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五*

3、CHAPTER3

　　1997年秋初
　　林寒：五十，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五十：不相信。
　　林寒：为什么？
　　五十：因为我没有一见钟情过。
　　林寒：我相信。
　　五十：为什么？
　　林寒：因为我一见钟情过。

　　那个夏天是我在乡下最后的夏天，这个秋天是我在这个城市后最初的季节，大家都说秋天是萧条的季节，而乡下的秋天是金黄的，大家忙着丰收，金黄的玉米，花生挂满了屋檐，枯黄的叶子落下来好象都是丰收的感觉，而这个城市的秋天是七彩的，到达郑州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各种颜色的霓虹灯闪花了我的眼睛，我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觉得孤单，这个城市的人很多，而我认识的没有一个。我很少出门，因为出去的话我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窝在那间为我准备的小房间里看那些自己从没有见过的童话书，那些童话，妈妈都给我讲过，化成泡沫的人鱼公主，等待王子的睡美人，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遗失了水晶鞋的灰姑娘，冻死在寒夜的买火柴的小女孩，妈妈总是摇着我说，五十就是妈妈的公主，然后我就笑，而现在我终于像童话中历经磨难的公主们一样有了一位后妈，但是我的后妈并不恶毒，她没有让我穿破烂的衣服，没有喂我吃毒苹果，没有在夜晚把我赶出房门，没有像左小宁说的一样打我，骂我，反而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和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所以左小宁给我的钱被我藏了起来，那是左小宁的，我用不到，以后要还给她。在每次做饭前她总问我想吃什么，我却只是沉默，我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来到这里以后，我有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我把自己的一切都丢在那个小山村，那个我所谓的天堂，第一次见到后妈的时候，她站在我面前，她没有递给我毒苹果，抹布，或者火柴，而是一个熊娃娃，她笑看着我
　　“你就是雅优？真可爱！”她边说边来抚我的脸，我没有躲开，她的手很柔很软，不像姥姥的或者妈妈的，长满了茧子，抚到脸上有轻微的疼，她的手是轻柔的，抚在脸上痒痒的，爸爸在我身后推一下
　　“雅优，叫妈妈。”
　　“大妈！”我张口叫到，她的脸僵了一下，看看爸爸，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尴尬的笑了一下
　　“没关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她说完牵起我的手“跟我去看看你的房间。”然后我跟她进了房间，就再也不出去，除了吃饭的时候，我会躲在房内听他们说话，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我当养女来办手续，我听到爸爸说我的名字也改成张雅优，我打开门站出来
　　“我叫杨雅优！！”我看着他们倔强的说，杨，是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我不能去掉，最终我胜利了，我的名字依然是杨雅优！
　　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爸爸给我买了新的书包，放到我面前说我要去上学了，上初中，封闭式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我点头，我喜欢这样，这样我就不用每天面对着他们，他们一起送我回去，开着那辆左小宁没坐过的宝马，到达学校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学半个月，军训刚刚结束，正在进行最后的会操检收，我站在旁边看着大片大片的军绿色，真整齐的颜色，就好象田地里刚长去的庄稼的嫩芽，然后脑子里猛然就蹦出小学发生的一件事，老师在讲台上激情高昂的说着，你们要争气，你们是祖国的未来，你们是祖国的花朵，然后左小宁站起来问，老师，花园里有杂草，我们这些不争气的是不是就是祖国的杂草，我想到看着校园大片大片的军绿色就笑了，左小宁见到的话，会不会大叫着说，好大的一片杂草，爸爸惊讶的看着我，然后跟着我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把我带到一个人面前
　　“雅优，快问好，这是你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爸爸站在一旁，指一下站在我面前的人，她微笑着看着我
　　“老师好。”我鞠躬问好，然后看到大排大排的人回头看着我，因为他们都穿了军绿色，而我穿了一身白色，在秋初阳光的照射下，有些耀眼。。。。
　　“林寒，带新同学去楼上把书包放下，先坐你旁边的空位置。”随着老师的话，一个个子不是很高的男生走出来，向我笑一下
　　“我叫林寒，跟我走吧。”他说着接过爸爸手中的背包，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和我几乎一般高的个子，却拎着我的书包走的呼呼有风，走到教室的时候，他回头看我，侧身让我先进去，我打量着教室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位置了。”他说着把我的书包放到第三排的一个位置，我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走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坐下，我拿出书放到抽斗里
　　“杨雅优。”我边说边整理着教科书，他听到支着头看着我“你看什么？”
　　“雅优？呵呵，倒过来就是优雅。”他边说边笑了，像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左小宁一样“你真的很像一位优雅的公主，还穿了白色的公主裙，对了，白雪公主，你可以去演白雪公主。”他好象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的挥舞着双手，我则安静的坐在一旁，白雪公主？那个有着后妈的白雪公主？我的确有一个后妈，但是她不恶毒，而且我从来都不是公主。。。
　　“那么谁来演王子呢？”他边说边斜着眼睛看我，眼神里有闪亮的狡黠和期待
　　“你演啊。”他听了嘿嘿笑开了，我把书包也塞进书斗，看着他“只是王子的个子好象有些矮。”我说完往外走，听到他后面的咆哮
　　“我是长的晚而已，我以后会长很高的。”我在前面笑着下楼，这是我和林寒的第一次见面，然后注定了他悲惨命运的开始。。。
　　那天我就站在林寒的身后，班主任问了我很多问题，我看到林寒的肩膀不规律的抖动着，我知道他在偷笑，然后在一切结束，班主任在讲台上浪费国家水资源的大讲特讲初一重要性的时候，林寒却偷偷看着腿上的小说，我高高的举手
　　“杨雅优，有什么问题？”
　　“老师讲话的时候，学生可以不认真听吗？”我的话音一落，大家都像看笑话一样的看着我，包括林寒那个傻瓜，也许是因为他离我最近的原因，我觉得他笑的最大声
　　“当然不可以，这是课堂纪律。”班主任也有些哭笑不得，我看到林寒已经快掉桌子下面去了，我猛然从他的腿上抽出小说书
　　“林寒看小说！”我高举着那本书，我终于听不到林寒放肆的笑声了
　　“林寒，站起来！”班主任终于发威了，走到我们面前从我手中拿走书“说，怎么办？”
　　“老师，这是名著。”林寒站起来说，老师翻一下书皮，我看到书面上赫然三个大字《鹿鼎记》
　　“这就是你说的名著？”班主任的脸都要青了
　　“对啊，武侠里的名著难道不叫名著吗？”林寒居然还说的一本正经，我听了不禁想笑，心里慢慢为他哀悼，林寒，你完蛋了，不知道下马威什么意思吗？
　　“林寒，站到教室前面坐飞机。”班主任气忿的拿着书重新走上讲台，林寒一脸幽怨的看着我，仿佛出塞的昭君一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而我头一转假装没看到，他说的我是优雅的公主，我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哈哈大笑出声，只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坐飞机，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讲台一侧，弯腰，双手张开放到身后，仿佛飞机的双翼，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是初中三年，我一直没有机会尝试，而林寒在我的照顾下，初中三年期间林寒坐飞机就像一日吃三餐一样正常。。。
　　班主任宣布放学的时候，林寒才被赦免直起腰，他仿佛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的姥姥一样，手扶着腰部走到我面前
　　“你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指着我说
　　“那你就是披着狼皮的羊了，烤全羊味道应该不错吧？”我望着他说，他趴到桌子上，有气无力的看着我
　　“我的腰啊~~~~”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大爷，寿衣准备好了吗？”我说到这里忽然安静了，我想到了那头被拉去换了我衣服的牛犊，林寒看着忽然安静的我，直起腰来
　　“喂，你又想什么坏主意呢？”他伸手在我面前挥着，我望着北方，那是姥姥在的方向，可是除了一座座高楼和在窗前随着风摇摆的窗帘我什么也望不到。。。
　　“郑州的楼真多，真高啊！”林寒像听到笑话一样的拍着桌子大笑
　　“你开玩笑的吧？！”他边说边望着我，我笑了一下，一脚瞪在他双腿落地的凳子上，就看到他真的摔到了桌底，于是就换成我拍着桌子大笑
　　“喂，我说，披着狼皮的羊，哪里能把你烤一下？”林寒站起来，用手指指我
　　“杨雅优，我收回我对你说的话，狗屁优雅！这个名字就不该你叫。”
　　“没关系，你叫我五十吧。”
　　“为什么？”
　　“因为五十我无事不能！”
　　“算了，我带你去食堂吃真正的烤全羊吧。”他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我，摇头，仿佛我是一个只知道吃的傻瓜。
　　从那天开始他成了班里唯一叫我五十的人，也成了我欺负的最佳对象，他带我走遍了校园，我在他的单车后一坐就是三年，慢慢的我也知道，从我们教室往外看，最高的那一栋楼就是他父亲的,当然将来会变成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