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错》失**心

23、廿贰、重生（2）

　　他说起他第一次见到洛云心的情景，脸上是柔情似水的和熙。我想像那个衣着破落的男子，如何在夏季的晨曦里遇见那个站在木棉树下的女子。

　　七月的天，木棉已经谢尽。
　　洛云心站在那棵树下，神情专注的看着出尘居的那扇窗棂。
　　花苑里的青石阶兀自蜿蜒，清晨的风微微掠过她的衣衫她的发，她只是安静的蹲下身子，朝着地上翠绿的草丛伸出手。叶上犹未蒸发的露珠沾上她的指。她疏离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离，然后她说：“指尖朝露，轻拾流年。”
　　仿佛喃喃自语，伴着厚重的叹息，沉甸甸的朝着离她不远的池风然袭来。

　　那时的洛云心，一定穿着那袭苏绣月华锦衫、烟水百花裙，风髻露鬓，淡扫娥眉。
　　某一瞬间她回过神来，转过身，便看到了站在走廊上侧着头正看着她的男子。可是她不为所动的扫了他一眼，冷冷的，却十分的从容不迫。只一眼，便抬起步子往南面走去。
　　池风然还不及回味，便叫洛辰的一句话惊醒。
　　“那便是小女，洛云心。”洛辰的声音里有绵长的婉转尾音，却在凄侧处嘎然而止。洛云心。她的名，是曾经名躁一时的江南花魁苏倾尘所起。

　　池风然在洛府住了下来。洛辰将别云轩旁边一直无人居住的小院落整饬一番，改了个名叫荷然居，就这么的成了他在洛府的落脚之处。
　　洛辰要他先在洛府住上一段时日，跟着他学习生意之道，也好有时间张罗他与洛云心之间的婚事，毕竟洛府也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招婿这样的大事也是不可以草草处理的。他一一应承下来，知分寸明事理的安份守己着。不是没有过窝囊、屈辱的感觉，可是那些感慨不敌生活的现实，他在生活面前深感无力。唯一让他欣慰地是池母终于有了人照顾。

　　在与洛云心有过交谈之前的池风然是自我放逐的。我想，如果没有那次不经意间的几句攀谈，或者池风然永远只是那个站在洛云心灵魂之外的人。

　　她常常会在木棉树下对着出尘居旁若无人地发呆。
　　神色疏离的她永远做着旁人不能理解的举动，在洛府上下忙着张罗她的终身大事的时候，她只是延长了每日在木棉树下的时间，常常坐在树下，对着出尘居的那一扇窗，一坐便是一个下午的时光。
　　池风然对她抱有深深的疑惑不解，在他眼里，像她这样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大小姐不应该有那样冷漠的神色，仿佛万事万物都与己无关的超脱世俗之外。可她分明又是流连尘世的女子，那一抹凝望出尘居的眸光里承载着她不知飘向何方的香魂。

　　再有一个月，她便及笄。
　　娘亲与她长长的谈话，告诉她女子十五及笄，即应成家。告诉她爹已为她择好良婿，不日入赘洛府，成为半子。
　　洛云心虚虚浮浮地笑，盯着木棉下的自己坐的草地发呆。惚恍想起那个混乱的夜里姨娘的香消玉殒，还有他落下的泪。爹因着几句流言蜚语笃定了姨娘的不洁，逼姨娘走上绝路。那么她呢，若爹娘知道她已…失了清白，又当如何。
　　嘴角的笑意加深，眸中的寒意亦跟着凝结。一个抬头，便看到池风然立在她眼前的傲然身躯。是那日见到的秀气男子，身上的书卷味很是浓厚，洛云心对他颦首，疏离的神色未减半分。
　　她站起身来，准备回房。

　　“你在等人吗？”
　　洛云心走至他右侧的身子顿了顿，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她穿一身月白长裙，娥眉淡扫，双瞳剪水，不发一语地看牢他的右脸，腮边两缕发丝随着风轻柔拂面。有那么一刹那，她晃了晃神，依稀觉得他的轮廓有几分熟稔。
　　他转头与她相望，“你等的那个人，不知道你已经要嫁人了吧。”定了定神，看向她的眼眸里突然流露一股怜悯。

　　自古红颜皆悲凉，像她这样生在高宅大院里的小姐，亦不过是欲飞无翅的鸟儿，空叹天不从人愿罢了。这样一想，他突然发现原来一直高高在上的洛大小姐也跟自己一样，不过是任凭宿命摆弄的棋子，于是，油然而生的心疼浮上脸庞，对她，也是对自己，伴着不知所措的情愫，消然滋长。

　　“我知道他会回来的。招婿，是我命定的责任，可是他，亦是我命定的人。嫁与不嫁，我都会等他回来，我亦相信他定会回来。”洛云心依旧冷冷的回视他，神色从容，并无半分疼痛与自怜。
　　“若然有心，怎样的境地都不过是种历练。只要心意坚定，不随波逐流，总有一日会归得彼岸。”语闭，她施施然地朝出尘居走去。撂下一脸惊诧的池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