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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世相逢 ...


  •   大荒桂山,因桂得名,绵延数百里,终年遍开金黄色桂花,数万年人迹罕至。

      不知何时起,桂山有了主人,一只九尾小白狐,却是个跛足。

      跛了一足的小狐行动不便,觅食很是艰难,长年忍饥挨饿瘦骨嶙峋的。就连皮毛也灰仆仆一绺一绺的,看起来益发丑,全身也只有眼睛亮晶晶的还算好看。

      小狐蜷缩在树洞里一动不动,已经好多日不曾进食了,虽然很饿,也不再出去觅食。

      数百年来,她孤零零艰难的活着,只因活着而活。然活着对于肢残的小狐,更象是一种试炼。生活的苦难磨蚀掉了她生的意志,她太累太苦也太孤独了,她想就这样一直睡过去不要再醒来。

      小狐不知睡了多久还是醒来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一个人,正蹲在树洞前盯着她,黑亮亮的眸子定定的。

      小狐一惊本能地往里缩,那人的黑眸里泛起一丝笑意,薄而润的唇轻启:“狐兄,在下欲借贵宝地,可否?”声音轻快温和,小狐不会说话,受了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说话便是同意了?嗯。”他点下头站起身,当着小狐的面,东西南北度踱了几步,随手挥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间比弧线还漂亮的木屋横空出世。

      小狐早已爬出了她丑陋的树洞,眼前的一切令她目瞪口呆,原来这是个仙人,在她面前变了仙法。

      仙人回眸,打量着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的小狐,绽开明媚的笑靥,眼眸却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她马上低下头又缩回树洞里。

      数百年来,小狐本是桂山的主人,但此刻桂山易主了,不谙世事的小狐是不会懂的。

      仙人与仙人漂亮的木屋,令小狐自惭形秽,自己定是仙人平生所见最瘦、最丑、最脏、最瘸的狐。小狐缩在树洞里,脸埋在尾巴里好生自卑,在风姿卓绝的仙人面前,瞧瞧自己的样子,真是大煞风景。

      次日,小狐的洞前,不知何时何人放了几枚鲜红的还挂着晶莹剔透露珠的浆果,一看便是刚摘下来的,包在一片不知名的绿叶里,看起来很诱人。

      小狐已绝食多日,眼前的诱惑令她难以抗拒,在吃与不吃之间,小小挣扎了一下,小狐一口气吃掉了浆果,就连包浆果的叶子也没放过。有的吃就绝不能挑食,这便是跛足小狐之所以能活着的原因。

      浆果很甜且多汁,绿叶涩且柴,小狐意犹未尽地吧唧着嘴,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比浆果还大的眸子,大概仙人没有见过连包装也吃的狐,惊呆了。小狐羞到不敢抬头,如果脸上没有长毛的话,她的脸一定比吃到肚里的浆果还要红。

      仙人成了小狐几百年来的第一个邻居,仙人的木屋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小狐的树洞坐南朝北,夏凉冬更凉。

      小狐很念旧的,住了几百年的树洞,即使不如意也不忍丢弃,也因了小狐的念旧,反倒成就了小狐,得以与仙对面而居,时时都可以看到对面的仙人。

      仙人每日都会给小狐一些浆果,口味各不相同,色泽五颜六色。

      有的吃一口甜三天甜美无比,有的吃一口苦三天苦不堪言,还有的吃一口酸溜溜口水直流。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果食,小狐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全吃掉,仙人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一直旁观。

      仙人是小狐有生以来的第一,听到第一句话,见到第一位仙,看到第一间木屋,吃到第一口不是自己艰难寻觅来的果食,小狐好喜欢好满足。

      小狐眼里的仙人,不仅好看也很善良,重要的是没有嫌弃她,她渐渐不再自卑。

      一日,仙人温和地问小狐:“可以看下你的腿吗?”

      小狐不知仙人要做什么,怔怔地看着仙人。

      “不说话便是同意了。”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捏起小狐的残肢,小狐不由得颤了一下。

      仙人感觉到了小狐的紧张,对小狐浅浅一笑,小狐顿时感觉如和风抚面,忘记了身体的存在。

      检查完,他依然温和直视小狐,对小狐道:“我可以治好你的腿,但是会很痛,你能忍痛吗?”

      这次小狐没等仙人再开口,便很肯定的对仙人低下了头,算是同意。

      仙人轻轻揉捏着小狐残肢,微笑瞧着小狐,小狐已能看到仙人的眼瞳里有两个自己时,喀嚓声响起,小狐痛彻心肺。

      仙人眉心紧蹙,连说着:“抱歉!抱歉!”手上却不停一刻,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全不在意痛到半死的小狐。

      仙人隔几日会给小狐换一次药,天天给小狐浆果,五味俱全的浆果一直吃下来,小狐褪去了灰仆仆的绒毛,换出了一身如雪一样,泛着银光的华美白毛。就连仙人看小狐的眼神也有了变化,好看的凤目流露出的,也是越来越多的满意喜悦。

      终于有一日,时隔数百年后,小狐又可以四足行走。

      小狐不敢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仙人抄手站在小狐面前,笑着鼓励着小狐。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迈腿,一步一步由慢到快,最后放开步伐,大胆地绕着仙人撒欢,以示对仙人的感谢。也就是那一刻,小狐心内发下了一个誓言:“愿用自己的命,换取仙人的一世安。”

      从此后,仙人走到哪里小狐便跟到哪里,一仙一狐过着平和安逸的生活。

      一日,仙人一边用桂花酿酒,一边与小狐聊天,白色的衣袖浸染上了桂花金黄的颜色。小狐第一次好想有一双手,那样便可以帮仙人卷一卷衣袖。

      仙人见小狐痴痴的看定自己,拿起一串花放在小狐额间,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你有名字吗?”小狐摇一摇尾巴。

      仙人沉吟良久,又一脸戏谑:“看你毛如白雪又有九尾,叫白九可好?”小狐心想,白九,不知道的人会不会以为是白酒。

      仙人道:“不说话便是同意了?”仙人起的名字小狐不愿违拗,低下头表示愿意。

      仙人笑睨着小狐:“很听话,很好,不过要是叫白锦怎样?”小狐觉得白锦比白九好听多了,便欢快地转了一圈,仙人点点头笑看小狐:“白锦,白锦……”一声声唤着,小狐的眼睛弯成了新月。

      小狐有了名字,便问寻地看向仙人,仙人似读懂了她,“石夷,是我的名字。”

      仙人名石夷,白锦欢快地旋转着似舞蹈。似乎桂山都被她的快乐感染,为她吹来一阵风,一棵棵婆娑的桂花树随风摇曳起来,金黄的花瓣似蝴蝶般簌簌飞落,地面如铺上了黄毡。

      风夹带着馥郁的桂香,幽幽荡荡弥漫扩散,石夷的乌亮发丝和白衫,也缀上点点金黄,衬着那张凤目直鼻的俊颜,随风张扬的白色衣袂,似入了画,白锦一时痴了。

      白锦与石夷在一起的日子,就象是美丽虚幻的梦,梦总有醒时,可他们已化入梦境,梦便是现实,现实便是梦境。

      桂山上,一白衣仙子携一九尾白狐,一仙一狐如宣誓领土主权般,踏遍了每一寸桂山。他们一起上无稽峰看日出日落,一起去赤水西岸观潮起潮涌,一起观花也一起赏月。

      他们同吃同住同行同止,百年的光阴有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

      梦终于醒了。

      日上三竿,白锦酣睡方醒,一夜无梦一夜好眠。象百年来无数个清晨一样,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轻风拂面,桂山一如数万年。

      石夷消失了。

      百年前的石夷,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一心求死的小狐面前,现如今他又如烟般,消失于欲与他一起活个几生几世的白锦的世界。

      白锦几近疯魔,她从此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寻遍了每一寸桂山,一声声凄厉的哀鸣声,更是连鸟儿都不忍听,纷纷扑楞愣惊飞,桂树罕见的,亦如下雨般簌簌落花不止,似也感白锦之殇。

      石夷是她的全部,犹如她的神明,失去石夷,那如锥刺心之痛她承受不起。

      白锦终于倒在了桂花树下,四足已磨出森森白骨,眼里滑下一串血泪。

      金色的花雨撒落在白锦身上,一层一层,层层叠叠,渐成一个金色花冢,埋葬了白锦与她刻骨的离殇。

      桂山失去了主人,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年,状如小丘的花冢,突然当中破开,袅袅娜娜行出一位雪为肤花为衣的女子,姿容世所罕有,已再不似当年的小狐白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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