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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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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篱,北条,我有事先走了,你们聊!”由佳挥手转身,那一袭红衣散散扬扬在漫天漫地的纯白里,艳冽如火。
然后再也看不见。
阿篱收回目光,忽而一怔,视线跟北条竹也对上。唇嚅了嚅,拖出了熟悉的名字:“竹也……”头顶有红云遮罩。他把伞往她头顶移了移,抬手拍尽她发上肩上衣上的雪屑冰粒,微笑着说:“天这么冷,快点进去吧。小心着凉了。”
这个男子依然温柔到,让她想哭。
“嗯。好。”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靴子踩在积雪的石板路上,一路都是沙沙的踩雪声。
两人的足迹蜿蜒向不远处的医院大楼,伞如红云,飘在空中。一径两旁是松树,枝枝桠桠被积雪压得低垂,雪色无瑕里透出些许的翠绿。花坛里积雪满满,层层厚实,几尾枯枝峭棱棱斜插在那,是花木枯萎后留下的。
有蓝白条纹病服的病人坐在落地窗后,笑意微微地看着雪里的花园。寒风簌簌,成为她的琴音伴奏。忽而仰起脸,幸福微笑,肩上多了件毛披肩。她笑看着少年蹲身帮自己掖毛毯,手被他拢在掌心里,暖意融融。
草太念念叨叨:“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跑出来了?”
夏原瞳用软糯的女音说道,“老是在病房里闷着很无聊,我想出来透透气。”
他往她手心里呵着热气,说:“万一着凉了怎么办?笨蛋……”男音有些闷闷的,刘海垂落的阴影里,眸色沉黯。她微笑如初,“草太……”她抽出手放在他发上,抚摸着,笑道:“草太,即使就这样分开,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呐。”
草太抬起眼,瞳底的琥珀色水色悠然,蒙了湿雾。她的手指抚过他的刘海,发丝抖落垂下,而他眼睛里积蓄着水意。
“瞳。”
夏原瞳的目光是欣慰的,细细地认真地,把少年的模样镌刻在心底,希望即使在闭上眼睛时,也能分毫不差地想象出,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他的一切。两人起初是小学同学,后来是国中同学,再来是高中同学,但也算是青梅竹马吧。最开始遇见的那个八九岁的男童,已经成为了她能够依靠的男子。
也是一个十年。
“谢谢你,草太。”
谢谢你,陪我走过青涩懵懂的年少;
谢谢你,包容了我所有的任性妄为,吵架,争执,误会,全是你最先道歉;
谢谢你,曾经给过我如此体贴温存;
谢谢你,无条件接收我所有的喜欢爱慕;
谢谢你,这是一场完美的恋爱,你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到不安和害怕;
谢谢你,让我拥有了如此美好温暖的回忆,即使就此死去也不会有太多遗憾了;
谢谢你,无论何时,总是守护着这样的我。
我要谢谢你,这由头到尾的相遇相知相爱,原来不是一场空欢喜,已经被我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温暖慰贴。所以,到了该放开手的时候,也请你忘记我,忘记我的任性,忘记我的无理取闹,忘记我的一切的小缺点……
“草太,你要成长为,有担当的男人。”最后的最后,她想要对他说的话,千言万语,全汇集成这种期望。
十年,这幸福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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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葬那天,有七日春樱。雪瓷的骨灰瓮半埋在乌黑的泥土里,粉色的樱瓣零落几片在其上,馨白柔软。僧庙的人取了铲子来,草太坚持要自己亲自执铲,撩了一拨一拨的墓土填进去,埋葬的是十年之久的爱恋和感情,他爱的人。
十年。
十年的时间,绵延流长,足以让人心眷念,爱恋痴缠,一切,都化为乌有。爱变成恨,或者最终陌然了,身边来去的人那么多,穿来梭往,总是不断有人进入有人离开。而有个人却始终在那里。
北条竹也。
阿篱站在后面,心神恍惚了下。目光一移,看向旁侧站着的男子,他转眸与她对视,樱落里目光清明温润。他稍稍颔首,没有说话。她收回目光,微微叹气。夏原瞳的葬礼,来的人不多,夏原夫妇,夏原见次,还有就是日暮家几人,三两好友亲戚,是个小而简单的葬礼。
而他居然来了。
葬礼在玲音里结束。“请节哀。”老妇人恭谨躬腰,伽叶子连忙回礼,“是。对于您的到来不胜感激。谢谢。”老妇人的目光投向白色狩衣的老神官,笑容可亲地打了个招呼,“日暮神官。”他回以一笑,伸出手跟她虚握一下,“安本小姐。”
“日暮神官,有件事想要趁此机会跟您谈谈,请问稍后有空么?”安本躬了躬腰,有礼问道。日暮安斋捻着下巴上短短白须,思量片刻后,跟伽叶子说了一声便两人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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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篱从大殿上完香出来,看到檐外御神木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飘落下来,像雪一般。草太站在神木前,身形清瘦。
她踏下木阶,缓步走近,在他身后,同样仰起脸来,“草太,御神木的花期又到了呐。” 他点头。“……嗯。御神木的花期一直都是在樱花之后。”
真是可惜,这一年她没能看到这花落如雨的景象了。偌大的神社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一开始还真是不习惯。但时间总会冲刷一切,慢慢慢慢,他也就适应了这种空落落的怅惘。总还是有些伤感,小瞳走后……也,一年了吧?花雪纷然之中,那怯怯浅笑的少女,身影越来越模糊。
阿篱抬手抚过他发上落的白花,“草太,别站太久。”目光一闪,手指扶上他的手腕,“草太,你的手……”腕上的淤青狰狞。他疼得皱眉,手往里缩挽住袖子藏腕上伤痕,“没事,姐姐!”他的脸色苍白。
“真的……没事?”
“没事……”
阿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草太,要对自己好一点。”心里自此放了一个迷惑。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问,就怕会揭了他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