了,便又回到了客厅角落那属于自己的坐垫上。她的孩子在不久前陪她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出门了,她想主人的心情也一定和她一样,有一些担心,却又无比的欣慰。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呢?

      “好了好了,浅川苍介,你现在一定笑得欠揍又恶心。”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两个手印,收敛了表情,转身准备去给自己热点吃的垫肚子。下午他得赶到之前写报告的那个遗迹,工作总是永远做不完的。

      在他即将走出客厅的时候,男人没忍住停下了脚步。一张全家福挂在那里。照片中他与妻子比现在年轻好几岁,岚也还是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女孩。她正费力地拖着怀中的卡蒂狗,还不忘对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对了对了,她那时候还在换牙呢。苍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抹掉相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走出客厅,眼睛都变得明亮了不少,好像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下午的工作。

      可能岚永远也不会知道,男人随手携带的那本工作日记里,永远都记着一些琐碎的有关她的日子。至于她离家远行的那一天,更是用加粗的马克笔端正地记在了第一页。

      距离阿哥号抵达枯叶市,还有两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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