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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归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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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在屋里哭了一夜,长琴在她门外站了一夜,白锦哭乱了他的心,他的心一向如古潭静水的。
他不了解这个小女子,白锦有两句话倒是刺激到了他,一句白锦爱他六百年,另一句白锦是他的女人。
说实话他还从未当白锦是他女人,他们虽然是长达千余年的未婚夫妻,也仅见过一面从无交集。
白锦是父君要他娶的人,父君要他娶谁他就会娶谁,他不会有异议。历来太子的正妻人选,太子是绝对无权过问的,接受是太子唯一能做的。
六百年的爱一定是始于瑶池仙会了,当时的小姑娘白锦爱上了他,这倒是长琴没有想到的。白锦与鸾凤的性情截然不同,鸾凤对他任何时候都是温言款语唯命是从,从不曾这样的疾言厉色。
可是白锦在他话还没讲完时,就敢赶他出门。他乃天庭太子,自来便是众星捧着的月,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长琴本是为白锦着想,如果他瞒了白锦有了夫妻之实后,白锦才知道鸾凤的存在,那他岂不更卑鄙,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天帝用太子妃的妃位,来报白帝的恩,太子让鸾凤做他的女人,来报鸾凤的恩。他们父子还都是有恩必报的,可惜都报在长琴身上。
长琴本指望白锦能同意给鸾凤名分,能让他对鸾凤有个交代,他自然也会很感激白锦的,难道是他做错了?如果不是碍于白锦,天帝又怎么可能让太子的女人,做千余年的侍妾。
柔惠蓁蓁端着水、洗漱用具上来时,看到太子站在殿门前,行了礼便要进去服侍太子妃梳洗。长琴知道白锦的情况她们看到了,少不得会有闲话,便止住:“东西放下,都下去吧。”她们都退了下去。
长琴进到寝殿,看到白锦头上蒙着锦被,人俯卧在床榻上。他过去在白锦身边坐下掀开锦被,原来白锦是哭着睡着了。
见她一头凌乱的乌发,完全遮住了脸,长琴忍不住伸手撩开她的头发,却被她睡梦中一把抓住,放在脸上低喃:“娘……”摩挲着他的手。白锦的手纤白润柔,纤细的手臂露出一截,长琴正看着这截手臂发呆,白锦忽然睁开眼。
白锦眼睛红肿布满血丝,长琴愣怔了,这哪还是惊艳婚礼的第一绝色白锦。
白锦是梦见了娘,娘坐在她身边轻柔地梳理她的头发,醒来却是她抓着长琴的手。
她一把甩开长琴爬起来嗔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我已经是九重天最大的笑话了,你还没看够!”
白锦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怒视着长琴。
长琴眉心微蹙:“新婚第二日要拜谒父君母后的,你该不会就这样去吧。”
白锦一听嗤笑道:“我们新婚了?白锦一世不幸始于新婚,再休提新婚二字。”
长琴语气平淡道:“那你教我,现在该怎么做?我在你现在的年龄,你才百日,父君便为我们定了亲,但并不是我们的意愿罢……”
白锦边下床边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我才百日你可不是百日,你若不愿意可以拒绝,你有爱人了你也可以退婚。昨日的话你还可以在婚礼前对我讲,我也可以选择要不要嫁你,你对她是报恩,怎么到我这就变报仇了!”
长琴一时语塞不怒反笑:“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先洗脸梳妆。”
白锦第一次见长琴笑,原来他的笑容具有倾倒众生的魅力,白锦竟看呆了。待反应过来开始心里骂自己,他给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不长记性。
白锦叹气:“你出去,我要更衣。”
长琴临出门回头:“过半个时辰我来接你。”白锦也不理他。
长琴回到栖翔宫,鸾凤正在整理书籍,见长琴回来微笑着迎上前,温柔体贴服侍长琴梳洗更衣,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收拾停当了,香茗又已奉上。哪里能看得出,她殷勤侍奉的,是刚与别的女人洞房归来的自己男人,面上竟没有显出一丝不悦。
长琴饮酒后又站了一夜面露疲态,靠在坐榻的帛枕上闭着眼养神,道:“你有了身子,早跟你说这些事让别人做就好,不必你亲自动手,总是不听。”
鸾凤跪在长琴身旁,伸出纤纤玉指,为长琴揉捏着四肢柔声道:“别人做我不放心,我知道太子疼我怕我辛苦,我又何尝不是怕别人有不周到处,屈了太子。”
当年,长琴要带鸾凤回天庭,说是报恩,天帝是坚决不同意的。当时战事还没有结束,白锦又太小,长琴身边放着鸾凤这样的女子,保不齐会出点差子。
天帝观相很准的,鸾凤锋芒不露八面玲珑,又生的颇有几分姿色,必不是甘做侍妾的主。怎奈长琴正是情窦初开,她又是长琴的救命恩人,令天帝很犯了难。
天帝封她什么神都不做,就要做太子身边的侍女,天帝知道鸾凤就是奔太子来的。天帝又不好太难为她,怕留下容不得恩人的口实,最终勉强答应了。
天帝本打算,好歹也要等到白锦嫁过来,太子有了嫡子后,再给鸾凤名分。可没想到是,服过避子丹的鸾凤还是有了,太子骨血天帝只能留了,如此一来便委屈了白锦。
天帝也不知白锦什么心性,依白锦的尊贵身份,知道实情会不会闹腾起来,天帝心里也没谱。
长琴起身握住鸾凤的手:“好了,我要去正天宫,你辛苦了歇着吧。”鸾凤又整理了长琴的衣饰,拢顺了每根头发才放长琴走。
长琴来接白锦时白锦也已梳洗完,她没有盛装,只把一头乌发挽了发髻,插了根碧绿玉簪,戴了玉簪同色耳环,穿了玉绿色锦裙,像一株出水青莲。可惜眼睛红肿,面容也有些憔悴难以掩饰。
长琴携白锦去往天帝寝宫,一路上二人默默走着,白锦低头走在长琴身后,她知道自己眼睛肿成这样,谁看了都知道她哭惨了,又不能不去。
白锦也担心万一问起来要怎么回答,不由叹了一声。
长琴驻足,白锦猛不防撞到了长琴背上,长琴转过身正想开口,看到白锦面色不悦,终是没说出口。
他俩各想着心事,谁都没发现,鸾凤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到了天帝正天宫,长琴刻意牵起白锦的手,白锦甩开,长琴再牵白锦再甩开,长琴无奈只好任由她。
长琴白锦双双跪在帝后膝下敬茶时,白锦这才看真,长琴样貌随了天帝七分天后三分,她倒也不觉陌生。
天帝赐了白锦一把通体莹绿手掌大小的匕首,名曰斩魄。天后赐了白锦一面镜子,名曰韶华。
天帝次子二皇子石夷,帝姬瑶玉也向白锦见了礼。白锦也取出礼物,赠了石夷一张射日弓,瑶玉一盏冰晶灯。天后见白锦礼数周全甚是喜欢,长琴也深感意外。
石夷比白锦年长,是掌管太阳月亮升起落下的神。生就一双迷人的凤目,直鼻薄唇肤白,是个神如朗月,行如风的俊美男子。容貌与长琴不相伯仲,虽是亲兄弟却完全不相像,也不似长琴的疏冷难以亲近。
瑶玉与白锦同年,颜虽不及白锦,然也是眉目如画娇俏可人,尤其活泼,也是天真烂漫,与白锦更是一见如故相聊甚欢。
说话间仙侍已排开宴席,今日是家宴一家人边吃边聊,气氛也很融洽。
突然瑶玉冒出一句:“大哥欺负大嫂了?大嫂眼睛红红的。”
本来大家都看到了不说而已,被瑶玉点破,天后只好委婉询问白锦,白锦一脸尴尬:“是我想娘了,并不为其它。”
天后对长琴温和道:“太子妃还小初来乍到,你要多上点心,不要委屈了她。”
长琴恭顺点头应了:“是”。
瑶玉又道:“大嫂,大哥今后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告父君母后。”
石夷屈指弹了下瑶玉脑门笑道:“你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瑶玉摸着脑门扑进天帝怀里:“父君,二哥又欺负我,快帮我教训二哥。”边说边扭撒着娇,天帝慈爱地笑拍着瑶玉,白锦眼眶一热,想到爹也是这样疼自己,出嫁才两日便好想爹娘三哥。
白锦眨巴眼睛不让眼泪流下的样子,被坐对面的石夷看在了眼里,他又看一眼长琴,一贯的出尘淡然,再加上鸾凤和肚里的孩子,白锦前景委实堪忧。
不知不觉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第三日还要归省,帝后令小夫妻俩回宫准备,白锦长琴各自回宫。
傍晚,白锦草草用过晚饭,自己整理一下明日要带的物件,早早令柔惠蓁蓁服侍她沐浴更衣后,便摊在床榻上,这时她才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嫁到天庭才两日,白锦觉得自己老了两百岁。
娘说过受了委屈要告诉爹娘,这天大的委屈到底要不要讲,让爹娘来处理好还是不好。
天庭隐瞒了鸾凤的存在娶白锦,爹知道了会不会和天帝翻脸,白锦不得而知。但她深知爹娘若知道女儿的委屈会有多心疼,会将女儿留在白氏国不让回天庭吗?可没用的女儿不想离开他,最起码现在还不行。
自己这一颗心放在他身上,已过了六百年漫长的岁月,不是说收便能收回的。与他的缘,也不知最终会结了善还是结下恶,对他的爱,更不可能因为他有女人有孩子,瞬间就变得不爱了。
爱一旦能收放自如了,那一定不是真爱。
最让白锦揪心的是,长琴显然不爱她,但她却爱他太深。在与长琴鸾凤的关系里,她分明是个外人。将来鸾凤生下孩子,母以子贵,她在天庭还会有立锥之地?自己的这颗心,怕是终会所托非人了。
想着这些,白锦的眼泪又止不住落下。罢了,罢了,今后的事今后想,眼前,睡觉。
白锦心力交瘁,毕竟这么大的事,她一时还不能独力承担。
长琴过来时,白锦已睡熟了,长琴也不打搅她,和衣在坐榻上睡了。
千余年来难得的天下太平,大概神仙们也过得太安逸太无聊了,闲话传得飞快。他已亏欠了白锦,不能再让白锦成为闲话议论的中心,诸如新婚太子妃无宠种种。
长琴从小接受的是天庭继承者的教育,可以说严苛到无情,他并不是在帝后身边长大,他是在师傅们身边长大的。童年缺少亲人陪伴,师傅们又都是高士,他便形成了孤清高冷、疏离淡漠的性情。
当日他受伤的事,并不是象他对白锦讲的,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鸾凤为了救他,不只是散了修为那么简单,鸾凤处子之玉体,与他肌肤相接,相拥七日夜才救回肢体已渐冰冷的他。虽说是疗伤,但鸾凤的清誉毁在了他手。如果没有鸾凤的舍身相救,断没有今日的长琴。
所以长琴第一次违逆了天帝,执意带回了鸾凤。即便是现在他也不后悔,他要报鸾凤的恩,可恩人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既然第二次生命都是她给的,她要你的人你又怎能拒绝。他对鸾凤的感情是不是爱,他都不懂,他没有爱过,当然他从不讨厌鸾凤。
鸾凤首先是他的恩人,其次才是他的女人,以恩人喜欢的方式,报答恩人的恩,他觉得没有错。虽然他当初是有婚约,可他又怎会因为一个婴儿未婚妻,改变他誓不负恩人的决心。
现如今的纠葛,便是为他当初的决定付出的代价,这仅仅才是个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