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碧澜》火舞冰翔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忙，潭影空人心。万籁此皆寂，惟闻钟馨声。”清晨低低的吟诗声让少年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的是，阿木拿着一根数枝在划着字，一旁的阿轩正认真的读着。真看不懂这对父子，读书嘛，该读四书五经，哪有像他们那样读诗的。不过，在清晨能够听到如此悦耳的吟诗声，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乐事。
　　“你醒了！” 阿轩笑着递给他梳洗的面巾，说是面巾，其实不过是一块破破烂烂的布，只是勉强可以擦脸而已。少年毫不介意的接过，自从那件事之后，少年不再为这种事情而不高兴，因为即便是再破再烂，这也是他们的生存方式，自己没有资格去轻视他们。阿木默默得看着少年的改变，轻轻一笑转身向外面移去，无论未来如何，这段记忆在少年的心中将烙永恒的印记。
　　“他好象不是你的爹爹！”少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阿轩，心中却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多年的争斗生活让他对于人心的把握早已异于常人，果然他如愿的看到阿轩长时间的沉默。轻轻一笑，凝视着对方的脸膀，刻意的遮掩却依然无法掩盖他的美，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父亲的。
　　阿木的确不是自己的爹爹，自己早已不记得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只知道那一年一双大手将他送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他每天都要被人打，是那种打在身上很痛，但是又不会留下巴痕的打。稍微长大之后，就被人要求如何优雅的张开大腿迎合别人，如何张开嘴巴吮吸着别人的肮脏，就算别人对他做什么，他不能反抗，只能不停的笑。直到有一天自己终于被他们玩弄够了，于是死人堆就成为了他最后的归宿，躺在恶臭阵阵的尸体间，他终于彻底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期望。然而就在那时，一双手将他从那里拉了出来，虽然那双手冰冷，粗糙，枯槁，但是却让他感觉无比的温暖。
　　“他的确不是我的爹爹！”少年喃喃的说道，陡然间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但是人世间有多少爹爹比得上他，他照顾我，爱护我，不在乎我任何的丑恶。虽然他只是一个乞丐，虽然他连走路都很困难，虽然很多时候他连自保都做不到。但是他什么都先考虑我，有时候为了让我过得好一点，他宁愿爬上长长的路去乞讨。爹爹长成那样，世人都骂他，打他，但是每一次被打的时候，他总是把我护在下面，看着爹爹强忍着痛苦却依然对你笑的样子，真的很痛很痛。”
　　泪水从阿轩的脸上划落，低下头继续哽咽地说道：“为了不让我被人瞧不起，爹爹教我读书写字，我知道爹爹的身体很不好，每到晚上就会很痛很痛，为了不打扰我休息，他甚至一晚上都不睡觉，第二天却照常很早起来教我读书。这样的爹爹，你找得到吗？”
　　父子，听着对方的述说，少年的嘴角却勾起一丝苦笑。这就是人们对父子的想象吗？但是父子对于他来说却只是残忍的代言词，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快乐的嬉闹，更没有循循善诱的教诲，有的只是相互争斗，相互利用。想到这里，少年冷笑道：“难道他不会是在利用你？”
　　“利用？”阿轩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这样的回答，上前狠狠的煽了少年一巴掌，“我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
　　突然的疼痛让少年更加愤怒：“难道他不是为了让你去考功名，让他有机会颐养天年吗？”
　　“你……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考功名……”抹着泪向外疯狂的跑去，转角处却看见阿木静静坐在那里发着呆，扑进他的怀中，阿轩放声哭泣着。
　　少年却呆呆的坐在原地，难道自己错了吗？出身在那样的家庭又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如果可以的话，宁可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走向门外，看见的却是如此动人的一幕，灰白的头发，枯槁的身体，在寒风中是那样的坚毅，轻轻拍着怀中哭泣的人儿，是那样的温柔，满脸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是那样的平和无欲。
　　“濮阳晔，我的名字叫濮阳晔！”少年突然间说出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这对父子能够记住他的名字。虽然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告诉别人他的名字是很不明智的，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样做没有什么关系。
　　阿木静静看着少年，那人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心结，如果解得开的话，他将是一只震翅翱翔的雄鹰。现在看了他应该已经可以翱翔了……

　　又到桃李阴阳柳絮飞的时节，呆呆得看着窗外，三月的春光已经明媚，梦中的那一片飞舞的落红应该已经到时节了吧。三年未曾踏足那个地方，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是一片焦土，亦或者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呢？望着自己如同老树一般的身躯，阿木无言的笑了，那一片娇红的落英永远只能在梦中了，那一丝淡淡的幽香也只能在记忆中细细的回味了。
　　“在担心阿轩吗？” 濮阳晔的声音打断了阿木的沉思，“放心，那小子机灵着呢！”爽朗的笑声不禁引得阿木微笑的摇头，这少年终于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了阴影。自从他的伤好了之后，不知多少次暗示他应该离开，谁知他就是不理，硬是赖在这里浪费粮食。赶多了也赶累了，随便他想怎么做，反正只要他不再迷惑就行了！
　　“你这样的爹爹还真是少见啊，孩子长大了，是时候让他历练历练了，你怎么还像老母鸡一样护着他。” 听到少年无赖又有点调凯的话语，阿木不禁笑出声来，“你是应该多笑笑，否则整天绷着一张脸多不爽啊！”得寸进尺的事情少年倒是做的炉火纯青，无奈只好说道：“人世间有太多的险恶是你们难以想象的，担心阿轩是很正常的。”
　　“说的你好象和懂的样子！” 濮阳晔坏坏的笑道。
　　“我不懂难道你懂啊？？”没好气得回答道，真不明白，面对阿轩自己是那么的有耐心，面对这小子，什么耐心都被他磨没了。
　　“哈哈，你比我懂——”故意把最后的一个音拖的长长的，然后故意得眨眨眼睛，“猜猜我今天叫阿轩去做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说，你小子除了一肚子坏水之外，还剩下什么！！
　　“恩恩，其实是这样的……” 凭濮阳晔多年的经历，对方一定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事情与他无关，他没有兴趣知道，于是笑道，“我的母亲是赤焰宫的圣女，我在外面这么多天了，外公一定快急疯了，所以我叫阿轩去帮我送个口信，马上我就可以回去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
　　赤焰宫吗？没想到三年了，这些曾经熟悉的名词竟然还会出现在面前，这少年的背景绝对不简单，从他的衣着，谈吐来看，虽然刻意装作单纯，却有一颗深不可测的心。这些天来，看似他只是乖乖的待在这里养伤，实际上却是在找时间谋划着一些东西，虽然自己没有武功，但是每天晚上依然可以感觉到少年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悄悄的出入，没有想到赤焰宫竟然和那个地方有关系，这样的话水落宫和风逝宫岂不是很危险？
　　水落宫！风逝宫！使劲的甩甩头，努力想把这些字眼从脑袋中清除掉，但是记忆一旦打开是怎么也关不住的。苦笑……碧水晰吗？这是自己曾经的名字，只记得那一年的寒风中，自己孤单的醒来，惊愕的发现竟然没有死，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和僵尸没有什么区别的身体。原来深海碧澜的代价就是这样，全身的水分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一样，身体仿佛冬日的花木无情的枯萎着。狼群之所以放过自己，是因为这样的躯体根本不值得他们吃吧！
　　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双脚根本没有任何力气，风潇清的那一剑不仅废了他的武功，连经脉都彻底的挑断了，再也不能正常的走路了。漫天凛冽的寒风中，放纵自己尽情的哭泣着，大声的哭，狠狠的哭，将那么多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一并哭完。然后抹干眼泪坚定的向前走着，无论是多么不公平的命运，自己还是会走下去的，无论未来如何，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看到……
　　“喂……你有在听吗？” 濮阳晔正滔滔不绝的描绘着自己的蓝图，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听，正想生气，却看到阿木的眼中闪烁的异样的光彩，是那么的坚毅，那么的绚丽，比夜空的星辰更让人着迷，“你……”
　　愕然的回过神来笑笑道：“很伟大的构想！”
　　“什么嘛！你根本就没在听？” 濮阳晔不满的说道。
　　阿木只好叉开话题，毕竟还有一些事情他未解决，“你要是回去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少年没好气的问道。心里却是十万分的高兴，终于能够帮阿木一回了。觉得对方虽然又老又丑，但是这么多天来，他所教会他的东西却是哪里也学不到的。
　　“我想把阿轩交给你，希望你能让他过一些安宁的日子。”很多时候最放不下心的还是这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不想让他再跟着自己过这种乞丐生活了，他有权力过过平凡人的生活。
　　“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希望吗？” 濮阳晔不解的问道。
　　希望？当然是有的，天地之大，孑然一身，乞丐也罢，流浪也罢，只希望有生之年用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虽然无法走太多的路，但是一步就是一步，只要坚定的走下去，一定能够看到梦想的。于是微笑的回答少年：“人生在世，希望是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希望就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